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听说你没脑子

　　入夜，海水的冰凉刺入脊骨，一片漆黑封住前路。沈奚洄沉在水里，被四周奔袭而来的液体裹挟挤压，不断下沉。

　　哗啦哗啦——
　　后方传来巨大的水流声，将死寂的深海搅得天翻地覆。巨声暗流不断迫近，沈奚洄钝若顽石的脑袋终于做出了一些指令，她想要张开双手逆流向上，却恍然发现长臂变成了双鳍，奋力的扑腾也只在原地划出两道浅浅的水波纹。

　　她反身回望，两只巨大的鱼鼓舞着背鳍，尾鳍左右摇摆闪出了残影，像两个巨型潜艇一样飞速撞了过来。
　　前面的鱼腹鳍翻飞，在近身后立时向沈奚洄扇了过来，幸好她体型较小，向后一窜躲了过去。但由于对身体的掌控度不够，一脑袋撞上了另一只的利齿，尽管及时掉转了方向，也被咬掉了右鳍。

　　鲜血在海水中蔓延，自断裂处传来的剧痛被盐浸泡后传满了四肢百骸，沈奚洄脑子一激灵前后身一贴弹了起来。

　　“家属按住。”一道女声透过海水传来点模糊残音。
　　一股力随声而至，将沈奚洄曲起的身体压平。

　　不是海水的力，那是什么？沈奚洄有些着急，但脑子没法给她答案。将人烫烈开来的痛渐渐平复下来，一束光自水流上方钻进了她的眼睛，水声消失，大鱼不见了踪影，就连海水也在一瞬间撤离。

　　等等……她旁边怎么是江清涧，沈奚洄揉了揉眼睛又睁开，眼前还是江清涧。她瞪大眼睛，眼珠子转了一圈，房间里还躺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仪器滴滴作响，消毒水刺鼻的味道也扑面而来。

　　“手术安排好了，快，二楼手术室。”最里面的人被几个家属和护士飞速抬上平车，金属车身被推得嘎吱嘎吱叫个不停，输液瓶挂在上方也摇个不停，一下子就消失在了病房里。
　　……所以，这里是医院。

　　沈奚洄看了眼床头正滴着液体的管子，又转向背身坐在床边的江清涧，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我菌子中毒了？”

　　床上的人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弹起来了，江清涧条件反射般一巴掌将沈奚洄按着头推回了床上，赠言：“别动。”

　　沈奚洄正要抬手反击，哪知右臂刚一抬起，肩膀处的痛感就对她猛猛一击。那只大手还摁在头上，但沈奚洄脑子一宕，忘了还有左手能动，疯狂摇着脑袋，恶狠狠地说：“把你的手拿开。”

　　江清涧回头看了眼在床上扑腾的人，她脑袋晃得厉害，手却放在一旁一动不动，像只收起了利爪的猛兽一般，构不成任何威胁。
　　不知怎的，也许是沈奚洄早前太过嚣张，又或许是他自己……饿得有些不清醒，江清涧没把手移开，反而加了些力，将沈奚洄钉在了枕头上。
　　“这么狂躁，看来得通知护士加点镇静剂了。”

　　“你听不出来我已经清醒了吗。”沈奚洄白了他一眼。
　　江清涧没被这眼神震慑到，还翻起了旧账，“你刚来也是这样说的。”

　　旁边陪床的小姑娘耳朵竖了起来，一脸懵地看了眼对面面容清俊的男人，心说这人白长了张清凌凌的脸，结果不是个正经人，说谎不打草稿。但她转念一想，说不定是小情侣打情骂俏，也就没说什么。
　　果然，下一秒沈奚洄软绵绵地拍了下江清涧，把他的手从脑袋上拍了开来，坐实了她眼中打情骂俏的嫌疑。

　　沈奚洄坐起身，甩了甩左手，那杯蓝蘑菇把她整个人都喝软了，现下连没伤的手都没什么力气。她手甩得有些出神，杯子递到眼前了才反应过来。江清涧熟练地往里面插了根吸管，手端住纸杯不动，没有半点要交给她的意思。

　　沈奚洄舔了下发干的嘴唇，愣了一下才张嘴咬住吸管，里面的水是温的，应该晾了有一会儿了。她真的清醒了吗？沈奚洄侧目审视着床边的男人，他的手还悬在自己嘴边，眼睛却没有看这边，而是盯着屏幕上的资料，头发轻轻垂下，少了些凌厉感。
　　她收回视线，又喝了两口，随后抬手推了下杯子，轻声说：“谢谢。”

　　她是真心的感谢，不止为这杯水。当时走的时候，沈奚洄嘴上说着不要管她，实际上借着身体的遮挡，给了江清涧一个微型追踪器。冒险可以，但需要有人殿后，而江清涧，是当时唯一的人选。

