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轨迹

　　夜色像浓稠的墨汁，将废弃实验室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晚风卷着碎玻璃渣子掠过断壁残垣，发出细碎的嘶鸣，混着远处偶尔传来的巡逻车警笛，添了几分渗人的压抑。弗格尔半跪在满是锈蚀的地面上，指尖死死扣着那块从废墟瓦砾中刨出的金属铭牌，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未被完全磨平的刻痕——“实验体07-双生备案”七个字，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顺着指尖钻进骨髓，与他颈后那块藏在衣领下的隐秘纹身，精准得如同复刻般重合。纹身下的皮肤忽然泛起一阵细微的灼热感，像是某种沉睡的印记被骤然唤醒，搅得他心头阵阵发紧。

　　不远处的断墙后，维布斯静静站着，黑色作战靴碾过散落的破碎试管，管内残留的透明液体落在地面，瞬间蒸发成一缕极淡的白气，混着空气中弥漫的灰尘与铁锈味，在昏暗中缓缓飘散。他身上的黑色战术外套沾了不少污渍，衣角被晚风掀起又落下，勾勒出挺拔却紧绷的身形。直到弗格尔的动作渐渐停住，他才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泛着不易察觉的沉郁，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刻意压制的急促：“该走了，按巡逻队的路线规律，还有二十分钟就会搜到这片区域，再晚就来不及了。”

　　弗格尔却像是没听见，依旧维持着半跪的姿势，目光死死钉在铭牌边缘那几道浅淡的刻痕上。那纹路极细，若不是他刚才指尖摩挲时偶然察觉触感不对，根本不会注意到——纹路并非自然锈蚀形成，而是人为刻下的某种不规则加密代码，线条扭曲却带着隐秘的规律，像是藏在废墟之下的秘密，正隔着岁月的尘埃，悄悄向他传递着信号。他猛地抬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封面早已磨得发白的旧笔记本，又摸出一支黑色水笔，指尖因为心绪翻涌而微微发颤，却依旧快速而精准地将那些加密纹路临摹在纸页上，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寂静得只剩下风声的废墟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维布斯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黑色的阴影缓缓覆在弗格尔的笔记本上，将那些刚画好的纹路遮去大半。弗格尔笔尖一顿，抬头看向他，恰好撞进维布斯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那慌乱极淡，快得如同错觉，下一秒就被他刻意装出的冷硬所覆盖，语气也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别白费功夫了，这些废铜烂铁在废墟里埋了十几年，早就没什么价值了，就算有纹路，也大概率是锈蚀的痕迹，根本解不开任何东西。”

　　弗格尔握着水笔的手紧了紧，笔杆被捏得微微泛白。他忽然想起第5章结尾时的场景，当时他们刚避开一波巡逻队，也是在这片废墟里，他亲眼看见维布斯蹲在另一堆瓦砾旁，指尖攥着半块和自己手里一模一样的金属铭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底满是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后，又慌忙将铭牌塞进了口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那时他只觉得维布斯反常，却没多想，可此刻再联想到维布斯此刻的态度，一个念头忽然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维布斯分明知道些什么，他一直在刻意隐瞒。

　　“是不是废铜烂铁，试过才知道。”弗格尔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快速补完了最后几笔纹路，将笔记本合上塞进怀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我要查的不是一块铭牌，是当年实验事故的真相，是我颈后纹身的来历，也是……你藏在心里的事。”

　　维布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却没再反驳，只是转身朝着废墟的围墙走去，声音闷闷地传来：“走吧，再耽误下去，真要被巡逻队堵在这里了。”弗格尔快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杂乱的废墟中，脚下的碎玻璃和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偶尔有掉落的钢筋混凝土块从头顶掠过，砸在地面上溅起一片灰尘。

　　刚翻出废墟的围墙，巷口就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警笛声，红色和蓝色的警灯在夜色中交替闪烁，光线透过巷子里的老槐树，在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越来越近。维布斯脸色一变，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弗格尔的手腕，用力将他往旁边的阴暗小巷里拽去。他的掌心滚烫，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烫得弗格尔手腕一阵发麻，慌乱中，弗格尔的指尖不小心蹭到了维布斯的袖口，将他挽起的衣袖往下扯了几分——一道陈旧的疤痕赫然出现在维布斯的小臂上，疤痕很长，形状规整，边缘带着淡淡的褐色，竟和他们之前在实验室废墟里看到的某种仪器接口轮廓，完全一模一样。

　　弗格尔的脚步骤然顿住，眼神里满是震惊。维布斯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慌忙将衣袖拉下来，遮住了那道疤痕，掌心的力道却越来越大，拽着他继续往小巷深处跑，直到躲进一处废弃的杂物间，才松开了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着，指尖依旧微微发颤。警笛声在巷口响了一会儿，渐渐远去，杂物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那道疤痕，是当年实验留下的，对不对？”弗格尔率先打破了沉默，目光紧紧盯着维布斯，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第5章你攥着另一块铭牌时的样子，还有你现在的反应，都在告诉我，你早就知道实验体07的事，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当年的实验事故，根本不是官方通报的那样，对不对？”

