木落有时

作者:我想喝鱼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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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 章


      第6章

      暴雨过后的云江市上空堆积着肮脏的棉絮般的云层,阳光虚弱地穿透,在地面投下模糊不清的光斑。空气依旧湿重,饱含着雨水的腥气和城市排泄管道在高压下挣扎后散逸出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

      放学铃响,教室里顷刻如沸水翻腾。韩濛雪抓着一份印制精美的物理竞赛报名表,细密的黑体字如同庄严的通牒。她圆圆的眼睛盯着报名表下方那个标注着“提交截止日期”的红色小字,手指不自觉地抠着纸张边缘。
      “茵茵!快看看报名要求!需要家长推荐信、初三以来的物理竞赛获奖证书复印件,还要初中校长实名签字的综合评定证明!”韩濛雪的声音又快又急,“你妈肯定都帮你准备好了吧?我就惨了!物理就靠你和小雪带我飞!这种附加材料…我妈能唠叨我一晚上!”

      苏茵拉上书包拉链的动作没有停顿。那个被韩濛雪视为救命稻草的物理报名表,在苏茵的世界里仅仅是一份已经完成了填充的程序文档。母亲林慧清递给她时,文件袋边缘锐利得像刀锋,里面的每一份证明材料——从区级到省级的物理竞赛证书、校长签字的官方推荐信、父亲苏文博同事出具的素质评估证明——都已被扫描存档,上传至竞赛官网的后台。一张薄薄的确认单躺在她的文件夹里,是母亲打印出来的副本,如同一道轻盈却坚实的门扉,关闭在她与其他需要挣扎着凑齐材料的同学之间。

      “嗯,交了。”苏茵的声音从书包后传出,平稳无波。她挎上书包,动作流畅。余光所及,隔着几排桌椅,另一个身影也站了起来——宋羽亭。他背着那个洗得发白、布料边缘已经磨起毛边的帆布背包,拉链尾部一颗小小的金属扣随着他微微倾斜的动作晃荡了一下,折射出一道转瞬即逝、冷硬的微光。他的脊背习惯性地带着一点向前的弧度,目光低垂,仿佛脚下的水泥地砖印刻着无形的路径。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看那些被韩濛雪捏出褶皱的彩色宣传页。

      韩濛雪还捏着那张被自己紧张情绪浸染的报名表,看着苏茵干脆利落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那个沉默走向教室后门的清瘦背影,小嘴微微撅了一下,带着点羡慕和难以言喻的失落,低声嘟囔:“唉…人和人的差距啊…算了算了,今晚回去跟老妈磨叽吧…”她低头开始收拾自己书包里散落的文具。

      夜色像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毫无征兆地沉沉压了下来。几颗孤星在厚重的云层间隙时隐时现,闪烁着冰冷微弱的光。

      破晓东区深处。老旧的居民楼外墙斑驳陆离,白天雨水冲刷出的深浅污痕在昏黄摇曳的路灯光下如同溃烂的伤口。空气里淤积的浑浊水汽混杂着生活垃圾发酵后的酸腐气息、墙角阴暗处苔藓的腥味、以及某种廉价烧酒挥发后的刺鼻余烬,凝聚成一股粘稠滞涩的瘴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单元楼下,浑浊的积水尚未完全褪去,在低洼处形成肮脏油腻的小水潭,倒映着上方那扇如同怪兽巨口般洞开的单元门——深绿色的漆皮剥落殆尽,门轴扭曲变形,半挂在同样锈蚀的门框上。楼道里几乎没有任何光,只有劣质香烟燃烧的腥红烟头偶尔闪烁一下,勾勒出黑暗中几个蜷缩在台阶上或倚靠在油腻墙壁上的模糊轮廓——那是无所事事、神情麻木的醉汉或面容枯槁的男人。劣质烟草和馊汗的体味混合成令人窒息的浊流。狭窄的空间被一种几乎凝固的、绝望的怠惰和麻木塞满。

      一道清瘦的身影从单元门外那片令人不安的昏黄光晕中走进这粘稠的黑暗。是宋羽亭。他的脚步极轻,没有丝毫迟疑,目光直视前方楼梯深处更浓的黑暗,如同设定好坐标的自动导航装置。他的存在仿佛一个突兀的闯入者,与这里的颓败气息格格不入。

      “嘿!学生崽!”一只油乎乎的手突然从旁边伸出,带着令人作呕的酒气,猛地拍向他的肩膀,试图将这个过分安静的闯入者拉入属于他们的混沌领地。手背上粗糙的纹身线条在昏暗中扭曲变形。

