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情书

作者:薄荷_mint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选择


      四月末的上海,阳光像被过滤了杂质,落在重新开张的画廊里。
      林知远把最后一幅《纸船·晴》摆正,后退两步,确认水平线,才摘下一次性手套。

      沈砚站在收银台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质台面——那里曾有一道被颜料腐蚀的划痕,如今被重新打磨上蜡,只留下一圈淡金色的纹理。

      林知远把沈砚的画廊重新收拾好的时候,阳光出奇地明媚。玻璃橱窗被擦得透亮,地板上的颜料渍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沈砚站在画廊中央,看着焕然一新的空间,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

      “知远,其实你不用这样。”沈砚低声说,“画廊的生意……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

      林知远却只是笑了笑,把最后一幅画挂好,然后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林知远拍了拍手心的木屑,打断他:“合同还没到期,止损条款也还没触发,别提前投降。”

      他说的是律师口吻。

      沈砚失笑,伸手替他摘掉头发上的一小片胶带:“林大律师,现在不是开庭。”

      “对我来说,生活就是一场漫长的庭辩。”

      林知远牵住沈砚的手,掌心温度交换——像递交一份无形的和解协议。

      “你还记得我们大学的时候吗?”林知远问。

      沈砚愣了一下,点点头。

      “那时候你说,以后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画廊,里面挂满你画的画,还有我喜欢的咖啡香。”林知远看着他,眼神温柔。

      沈砚的眼眶微微泛红。

      “知远,我……”

      “没关系。”林知远打断他,“我们一起想办法。”

      林知远环顾四周——画有了,画廊有了,咖啡机正在吧台后面突突冒着蒸汽。

      “还差一杯拉花。”

      “那得先找个愿意早起磨豆子的合伙人。”

      两人相视而笑,然而,现实并没有给他们太多喘息的时间。

      两人被一段被手机铃声打断。

      林知远看了眼来电显示,笑意微敛:是律所执行合伙人老周。

      “知远,香港分所缺一位 Corporate Head,两年任期,薪酬上浮 40%,期满可回上海升任合伙人。”

      老周的声音透过蓝牙耳机,像一份无法拒绝的 offer。

      林知远沉默三秒,目光掠过沈砚——沈砚正假装忙碌地擦拭吧台,耳朵却微微发红。

      “我考虑两天。”

      “只有两天,总部下周要答复。”

      挂断电话,画廊里陷入短暂的真空。

      咖啡机发出“滴——”的提示音,沈砚才如梦初醒,转身去拉花,奶泡却溢了满杯。

      “香港……很远。”沈砚背对着他,声音像被蒸汽稀释。

      “飞行距离 1257 公里,高铁加地铁 8 小时 26 分。”林知远走到他身后,环住他的腰,“但我怕的不是距离。”

      沈砚的手停顿在半空:“我怕的是再一次失去。”

      七年前,他们就是因为一场“异地”分崩离析。

      那时林知远刚拿到外所 offer,沈砚一句“我不想绑住你”便退回朋友区。

      如今镜子倒转,谁都不敢先松手。

      “知远,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上司拍着他的肩膀,“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老周的话在林志远脑子里徘徊。

      林知远沉默了。

      他知道,这个机会意味着什么。

      如果他接受,他将离开上海,离开沈砚,离开他们刚刚重建的一切。

      如果他拒绝,他的职业生涯可能会受到影响。

      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夜里十一点,林知远在书房做决策树。

      左边是“接受”:
      ·两年税后收入增加 ≈ 300 万
      ·履历镀金,回沪直接升 Partner
      ·深港两地跨境并购资源丰富

      右边是“拒绝”:
      ·现有客户可能流失
      ·内部晋升窗口两年后未必再开
      ·与沈砚感情稳定,但画廊资金链随时断裂

      他用红笔在“拒绝”一栏写下:机会成本无法量化。

      沈砚端着热牛奶进来,瞥见那张 A4,没说话,只把杯子轻轻放在键盘旁。

      “我帮你算好了。”沈砚指着表格,“画廊如果关掉,遣散费加违约金 38 万;如果托管,每月亏损 2 万,两年 48 万——加起来不到你一年工资。”

      林知远抬眼,诧异里带着心疼:“你算了一晚上?”

      “不是,我把账本给你妈也发了一份。”

      林知远:“……”

      “知远,你不要为了我放弃你的前途。”

      “可我也不想再失去你。”林知远说

      “我们已经错过了七年,我不想再错过任何一个七年。”

      沈砚的眼眶红了。

      “知远,我们一起去吧。”他突然说。

      林知远愣住了。

      “什么?”

      “我说…我们一起去香港吧。”沈砚说,“我可以把画廊暂时关闭,或者交给朋友打理。反正,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面对一切。”

      林知远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你真的愿意?”

      “愿意。”沈砚点点头,“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林知远终于笑了,紧紧抱住他。

      “谢谢你,沈砚。”

      然而,他们的决定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支持。林知远的家人得知他要和沈砚一起去香港,顿时勃然大怒。

      母亲把一盅佛跳墙重重放在餐桌中央:“香港可以,一个人去!带那个画画的一起,不行!”

      外公把报纸摔在茶几:“林家就你一个儿子,你要让我们被街坊戳脊梁骨?”

      “知远,你是不是疯了?”林母在电话里怒吼,“你为了一个男人,连前途都不要了?”

      “妈,我不是不要前途。”林知远耐心解释,“我只是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爱能当饭吃吗?”林母气得声音发抖,“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我们多伤心?”