　　维布斯靠在墙上，缓缓抬起头，眼底的冷硬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挣扎与疲惫，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痛苦。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弗格尔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实验体07，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的目光落在弗格尔的颈后，眼神复杂，“当年的实验项目，名叫‘双生备份计划’，核心是培养出基因完全一致的实验体，作为彼此的备份，而我和你，就是这个计划里唯一成功存活下来的一对，实验体07-1，和实验体07-2。”

　　“双生备份？”弗格尔浑身一震，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颈后纹身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无数零碎而模糊的记忆碎片突然在他脑海里炸开——白色的实验服、冰冷的金属仪器、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刺眼的白光，还有一个模糊的少年身影，总在他身边晃悠，有人在他耳边反复说着“他是你的影子，你们永远不能分开”“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秘密”。这些记忆碎片一直藏在他的脑海深处，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此刻听维布斯这么一说，才忽然明白，那些根本不是幻觉，而是被他遗忘的过往。

　　他攥着怀里的笔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口剧烈起伏着，情绪激动得几乎无法控制：“那当年的实验事故呢？官方说的是实验设备故障引发爆炸，所有实验体和资料都被销毁了，我们为什么能活下来？还有我母亲，她临终前让我找到你，让我别信任何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维布斯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挣扎已经褪去，只剩下浓浓的沉重。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半块被他藏了很久的金属铭牌，走到弗格尔面前，将两块铭牌拼在一起——严丝合缝，原本残缺的刻字终于完整地显露出来，除了“实验体07-双生备案”，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刻字：“销毁指令未执行，保密等级S，幸存者需永久隐匿”。

　　“当年的爆炸根本不是事故，是官方察觉到实验项目违背伦理，下达的销毁指令，目的是毁掉所有实验体、实验资料，掩盖这个秘密。”维布斯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爆炸发生时，负责看管我们的实验员于心不忍，偷偷把我们从秘密通道带了出去，才让我们活了下来。后来我们被分开安置，各自有了新的身份，那个实验员就是你母亲，她一直暗中保护我们，直到最近，她的身份被发现，才遭遇了不测。她让你别信任何人，是因为当年参与实验的人还有很多，他们一直在找我们，找到我们的目的，要么是把我们抓回去继续实验，要么是彻底销毁我们，永绝后患。”

　　弗格尔盯着拼在一起的两块铭牌，脑海里的记忆碎片越来越清晰，那些模糊的画面渐渐串联起来，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总对维布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为何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会有种灵魂深处的牵绊，也终于懂了那些反复出现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究竟来自何处——那是维布斯的记忆，是属于他们两人共同的过往。

　　夜色越来越浓，巷子里的风卷着寒意吹进杂物间，拂动着两人的衣角。弗格尔缓缓平复了激动的情绪，从怀里掏出笔记本，翻开画着加密纹路的那一页，放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借着从杂物间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仔细观察着那些纹路：“这是我从铭牌上临摹下来的加密代码，既然铭牌是当年实验的东西，那这代码里，说不定藏着和实验相关的关键信息，比如实验资料的藏匿地点，或者其他幸存者的线索。”

　　维布斯蹲下身，目光落在纸页上的纹路的，眉头微微皱起，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指，指着纹路中间的一段：“这段纹路，我好像见过。”他的指尖轻轻划过纸页，动作带着几分熟练，“当年我还在实验室的时候，偶然见过实验员输入数据库密码，其中一段密码的纹路，和这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顺序好像有些不同。”

　　弗格尔眼睛一亮，连忙拿出水笔，在笔记本的空白处写下几个可能的顺序组合：“那你还记得大概的顺序吗？我们试试能不能重组这段代码。”维布斯点了点头，两人凑在一起，一边回忆一边尝试重组代码，指尖在纸页上反复比划，偶尔争论几句，原本压抑的氛围，渐渐被一种莫名的默契所取代。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杂物间里终于传来弗格尔压抑不住的激动声音：“成了！重组成功了！”他指着纸页上最终确定的代码，眼底满是欣喜。两人屏住呼吸，按照代码的规律，一点点拆解，一行隐藏的文字渐渐显露出来——“双生实验残留数据，藏于旧实验楼地下三层数据库核心，密钥为双生铭牌合并纹路”。

　　弗格尔和维布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坚定。旧实验楼就在城市的郊区，早已废弃多年，周围被严密管控，想要进去绝非易事，而且当年参与实验的人很可能也在找这份残留数据，他们此行必然充满危险。可他们没有选择，这份残留数据里，藏着当年实验的完整真相，藏着他们身世的秘密，也藏着为弗格尔母亲报仇的线索，他们必须去。

　　维布斯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眼神变得无比决绝：“明天凌晨三点，旧实验楼的巡逻最松懈，我们从后门的通风管道进去，争取在天亮前拿到数据，离开那里。”弗格尔也站起身，将笔记本收好，攥紧了手里的两块铭牌，点头道：“好，我回去准备些工具，明天准时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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