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

　　黎雨当场僵硬在原地，所以她刚刚把那些想要辛泽转述给程漾的话，一股脑全说给了他本人。
　　见她没反应，程漾把头盔丢给辛泽，伸手帮黎雨摘头盔。

　　她的杏眼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质问的话也说不出口，毕竟他也没说自己是辛泽，只是没有否认而已。

　　辛泽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啥，继续对着程漾一顿输出：“你还不给人小姑娘道个歉，你看看，都吓傻了！”
　　然后绕着黎雨看了一圈。
　　“怎么膝盖上还有乌青！是不是哪里磕到了！哎哟哟，真是可怜，程漾你太不是人了！”

　　“我？”程漾戏谑地反问道，盯着黎雨眉毛一挑，“把刚刚要和他说的话再说一遍呗。”
　　黎雨尴尬地想找个洞钻进去。
　　“什么话？”辛泽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脸认真地问道。

　　“没什么。”黎雨忙摆手，她羞得脸都有些泛红，转身从一旁的储物柜取出装着礼裙的袋子，“辛泽哥，那天多谢你，裙子已经干洗过了。”
　　“你拿着呗。”辛泽被转移了注意力，“这裙子放我这儿也没用。”

　　“噢…”
　　黎雨没懂，他电话里怎么没这么说，等她把裙子送过来了才说不用还了，虽然某种程度为她上眼药提供了便利，但想想还是挺奇怪的。

　　程漾睨了辛泽一眼。
　　辛泽神经大条，已经完全忘记了黎雨过来的最初目的是还礼裙：“黎雨妹妹要不等下和我们一起吃个饭？”
　　陪着程漾玩了一天，他早饿了。

　　黎雨摇摇头：“我该回家了。”

　　“哎呀，来都来了。”辛泽大咧咧地拿出手机，“我给你哥打个电话，就说你跟我一起吃个晚饭，让他不用担心。”
　　“辛泽哥。”黎雨语气很软，说出来的话却坚定，“这次就算了，谢谢你。”
　　“好吧。”辛泽也没再强求。

　　黎雨转身，赛车场外走。
　　落日余晖洒在她白色裙子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等一下。”
　　程漾喊住她，走到她身边，“你今天说的话我都明白，你们家的项目不会受影响的。”

　　“……”
　　他明白什么啊。
　　黎雨欲哭无泪，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她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非但没有给江书荣使绊子，还帮了他一把。
　　但她面上还是只能装作十分感激，眼神亮晶晶的。
　　“谢谢程少。”
　　程漾嘴角勾了勾，很快又压下去，“嗯”了一声。

　　辛泽不知道他们嘀嘀咕咕了啥，看程漾心情明显比早上好了很多，觉得十分惊奇。
　　他猜的果然没错。
　　程漾对江黎雨这个包子很感兴趣，讲几句话心情就变得很好。
　　待黎雨走远，他走到程漾旁边揶揄他：“你不会看上江家这位千金了吧？”

　　程漾没搭理他。

　　辛泽在一边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江家在北城虽然也算有头有脸，但估计程爷爷看不上江家，再加上程爷爷以前当过兵，肯定也瞧不上她这种包子。”
　　他长叹一口气，拍了拍程漾的肩膀：“兄弟，你还是老老实实相亲吧。”
　　“包子？”
　　程漾若有所思。

　　“包子”黎雨拎着礼裙回到江家，别墅里空无一人。
　　她绷紧的神经松泛了一下，把礼裙放回房间的衣柜里，换下身上那条白裙，走到餐厅里吃饭。

　　江家虽然瞧不上她，但也没饿着她。
　　其他人不在，吴妈还是让厨师准备好了她的晚餐，见她回来，将碗筷摆在桌上，然后就退了出去。
　　平时吃饭她也是一个人。

　　等他们一家吃完了，她再上桌吃饭。
　　本质上还是江家的人瞧不上她。

　　黎雨有时候觉得他们坏，有时候又觉得他们真的蠢，明明寄希望于她，在她面前又放不下身段，如果不是她刻意退让，脾气上来早就和他们翻脸了。
　　难怪江家愈发不如从前，毕竟江书荣这个蠢货手底下还能喘口气就不错了。

　　正想着，江书荣和赵汝兰回来了。
　　黎雨安静地坐在桌边吃饭，也没有出声，按照寻常，他们肯定忽视她直接回房间，但今天他们径直走了过来，应该是有事要和她说。
　　她放下筷子站起来，垂头喊了声“先生，太太”。

　　江书荣难得好脾气，示意她坐着。
　　“黎雨啊，我和汝兰商量了一下，你暑假过完不是还要回沪市上大四吗，那就趁这个暑假上点课，培养一下你的气质，学学怎么讨人喜欢。”

　　黎雨心里冷笑一声出声。

　　这不就是商品吗？
　　包装的好一点，才能讨人喜欢。

　　“我们也是为你好。”赵汝兰平时很少和她讲话，今天格外和颜悦色，“你的身份不光彩，现在能有机会攀上他们，以后的日子也能过得很好。”
　　“对你，对江家，都是好事。”

　　“我知道。”黎雨一脸感激地看着他们，“谢谢先生太太。”