      宋羽亭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甚至肩膀都没有晃动一下。只是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他的前百分之一秒,他的身体极其轻微却又精准无比地侧滑了半寸。那只油腻的手掌只擦着他校服的侧缝掠过,如同拍打在一道无形的能量屏障上。宋羽亭的头甚至没有偏转半分,像一台无视外部干扰、按既定路线运行的机器。唯一泄露的痕迹,是校服侧缝上多了一道微不可察的、油脂与污垢混合的狭长指痕。他一步不停地踏上台阶,身影迅速隐没在更幽深的楼道上方黑暗中,只留下身后那短暂的错愕和几声意义不明的含混骂咧消散在污浊的空气里。

      楼梯狭窄陡峭。黑暗几乎吞噬了所有形状,只有脚下那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台阶是唯一可感知的现实。脚步声在空旷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发出沉闷、孤独的回响,如同心脏在胸腔内的一次次缓慢搏动。鼻端除了楼道底部涌上的浓烈馊腐气味,更添了从楼上空间层层渗透下来的、一种极其微弱的、带着铁锈和霉菌气息的腥甜。那气味若有似无,丝丝缕缕,如同潜伏在黑暗甬道深处的毒舌信子。

      终于踏上五楼。这里的空气更加滞重。顶层通道尽头唯一一扇窗户被一张歪斜破碎的硬纸板塞住了大半,只留下几道狭小的缝隙,透进楼下路灯投射上来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浑浊光线。借着这微光,能看到唯一那扇通向居室的房门紧闭,但门缝下方看不到任何光线的痕迹。

      一片死寂。浓稠得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黑暗笼罩着这一方狭窄空间。但那浓烈的、如同沼泽腐烂物般的气息来源却无比清晰——就是从眼前那扇紧闭门板内部散发出来。比楼下通道里那混乱气息更古老,更刺鼻,更粘稠,仿佛里面包裹着一个正在缓慢腐烂的核心。

      宋羽亭走到门前,伸手握住冰冷坚硬的球形门把手。那并非简单意义上的冰冷,而是一种能够汲取血肉温度的金属寒气。指尖因为用力而在光滑冰冷的合金表面留下了短暂的圆形湿痕。

      门打开了。
      一瞬间,比楼道里强烈十倍、混杂了汗臭、呕吐物酸腐、酒精挥发后的刺鼻残留、以及某种更深层的、如同血肉内部腐烂产生的甜腥恶臭如同开闸的熔岩洪流般倾泻而出,狠狠地撞在他的脸上!
      里面同样漆黑一片,没有光。

      宋羽亭走了进去,背影无声地没入那片带有强烈腐烂气味的漆黑粘稠之中。
      咔哒。
      极其轻微的一声。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
      隔绝了那弥漫出来的腐烂气息,也隔绝了外面那个浑浊世界里唯一一点微弱的光。

      周凯抹了一把额头上被锅炉房热浪烤出来的汗水,脸上沾着煤灰的黑印子。他刚刚结束了在老旧社区锅炉房替工的晚班,疲惫像铅块一样坠着他的脚踝。巷子里那令人窒息的空气此刻反而带着一种凉意。他拐进通往书店旁侧那狭窄出租屋的拐角,几乎是习惯性地抬眼,望向对面那栋破败老楼五楼的方向。视线在那扇熟悉的、被破碎硬纸板堵住的窗户上顿住——窗户后面,只有黑洞洞的虚空,仿佛一个巨大的、正在腐烂的伤口,连一丝光都吝于泄露。周凯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顾不得疲惫,三步并作两步冲上自家那同样布满污垢的楼梯,打开房门,连鞋都没脱,冲到唯一一扇正对着宋家方向的小窗前。

      窗外,破晓东区的夜如同一块饱含污垢的巨布,沉重地压迫着视野。
      没有光。宋家的窗口是一片纯粹的、凝滞的死黑。
      周凯掏出那个屏幕碎裂的老旧智能手机,手指在冰冷的玻璃上划动得飞快,几乎带出风。他调出通讯录,急切地、反复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嘟嘟…”
      单调的忙音在冰冷的出租屋里持续回响。
      一次。
      两次。
      三次。
      只有无尽的忙音!像一记记冰冷的铁锤砸在周凯焦灼的心上!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背心。他不死心,又拨了一次。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电子女声如同最后的宣判。