　　江清涧“嗯”了声收回手，两人的视线再次交汇，没什么摩擦，沈奚洄头往吊瓶一昂：“挂完这瓶能走吗？”

　　“医生说要观察一晚。”

　　大厅里的表嘀嗒转着，时针已经走到了十一格附近。沈奚洄将枕头立起靠在了上面，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心缓缓沉了下去：“很晚了，你先走吧，我一个人就可以。”

　　刚说完，医生就进来交代：“家属晚上密切观察，病人情况可能会有反复，有问题及时通知我们。”

　　沈奚洄：……
　　江清涧对医生点了下头，依旧话少：“好的。”

　　“那个，我……”沈奚洄想说点什么，比如目前没有家属能过来，周在野一向很忙之类的话，但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没人知道她曾经是个孤儿，也很少有人知道她和周在野的关系，而这些，也没什么好说的。

　　江清涧却好像看出了她的犹疑，放下手机，说：“我今晚没什么事，正好待在这儿。”
　　看她没什么动静，半晌又转过头：第一次出任务，总要一起平安回去，这也是我的责任。”

　　他黑色的瞳仁在微凉的灯光下如曜石般黑沉冰透，折射出冷芒，看起来异常认真。沈奚洄被吸进去一瞬，又突然想到点什么。
　　“罗妍呢？”

　　“那个饭店在地图上完全没有显示，我进去前申请了机器人增援，罗妍已经被它们送回去了。”

　　沈奚洄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所以，是你带着它们打了进来，把我救出去了？”

　　江清涧有些无语：“……它们没钥匙，根本进不来。你被扔在七号房，我进去的时候里面没人，就直接把你拖出来了。”

　　“开个玩笑而已，这么认真干嘛。”沈奚洄甩了下额前的头发，侧躺在了床上，却被裤子口袋中的硬物硌了一下。

　　里面居然有两个东西，一个U盘，另一个是一只金属质的小黑蛇，张口吐着信子，蛇身用绿色珠子缀着一个字母——β。

　　下午去的是α门，这是另外一扇门的钥匙？沈奚洄将两样东西放在了另一侧口袋，脑子里闪过陈溯、罗妍、面具人还有一排希腊字母，想着想着就没了意识。

　　翌日九点，人工智能管理局。
　　整个一楼过道连个人影都不见，只剩一个原汁原味的钢板机器人掂着个拖把左右穿梭，碰见门口的两人还曲起钢臂打了个招呼。

　　是的，九点钟，机器人和人都在矜矜业业工作，而沈奚洄右手吊着根纱布，左手端着杯豆浆，出现在了大门口。就机器人的经验而言，眼前这位女士迟到早退简直是家常便饭，今天甚至还来早了。当然，要不是因为身后的江清涧，她也不会这个点来。

　　沈奚洄打了个哈欠，等着江清涧按好电梯才缓缓走了过去。两人身上的衣服都还没换，以至于进去办公室的时候，被贺昀目不转睛盯了足足三十秒有余。
　　“你们…这就一起来上班了？”

　　还来不及问太多，沈奚洄一错身，吊着胳膊的纱布露了出来，贺昀蹭地从座位上起来，围着她转了一圈，生怕错过什么不起眼的伤势。
　　看完一圈发现没什么其他问题，江清涧左手包着的纱布又闯入了他的视线。贺昀有些震惊：“你们昨天去火拼了？”

　　按理说，这位新来的江某看着清冷冷的，内里却透着股斯文劲儿，不太像会直接上手的人。不过，沈大组长……
　　还真不好说。
　　刚认识沈奚洄那会儿，稽查组没什么事，这位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反正迟到早退占全了，来了就打哈欠睡觉，一天也没什么交流，但也相安无事。后来熟了点，发现她对旁的没什么兴趣，一谈钱就两眼放光，但脾气看起来尚可。直到前些天，局里有些人嚼舌根嚼到她脸上来，被她赤手空拳就地镇压后，沈大组长就凶名远扬了，尽管平日里她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沈奚洄拨了下肩上的带子，其实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但还是遵医嘱吊着。
　　“我倒是想拼，局里也不让啊。”
　　她平静的话硬是被另外两人品出点遗憾味儿。贺昀赶忙收回自己的手，方才震惊下差点就握上了沈奚洄受伤的胳膊，他怕被就势抡起甩出去。

　　沈奚洄喝了口豆浆，没注意到贺昀的小动作，说了句“去开会”就打开里间的门走了进去。江清涧紧随其后，两人一身轻走得极快。

　　贺昀抱着一堆早上打印好的资料追在后面，等他进去，两个伤员已经整整齐齐坐在了一侧，两双眼睛就那样看着他坐在了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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