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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输了。”一句标准的美式英语将江景儿拉回现实。
她看着眼前的棋盘,这次盘面上似乎是更加好看了一点。
她们两个人的轻子几乎都在交换中丢掉了,后也在她寻找的机会中兑换掉。最后进入残局,她们都剩下两只堡垒和一只象。
到这个地步她其实心里有点慌,因为江景儿心里其实格外害怕和木瑟林下残局。
以她对残局的掌控能力来说,进入残局和输掉无异。
所幸都没给她下残局的机会,她的时间就已经走到头了。
江景儿瞥了一眼木瑟林的棋钟,对方还剩下两分零十秒。
比起第一局的两分十六秒和第二局的两分二十七秒,她进步了......
“老实说有点无聊。”木瑟林看向她来。
江景儿愣了一下,“什么?”
“你听不懂英语吗?无聊就是无聊。”木瑟林对着她伸出手,像是牵猫爪子一样迅速和她握了一下。
握手完毕,木瑟林迅速站起来,去问工作人员要参赛奖金。
苏晴见棋局结束,连忙拿着保温杯过来,“怎么发呆?”
“没什么......”江景儿站起来,低了低头,“我是一个很无聊的人吗?”
“诶?为什么这样问?”苏晴手忙脚乱地挠挠头,“不啊。我不这么觉得,虽然你有时候确实很认真。”
“我的认真很无聊?”江景儿不觉得她对棋局认真很无聊......
又或者说,刚刚的木瑟林只是玩闹一般和她对弈一局,就让她输得这么惨?
江景儿猛灌了一口蜂蜜牛奶,走到场外的米勒娃身边,她环视了一圈四周,没看见尘安的人。
想起不久前她靠在对方的怀里,江景儿心里一阵烦乱,对米勒娃说道:“谢谢你邀请我来这里,我今晚很高兴,我们下次再见吧。”
“你要走了吗?记得等会去问前台要奖品。”
“嗯。”江景儿随口应道,再次环视一圈,没看见尘安的人。
她拉着苏晴下到一楼,苏晴指着一个告示牌,“在那边领奖。”
“不要了。”江景儿头也不回地超外面走。
“一万块钱和一个棋盘呢,你不是很喜欢那个棋盘?”苏晴拽住她。
江景儿躲开视线,“我不要。你要是要,你去帮我领。”
“那行吧,我们回家吧。”苏晴摇摇头。
江景儿双手插进兜里,心烦意乱地和苏晴走出了棋协。
尘安忙完颁奖事项,就快步跑回了二楼。
原本这种小比赛是不会有颁奖典礼的,可是今天她以木瑟林在为借口,强行举办了一场颁奖典礼。
她承认这样做带了一点私心,因为似乎只有这个借口,她才能光明正大地留下一张江景儿的照片。
江景儿从小就不是个喜欢拍照的人,高中时期她们相处了两年,她的手机里也才留下一张江景儿的照片。
那个年代手机像素不好,最好的手机拍出来的相片都有些模糊。可即便如此那仅有一张的合影还是被她从高中带到了现在,无论换几次手机,她做的第一件事都是把和江景儿的聊天记录还有相片备份到新手机里。
无聊时翻翻以前的聊天记录和相片是她最喜欢做的事,可即便是两年的聊天记录,翻一翻就看完了。
她无数次在对话框里输入新消息发送过去,回应她的也只有红色的感叹号。
“江景儿呢?”尘安跑回会场,打量了一圈,没看见江景儿人。
米勒娃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说道:“她去领奖了吧。”
“我通知了前台,告诉了她今天的比赛要举办颁奖典礼,她应该会上来才对。”
“那就是她不要奖励,走了吧。你拿亚军的时候,不也总是会把亚军的奖牌送给粉丝吗?”米勒娃笑了笑。
尘安心里也清楚,江景儿绝对是已经走了。
她离开前就想过这种可能,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用最快速度来回,江景儿却还是在那短短的一分多钟间隙里逃走了。
尘安用力咬了咬牙,双手猛地握拳往楼下跑。
上次她在哑光胡同边上的小学前见过一面,可第二天去,对方就已经不在了。后来她每晚都去,每天都在那边绕一圈,企图找到江景儿,可江景儿就像是躲着她,一点也不给她找到的机会。
尘安冲刺到棋协外,街上人来人往,十字路口对面商场的大屏幕还放着广告,她打量四周,每看见人。
她朝着一边跑过去,一直跑到红绿灯边上,没找到熟悉的影子,于是她掉头向另一边跑。
跑了两圈,有人拽住了她,“尘大师,你在找什么?”
“你看见江景儿了吗?尘安下意识地问道。
问完才意识到问错了人,来的是棋协工作人员,怎么可能认识江景儿呢?
“我不认识她。但是大家都在等你颁奖呢。木瑟林也一直在催......”