　　赵汝兰原本对江书荣把黎雨接回来这件事还有些犹疑，但这段时间看下来，黎雨和她妈妈只是长相相似，性格上完全不同。
　　她很乖巧，也很识实务，而且没有自己的想法，是个很合格的工具。
　　到时候真的高嫁，他们也能把她捏在手里，发挥最大的利用价值。

　　黎雨今天才发现，赵汝兰不板着脸的时候很面善，大眼厚唇，容貌敦和。
　　只是赵汝兰的善意很少对她释放。
　　大概是因为她和黎月年轻时候很像，黎雨也能理解。

　　“你继续吃饭吧。”
　　江书荣和赵汝兰回了二楼。

　　黎雨用筷子扒拉了两下碗里的饭，突然没了胃口。
　　今天诸事不顺。
　　想在程漾那里给江书荣使绊子结果帮了忙，又要开始上些枯燥又磨人的“商品养成”课。
　　她只能忍。

　　黎雨又勉强吃了几口。
　　外婆叮嘱过，晚饭要好好吃，不然胃会坏掉。这么多年，她一直奉为圭臬，哪怕是在舅舅家不让她吃菜，她也会嚼白米饭咽下去。

　　黎雨吃完，习惯性地把碗筷收好，想顺手放到清洗池里。
　　“我来就好。”
　　吴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餐厅。
　　现在的日子总好过在舅舅家。
　　-
　　黎雨被安排着上了几天课。
　　江昭似乎也知道这件事，老师来家里的时候他还特地嘱咐几句，让老师帮黎雨买几套像样的衣服。
　　黎雨才想起来卡还没还给他。
　　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江昭又露出嫌弃她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卡里也没多少钱，你拿着花吧。”
　　黎雨真想让他过几天普通人的生活，说出来的话才会不那么欠揍。
　　“谢谢。”
　　她还是憋了下去。

　　暑假过了大半，在几位老师不厌其烦的教导下，黎雨终于习惯了高跟鞋和裙子，讲话也慢慢摒弃她刻意的唯唯诺诺。商场里的奢侈品牌她也能分辨一二，原来她之前买的那条白色裙子是迪奥的。
　　她的衣柜填满了江家给她购置的衣服，各种奢牌都有，之前的白t牛仔全被赵汝兰让吴妈拿去扔了。

　　江书荣和赵汝兰这段时间一直很忙，黎雨几乎没怎么和他们碰过面。今天刚上完课，就看见江书荣和赵汝兰春光满面的走进来。
　　“黎雨，好好打扮一下。”江书荣声音中气十足，“今天程家那位大少爷赏脸，约了我们吃晚饭谈项目的事情。”

　　程漾？
　　黎雨内心抽搐了一下，又想起那天的事，不会是自己说的话起作用了，程漾想打算把那个项目给江家吧…
　　“我去是不是不太合适…”黎雨一点也不想当面看见自己的杰作，“毕竟谈的是生意上的事情。”
　　江书荣只当她是有自知之明，不参与这些事情，颇有几根耐心解释道：“程少说了，把江昭和你都喊上，刚好有几个同龄朋友在，大家一起认识一下。”
　　“程家我们攀不上，但程少的朋友肯定也不是等闲之辈，你刚好认识认识。”
　　原来江书荣打的是这个主意。
　　但程漾干嘛特地点名带上她，莫名其妙。
　　江书荣估计也高兴昏了头，完全没细想这个问题。

　　“还不快去打扮一下。”江书荣没了耐心，觉得黎雨今天格外磨蹭，“我们先出发，你抓紧时间和江昭一起过来。”

　　黎雨只好上楼换了条蓝色长裙，又选了双最不累脚的黑色高跟鞋，长叹一口气走出别墅。
　　江昭已经换上西装坐在车里等她。
　　黎雨稳稳朝江昭走过去，蓝色长裙随步伐摆动，平日里的长发被她盘起来，露出她好看的肩颈线条。
　　脸上的婴儿肥也褪了些，添了几分清冷感。

　　江昭晃了神，短短一个月，黎雨外形气质看上去已经和其他的千金小姐没什么区别。
　　只要她不露出怯生生的样子，当他名义上的双胞胎妹妹十分够格。
　　不过性格是很难改的。

　　他也开始有些好奇，黎雨是怎么养成现在这个性格的，一点自己的脾气也没有。

　　车开到北海路。
　　周遭的建筑都变得低矮起来，一幢挂着兴和楼牌匾的建筑进入视线，大门外两个红金色灯笼格外显眼。
　　兴和楼是北城一家著名饭店，老板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一楼大厅和二层包厢接待食客，最顶楼的第三层专门接待上流圈子的客人。
　　菜单主打的就是一个因人而异，虽然菜的口味都极好，顶楼的菜品量小却贵，顶楼之下的菜品却量大价廉，颇有古代劫富济贫之意。
　　虽然实际上是因为食材价格差异，但大家都说兴和楼只宰有钱人。
　　黎雨是从北城一位出租车司机口中知道的这些。

　　没想到今天晚饭在这里。

　　兴和楼三层有一个专门的外置电梯，需要服务生帮忙刷卡才能上去，黎雨和江昭在服务生带领下上了电梯。
　　电梯门正要完全合上的瞬间，服务生忽然看见电梯外面的来人，忙按下开门键。

　　猝不及防的。

　　她对上了那双潋滟的桃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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