      周凯猛地推开出租屋那扇吱呀作响、同样透风的破木门,像一道离弦的箭矢冲进了楼下冰冷的巷道。他甚至没有带手电,凭着对这破败迷宫般的巷子浸入骨髓的熟悉,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狂奔!冰冷的污水溅湿了他的裤腿,石块硌痛了脚底,肺部如同被塞进了一把冰碴。他冲到宋羽亭家楼下,对着那个五楼的黑洞洞的窗户撕开嗓子大吼:
      “宋羽亭——!”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很远,碰到冰冷的墙壁又撞回来,带着巨大的绝望回声。
      “宋——羽——亭——!”
      回答他的,只有巷子深处几声野猫凄厉如婴儿啼哭的回应,以及他自己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的闷响。

      距离破晓东区数公里之外,锦河苑小区的安保亭站姿挺拔。无声划开雕花铁门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车轮碾过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柏油路面,发出轻微而规则的摩擦声。窗玻璃上倒映着两旁如同复制粘贴般整齐划一的绿化带和高大乔木。车子在楼宇深处停下。司机无声下车,拉开车门。苏茵走下车,脚下的石板干净得看不到半点水渍和泥土。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昂贵的草木香氛气息。

      她走进电梯,轿厢内壁光洁如镜,倒映着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指纹锁发出轻微的“嘀”声。门开了。
      温暖干爽、带着顶级新风系统过滤后洁净气息的空气如同薄膜般温柔地包裹上来。巨大的客厅宽敞明亮,水晶吊灯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晕。巨大的落地窗外,能看到城市璀璨的夜景如同铺开的星河。一切井然有序,光洁如新。父亲苏文博正坐在巨大的真皮沙发一角,戴着细框眼镜,专注地划动着平板电脑,屏幕上闪动着复杂的解剖图谱和密密麻麻的多语言专业术语。旁边的博古架上,一套精美的汝窑茶具在暖光下流淌着温润如玉的光泽。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林慧清身着一件质地剪裁极其考究的米白色家居服,衣袖挽起露出纤细的手腕,一只小巧精致的温度计被她捏在指尖,另一只戴着薄纱手套的手正拿着一个细长颈壶,对着温控奶锅里加热的牛奶进行最后的温度微调。空气里弥漫着恰到好处的甜香——那是天然香草荚被精心熬煮后释放的、温暖纯净的芬芳。

      “回来了?刚好。”林慧清转头,脸上带着公式化但无可挑剔的温和笑意,“牛奶温度在60℃,生物活性最佳。配了新空运的有机蓝莓和巴旦木,一小杯就好。今天在学校耗神太多,补充点优质蛋白和抗氧化剂。先去洗手。”她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精确指令意味。

      苏茵的目光扫过母亲手中的温度计——刻度清晰地停在60℃。她走向洗手间,里面巨大的镜面冰冷光滑。水龙头感应开启,流出被系统预设好温度的热水。她机械地冲洗着手指,目光却穿透镜面,落向视野之外那一片更深的、充满污垢的黑暗。冰冷的手指,滑过镜面,留下短暂的水痕。

      “物理竞赛校内预选赛结果出来了。”饭桌上,苏茵端起那杯温度被控制得完美的牛奶,开口。声音平稳。灯光下,细长的玻璃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哦?”苏文博从平板上抬起头,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射过来,“老王有说排名吗?”他的语气带着职业性的探询,仿佛在评估一份实验数据。

      “还没最后公布。”苏茵避开父亲探询的眼神,视线落在杯中牛奶那纯白平滑的液面上,“但综合模拟练习看…那个宋羽亭…”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吐出这个名字,随即意识到什么般停住,拿起一片烤得焦黄酥脆、边缘泛着细小油泡的吐司,试图遮挡那一瞬间停顿的微小破绽。名字,像一颗投入完美镜湖的石子,打破了她话语的平滑轨迹。

      “宋明远家的孩子?”苏文博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平静得如同在陈述学术档案。他将平板轻轻放在光滑的柚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敲击声。“听学院老赵聊起过他父亲。研究做得…极端偏激。性格是公认的固执己见,钻牛角尖,人际关系极差。学术上争议很大,几乎是在孤立无援下苦熬。”他镜片后的目光微微垂下,仿佛在过滤那些传闻背后的冰冷逻辑链条,“这种环境成长的孩子…思维模式会带着很深的痕迹。要么是极致专注下的怪才,要么…”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说出剩下的判断,但那未尽之意像一道冰冷的阴影,短暂地悬浮在温馨餐桌上空。他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专注于你自己的跑道就好。不必要的干扰源,要学会屏蔽。”

      林慧清纤细的手指拈起一颗深蓝色、表皮覆着白色果霜、如同精致宝石般的蓝莓,精准地落在苏茵面前干净的白瓷小碟中心,补充道:“你爸爸说得对。优秀的品质需要纯粹的环境来涵养。不要被某些…特殊氛围下滋生的特质带偏了方向。物理是你的绝对优势区,要守住它,让它成为你更上一层的基石。”她的声音温和悦耳,像是最精确的琴键敲出的和弦,却无孔不入地包裹着不容置疑的边界感。