“那我们回去吧。”尘安耷拉着脑袋往回走。
在二楼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和各位胜者合影。
颁奖过后,工作人员指着那份1万元的支票和棋盘,“江月儿女士没留电话也没留地址,这份奖品该怎么办?”
尘安沉默片刻,走上前拿起奖励,“我知道她在哪,这份奖品就由我帮忙送给她吧。”
*
自从中国强势加入国际象棋这门体育赛事,国际上就再也不缺国际象棋比赛了。
一般来说国际象棋的赛事分为3到6月份的春季赛和8到次年2月的秋冬季赛,只有夏季没有赛事。
所以对尘安来说,7月和8月是少有的可以空闲的时间。
不过虽然是休赛季,可实际上她能休息的时间也就7月中和8月初最热的一段时间而已,更别说今天6月的北京邀请赛她输给了木瑟林,她的师傅得知这件事气得要命,可这是一件没办法的事,她就是特别不擅长快棋。
她没办法很快决定一件事......至少她的人生28年至今,她迅速决定的事几乎都失败了,有一件还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
所以......如果有时间,那她就必然会思考到最后一秒。
她不喜欢做决定,她喜欢下国际象棋,所以落子这件事,她既爱又恨。
“尘安。你发什么呆?”尘安回过神,连忙把腰挺直。
她偷偷看了一眼眼前的白发老人,她的老师喻年是上个世纪唯一一位国际特级大师,女子世界冠军,世界棋后。
老师在那个年代因为一些原因,她数次想参加世界冠军赛都被国家队否决了。
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体育不仅仅是体育,她们也得考虑“女子参加男子项目的政治意义”,所以老师有能力,却没办法参加世界冠军赛。
最后喻年顶着世界第7的身份,为国家拿了三年女子世界冠军,不到30岁就选择了退役。
世界冠军这件事,成了老师的执念。
只要事关她的棋艺、她的世界冠军,老师就不再是那位慈蔼的老人,成了严厉的导师。
尘安不敢看老师的眼睛,“这里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不应该把骑士回防。”
“你这不是知道吗?你比赛时到底在想什么?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把骑士调回来?”
“我害怕她忽然在王翼发难,所以想着该把棋士调回来回访。”
“发难?你前30步有一半都是在防御王翼,木瑟林凭什么发难?”
尘安也看见了ai上给予她的评价都是双叹号和白方优势,可自从第41手那步调马回访,黑方以盛世的局面赢下了第六局,成功把比赛拖进了快棋。
她的所有评价,也只有那一手被引擎标了一个鲜红的差号。
包括现在的网络媒体,也都在不断解析着她的棋谱,所有人都在把她闹出的笑话,拿出一遍又一遍地批判。
这一手是她深思熟虑后下的,尘安发现,即便是在她深思熟虑后,自己也开始犯错了。
“我错了。”
“我要的是你的道歉吗?”年过半百的喻年站了起来,饱经风霜的身躯却依旧挺立,“谁没下过烂棋?我生气的一直不是你输掉了北京邀请赛,而是在气你从4月开始就一直下滑,却还没有调整过来。”
“你年经轻轻,怎么智力就开始和我一样下滑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给你假期延迟两周,这两周不要下棋了。尽快调整过来。”喻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朝棋室外走。
尘安心里一喜,可随机又为刚升起的喜悦自责。
她知道当中国在国际象棋上越来越强大,她和老师的责任随之也就会越来越重。
事到如今,她的胜利失败其实已经不仅仅只是自己的事了,她更多将会代表着国家。
她自己也乐意为国家强大出一份力,可这样的结果就是,她的压力很大。
她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人可以不输。
可是对她来说不是这样,她真的不可以想输就输,尤其是北京邀请赛......她这一输,其实就是打断了自开办以来的5连胜。
她这一输让很多人脸上无光,尘安知道其实自从输掉后肯定有无数人打电话来谴责,这估计都是老师帮她挡了下来。
她不可以再输了,虽然老师给她放假目的是让她休息。
尘安不想这么做,她知道自己必须得想办法在秋季赛来临前,好好精进一下快棋。
*
“喂,您好,是江女士吗?”外卖小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
尘安心里一喜,穿着睡衣就跑下楼。
只是到了楼下才想起来,她现在在别墅里,这边的外卖都是由保安送过来的,她不着急,“是我。”
“小区不给外人进,您的外卖我给门卫可以吗?”
“可以......”尘安沉默片刻,“请你叫门外尽快,这是生鲜......”
“好。保安说马上到。”
10分钟后,保安敲开了她的家门。
尘安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长宽几乎有一米的盒子抱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小心翼翼的捧出固定在里面,精致的花。
去见江景儿,她想带一束花,虽然她一想到要送给景儿就心跳加色,很害怕对方会不会不要,可她就是想送。
万一江景儿就很高兴呢?