      “妈,对不起。”林知远低声说,“但我已经决定了。”

      “你要是敢和那个男人走,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林知远深呼吸,像在法庭上作最后陈述:

      “妈,我 32 岁了,有独立民事行为能力。和沈砚在一起,是我理性选择的结果,也是经过风险评估的投资。”

      母亲气得手抖:“投资?你把感情当并购?”

      “当也好,不当也罢,回报率我很清楚。”

      话音未落,母亲把围裙扔在地上,转身进了卧室。

      外公沉默良久,只问一句:“两年以后呢?”

      “两年以后,我和沈砚一起回来,给你们带香港最好的铁观音。”

      外公叹息,像终审判决:“路是你自己选的,败诉也别哭。”

      林知远回到家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夜景,心里一阵苦涩。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但他不后悔。

      沈砚的母亲得知消息后,倒是出乎意料地平静。

      “砚砚,你真的决定了吗?”沈母问。

      “嗯。”沈砚点点头,“妈,我想和知远在一起。”

      沈母叹了口气:“我早就知道,你和他之间没那么简单。”

      “妈,你会反对吗?”沈砚小心翼翼地问。

      沈母摇摇头:“我反对有用吗?你从小到大,决定的事,什么时候听过我的?”

      沈砚笑了,抱住母亲:“谢谢妈。”

      沈母擀皮,突然开口:“你爸那边我会给他说的,你最近不要气他,我没什么本事,只教会你一件事——人要先吃饱,再谈理想。”

      沈砚把馅料拌匀:“妈,我的理想就是和他一起吃饱。”

      沈母白他一眼:“油嘴滑舌。”

      “不过。”沈母突然严肃起来,“你要是受了委屈,就给我回来,听到没有?”

      “听到了。”沈砚笑着说。

      沈母从围裙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拿着,是我和你爸当年给你攒的老婆本,密码是你生日倒过来。”

      沈砚怔住。

      “别煽情,赶紧包完,明天我还得去社区合唱团。”

      饺子下锅,蒸汽模糊窗户。

      沈砚给林知远发微信:

      “我妈给的‘嫁妆’到账了,足以支付画廊两年托管费。”

      林知远回了一个表情包:【当事人已签收】

      接下来的 30 天,他们像两台并行运转的服务器:

      林知远——
      ·与总部签补充协议:远程可处理上海存量案件,每季度返沪一周;
      ·把公寓转租给同事,家具寄存迷你仓;
      ·买两份高额医疗险,受益人写对方。

      沈砚——
      ·与策展人签托管协议:画廊品牌不变,每月寄售 20% 作品,收益 3:7;
      ·把画室可移动材料打箱,海运至香港;
      ·给常来买画的熟客发邮件:两年后上海见,或中环见。

      离沪前一晚,两人把公寓清空。

      沈砚在纸箱里发现一本旧速写本,翻到最后一页——大一那年画的他和林知远的背影,下面铅笔写着:

      “如果有一天,我开画廊,就把他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林知远从背后抱住他:“现在挂到了——我心里最显眼的地方。”

      一个月后,林知远和沈砚一起飞往香港。

      浦东 T2,登机口。

      林母终究没来送机,只托父亲带来两罐自制辣酱:“香港吃不到,省着点。”

      沈母倒是来了,硬塞给他们一只电饭煲:
      “港岛电压 220,别买新的。”

      飞机滑行,跑道灯飞速后退。

      沈砚扣紧安全带,忽然抓住林知远的手:
      “我有高空恐惧症。”

      林知远失笑:“当年蹦极的人是谁?”

      “蹦极是主动坠机,这是被动。”

      林知远把耳机分他一只,播放列表第一首是《Landing》。

      云层之上,阳光刺破舷窗,像一条抵达未来的通道。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林知远握住沈砚的手,轻声说:“沈砚,谢谢你。”

      沈砚笑了:“谢什么?”

      “谢谢你愿意陪我一起面对未来。”

      沈砚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知远,我们以后,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林知远点点头:“好。”

      他们紧紧握住彼此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沈砚闭眼,听见林知远在他耳边数拍子——
      “1、2、3,落地。”

      香港赤鱲角,海关通道。

      林知远推着行李车,西装外套搭在手肘;沈砚戴着渔夫帽,帽檐压得很低,像怕晒又怕被人认出。

      接机的 HR 举着牌:Welcome Mr. Lin & Partner

      Partner 的 P 被写成了小写,看起来俏皮又郑重。

      沈砚指了指牌,小声嘟囔:“我什么时候成 Mr 了?”

      林知远笑:“法律上,同居满两年可视为事实配偶。”

      沈砚:“……律师真可怕。”

      林知远的办公室正对维多利亚港,落地窗外是 180°海景。

      沈砚第一次来,被空调吹得直打哆嗦:
      “资本家真会享受。”

      林知远从抽屉里拿出一条薄毯给他:“特意给你留的。”

      桌上有一盆多肉,标签写着“砚·远”,是沈母偷偷塞进行李的。

      沈砚把毯子披在肩上,环顾四周:“缺一幅画。”

      “等你画。”

      “画什么?”

      “画我们第一次在香港看日落。”

      那天傍晚,他们去了西环码头。

      太阳像一颗熔金的铆钉,把天与海钉在一起。

      沈砚支起画架,林知远坐在旁边改文件。

      海风咸湿,吹乱沈砚的刘海,也吹皱林知远的衬衫。

      画到一半,沈砚突然说:“林律师,你抬头。”

      林知远抬头,沈砚用手机拍下他逆光的脸:“证据留存,防止你抵赖。”

      林知远笑着去抢手机,两人跌坐在防波堤上,像两个逃课的中学生。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9862798/6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