      牛奶的热度透过杯壁熨烫着苏茵的指尖。她看着碟子里那颗被精心挑选、色泽完美的蓝莓,仿佛看到一粒被真空封存、杜绝任何污染可能的时间胶囊。喉咙里的那口奶,突然间带上了一点粘稠的滞涩感,沉甸甸地向下坠去。

      午夜。
      破晓东区深处。巷子如同被遗忘的远古遗迹,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彻底吞噬。没有星光。只有偶尔从居民楼破损窗户里漏出的、几道昏黄如鬼火般的光线,无力地切割着粘稠厚重的夜色。冰冷的雨水不知何时又开始滴落,先是稀疏的几颗,沉重地砸在覆盖着油污的积水潭面上,噗噗作响,很快就连成沉闷无边的敲打声。空气里淤积的泥腥味、垃圾腐败的恶臭混杂着无处不在的潮湿霉味,如同沉重的湿布,紧紧捂住了口鼻。

      苏茵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室内精心营造的温暖与光明,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她的指尖冰凉,贴在冰冷光滑的玻璃上,汲取着那能穿透心脏的寒意。窗外,锦河苑庭院精致的景观灯带在雨中形成一片朦胧湿漉的光晕区。更远方,城市边缘那片属于旧区的庞杂灯火混乱黯淡,像一大片病变溃烂的光斑。

      她的视网膜上却顽固地灼刻着另一片景象。
      实验室里那只打翻的烧杯倾泻而出的淡绿色溶液。
      滚烫液体浇在那只死死抓住杯口的手背上瞬间腾起的水汽和恐怖的水泡。
      那只手,在黑暗中,如同一个永不熄灭的烙印。
      它指向的,不再仅仅是一次物理操作失误的羞耻,而是一片她从未真正凝视过的、冰冷刺骨的无光之域。

      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无意识地滑过一道弧线,如同追寻着某个隐秘坐标的导航轨迹。她的目光穿透眼前精心规划的璀璨华光,如同强行拨开重重迷雾的障碍,紧紧锁死那片破晓东区深处唯一一扇她曾精准定位的漆黑窗口——五楼靠右第二个破败窗口,属于宋羽亭家的方向。
      此刻。
      那里依然是一片纯粹、浓稠、死寂的漆黑!
      如同宇宙黑洞。
      连一丝最微弱的光都无法逃脱。
      比实验室里他眼底那片强行抹平的空白更深。

      一丝极其细微的、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冰凉的焦虑感,如同蛇一样缠绕上来。周凯那双在黑暗中惊恐瞪大的眼睛再次在她脑中闪过。忙音,空号,盲音…如同冰冷的回响。

      就在这时!
      嗡!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打破了她死寂的凝视!

      苏茵几乎是瞬间抽出手机!屏幕的冷光刺破黑暗,映亮她紧绷的侧脸。
      是韩濛雪的信息:
      “茵茵!!!你没事吧?!物理老王半夜鸡血狂喷!最新预测题五道吐血版!【文件链接】他说明天早读前交啊啊啊!江湖救急!哭了!!!”
      信息后面跟着一排崩溃嚎啕大哭的卡通表情。

      苏茵的目光在“预测题”、“吐血版”、“早读前交”这些字眼上一扫而过,动作没有丝毫凝滞。冰冷的心湖仅仅因为骤然闯入的熟悉字眼掀起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涟漪。她退出对话框,指尖再次回到那条定位着那片死黑的视线轨道。

      手指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滑动。她调出输入界面。指尖悬停在键盘上方不足一厘米的空气中,仿佛那里有一个看不见的、冰凉的按钮。她的视线重新紧紧锁死那片隔了数公里之外的、浓墨般的黑暗窗口。

      一个字也没有输入。
      呼吸在胸腔里微微加重。
      一秒。
      两秒。
      那悬停在屏幕上方、几乎被室内极低的光线吞噬的指尖,最终带着一种近乎冻结后的僵硬感,缓缓地、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收了回来。连手机屏幕都未曾触碰。

      她关闭了手机,重新放入口袋。动作轻柔缓慢,如同关闭一道通往禁忌的门。目光却穿透冰冷的玻璃,如同焊接在那片纯粹的黑暗之上。城市的喧哗在雨中变得模糊遥远,室内恒温系统发出的极轻微低鸣,此刻如同在她心底深处反复刮擦的锯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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