可景儿真的缺花吗?景儿不是有女朋友吗?甚至还和对方订婚了......
但她也没有不能送的理由吧,她可以装作是好久不见的朋友,以朋友的名义送给景儿......
但她动机不纯。
这不就是挖别人墙角吗?
这要是被狗仔发现,是要上头条,遭封杀的......封杀好啊。
封杀了,江景儿就会知道她宁愿被封杀,也要送她一束花。
如果江景儿能再可怜可怜她,对她好点那就再好不过了......
尘安觉得自己疯了。
可她还是去书房抱出了棋盘,带上装在信封里的支票,准备再去一趟哑光胡同。
小摊这种东西,正常来说都该有一两个固定地点,不会今天在这拜拜,明天在那摆摆。
尘安觉得只要在那里等,迟早有一天可以等到景儿再来。
她这样想着......想着想着自嘲地笑了一下。
掏出手机,点进景儿的□□,拇指悬在屏幕前,左右闪躲了几下,最后敲出一行字:【你在哑光边上的小学摆摊吗?】
......还是红色的感叹号。
不去哑光胡同,还能去哪呢?
她的世界里,关于景儿的只有这两条消息了。
尘安失魂落魄地走到门口,穿上鞋,呆呆地在门口站了一会。
她抿了抿嘴唇,起身,把奖品摆在门口的鞋柜边上,转身走到洗手间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
她拿起别上的梳子,梳开脑袋后面的头发,找出一条皮筋,给头发扎成了马尾。
尘安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一不小心又发现她的脸似乎有些圆......上个月去瑞典比赛,入住的宾馆有家肉特别好吃,整个比赛的一个月她几乎每天都去,拜此所赐她似乎长了一些肉。
她咬了一下嘴唇,掀开T恤......果然腰哪儿有些肥肉了。
尘安收起小腹,把短裤往上提了提。
又一不小心看见裸露在外面的小腿......她的小腿好看吗?
不好看,还是穿长裤吧。
肥一点的,总归能遮住身材。
尘安连忙跑回卧室,换上一条宽大的长裤,又穿了一件怎么搭配都不会出问题的白外套,才终于走出家门。
哑光胡同在五环外,那边几乎是她从没去过的地方。
输掉北京邀请赛后,她一个人戴上帽子和墨镜,赶走了所有陪同者,一个人顺着王府井那条街走,竟然硬生生走到了那里。
看见江景儿的时候,她觉得这是命中注定。
她祈祷了10年,老天爷终于回应她了。
江景儿把漏勺里的土豆一股脑儿地丢进油锅,锅里立刻噼里啪啦地响。
一个脚步声走到摊子前面,她伸手抓来边上的毛巾,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随意说道:“一份6块钱,番茄酱自费,五毛一袋。”
“给我......6份,12包番茄酱。”
熟悉的声音。
江景儿心跳慢了一拍,接着飞速地跳动起来。
她抬起脑袋,朝面前看,尘安怀里抱住一大束五颜六色的花,撩了一下从额前垂下来的头发。
“景......儿。”尘安的声音沙哑又小心翼翼。
“我不是她。”江景儿垂下头,用漏勺随意地拨弄薯条,“42。扫码。”
......
“二维码在哪?”
江景儿面色一红,连忙抓起刚刚掉下来的收款码丢过去,“扫。”
“我加你微信吧。你家薯条很好吃,我们棋协可能会天天定。”尘安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咬了一下唇角,“你加我老婆的,她负责外送。”
“......哦,这样吗。”
“扫码。”江景儿催了一遍。
叮地一声,支付宝收款到账,420元。
江景儿猛抬头,“国象女王不懂算数吗?”
“对不起。手滑了。”尘安躲闪着眼睛抬头,“你加下我微信吧......我扫给你。”
“你弄收款码。”
“微信风控了,只有好友才能转账。”
......江景儿一阵无语,这还真像搞战术的人做法。
苏晴刚刚去送外卖了,现在她还真没办法让自己的“老婆”加上尘安,把多转的钱退回去。
在国象上,用check逼对方走棋的行为......“你和我玩腾挪?”
尘安呆了一会,竟然笑了出来,“腾挪?我有吗?”
江景儿也一下没忍住,“这不就是吗?”
“腾挪啊.....还真是。”
结果一笑出声,她就没忍住。
江景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尘安开玩笑,可是她心里确实是高兴的。
在哑光胡同她住了将近7年,这里的人没有几位会下国际象棋,身边的朋友也不喜欢下国际象棋,她说的专业术语每一个人能听懂,包括苏晴......也对国际象棋没有兴趣。
下得好了,走出了绝妙的一步,她没有人可以分享。
输棋了,很不服气,没人可以倾诉,甚至苏晴知道了......只会像昨晚一样指着她又头头下棋。
她在这边说了那么多年的国象笑话......今天才终于有一位听众笑出来。
可惜,那个人是尘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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