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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时闻只扫了一眼许擎,目光落在郦決身上,他笑了一下,声音轻柔:“你这一身是比我上次见你看着顺眼多了。前两天伤在哪儿了?”
郦決紧绷的神经松懈一点,他下意识抬起裹着纱布的那只手又马上放下,连忙扯了个笑容道;“您费心了,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毕竟是帮我的忙伤到的。你行事作风利落,我很喜欢。”时闻脸上笑眯眯的,“过来我看看。”
时闻年纪并不大,三十多不到四十的样子,按照他目前这个地位来看已经是相当年轻了。这是郦決第一次这么明明白白的和他对上,光看脸还是很亲和的,圆脸细眉,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个斯文的无框眼镜,倒像个高知文化人。
郦決走近两步,挽起袖子,露出那条包得结实的手臂。
“这看着倒不像你说的没什么事。”时闻脸上微敛,看着他有点似笑非笑,“阿決,我可不喜欢底下人连这种小事都瞒着,好像我一点不在乎手下兄弟的死活。”
时闻看似关切埋怨的话,让郦決不知道他是在说伤还是另有所指,心里不由一颤。
又是那种被蛇盯上的感觉。
“确实是小伤,只是我图方便就包得夸张了些。”他张了张嘴低声道,手下已经摸索着解了纱布。
时闻就那么坐在那里看着他动作,神色带着关切,没有一点阻止的意思,直到那道已经结了暗红硬痂的细长伤处整个暴露出来,他才笑了笑。
“行了,你的身体,你自己有数就好,我只是说一句而已。”
“今天怎么样?第一次来翡翠湾,跟着他——”时闻抬起下巴点了点许擎,“没有什么问题吧?”
来了,郦決脑子里蓦然一凛,他忙稳了稳心神,语调未变,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闻……时总,您也知道,我就是给那些小老板看场子的,没见识过这种气派地方,全靠文海哥和许哥的耐心,我跟着学了不少规矩。”
他是真不想把和杨朝那段说出来,但眼下时闻特意把他和许擎留下,又问起刚刚,显然是多少知道了些什么。
郦決垂了垂眼,接着说道:“但是,快结束的时候确实出了点情况。”
“我是无意中撞见个人要提前退场,还和人打电话说要从西门出去。我们在的那块本来就偏,许哥当时又被人喊去帮忙……前阵子马脸那个事我实在不敢托大,只能壮着胆子拦了拦,没想到是杨少。”
他状似无意地偷瞄许擎,露出点惶恐的神色:“幸好许哥回来的及时,不然我不知道要捅出什么篓子……后来还是杨少他人大度,当时也没和我计较。”
时闻看了一眼许擎,没有一点意外的神色。
……妈的,这绕了半天是主动等着他交代呢。该说不说,姓杨的小崽子该不会把那段误认他是卖的也给时闻说了吧?
操蛋玩意。
“时总,郦決说的没错。也是我疏忽,没提前和他说起杨少……”
“好了。就这么点小事,我不是来听你们争着认错的。”时闻打断了许擎的话,脸上看不出喜怒,“文海,人员调度方面你一向是老手,即使是我安排进来的人,也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失误。还有你——”他看着许擎,“带着新人,就不要乱跑。在这做了这么久,遇到点突发状况还这么搞不清主次。”
听到时闻把矛头对准其他两人,郦決心里没有松气,反倒异常紧张起来。明明这件事他才是始作俑者,却有一种被借着敲打别人的感觉,他向来又是最不喜欢连累他人的人,现在时闻的这一番话令他尴尬难堪的犹如被架在火上烤一样。
情急之下他贸然开口:“您不要怪文海哥和许哥,是我的问题——”
“我现在和你说话了吗?”时闻看向他,眸子暗沉沉的。
“……”郦決哑然,此刻才是真切感受到了心底的恐惧。
他就像一把恰好趁手的匕首,被时闻随意地拿来用了一下,至于他怎么想怎么做,有人会在意一个死物的想法吗?
诺大的房间里一时只能听到门口那个立式壁钟的滴答声。空调很足,但郦決额头慢慢渗出点细细的汗珠。
时闻盯着他,好像是被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取悦到,他动了动,俯身从面前桌子上拿了根烟点上,慢慢吸了一口,他的声音缓和下来:“郦決,我是很欣赏你的胆识,但在这个地方,光靠这个,总有一天可能我连想给你收尸都做不到。明白吗?”
垂了垂眼,听出来时闻软下来的态度,郦決后怕之余胸口也微微发涨。
“不是什么大事,警惕一点是好的。我刚刚话是重了点,但你们都是跟着我的,要是哪天搞出来点我都保不住的事,那时候估计就不是像今天这样,只说这两句狠话就能解决的。”
三人不约而同都应了声。
郦決被时闻这番推心置腹一样的话搞得有些心潮澎湃,余光动了动,与许擎对上,两人眼里皆有愧疚,但他们都没有注意站在旁边的高文海微低着头,脸色沉静,唇角轻抿。
“你两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问他。”时闻点了点郦決,对另外两人说道。
待房间内就剩下他们两人,随手掸了掸烟灰,时闻对他笑了一下,拍了拍旁边的沙发扶手:“过来坐,别拘束。你现在这样,可不像我听人说的那个有股揍人狠劲的郦決。”
……该说的都说了,时闻还单独留下他,难不成那个□□崽子添油加醋说了什么?
心中带着懊恼和忐忑,郦決挪了两步,半个屁股挨在了软的不像话的沙发上。
“大部分时候,胆子大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帮别人做事,有时候做的越多,错的越多。”时闻说道,他眯着眼,目光虚虚落在前方,顿了会才又接着说,“不过看起来你的运气好像一向不错,比如上次,比如……今天。”
“杨家大少是个除了杨霄云没人能管的主儿,脾气在那些富二代里不算大,但他傲起来连我都不一定能讨到几分好脸色,你这一头莽的性子,倒让他今天在你这吃了瘪。”
时闻弯着眼睛看向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弧度又大了些,神情看着很是愉悦。
“杨霄云对你很感兴趣,他有个活想让你接了。”
没有商量的口吻,完全是通知的姿态。
郦決原本垂着的眼下意识抬起,看向时闻的眼神带着明显错愕。这话属实砸得他有点懵,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反转,步子跨得大的几乎扯得他蛋疼。
哈……别他妈是和杨朝那小崽子有关吧?!
“丑化先说在前面,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靠胆识也是锻炼你的脑子。做好了钱权不愁,做不好……”时闻呼出一口烟气,“虽然不至于缺胳膊少腿,但对那些人来说,要整你就一句话的事。”
郦決放在大腿上的手指动了动,颌角轻绷。
“杨霄云还有个小儿子,去年才从他妈那接过来。你的责任就是跟着他,得保着他也得管着他,这个度需要你自己把握。”
“听说杨朝和他这个弟弟相处的可不太好。”时闻看到他表情微微松动,顿了顿补充道:“所以为什么看中你,懂了吗?”
操,刚他妈还在想到时候尽量躲着点应该没什么事,半天搁这下套呢。
郦決暗骂一句,心脏却跳得越快。他本来只是以为今天能和时闻套套近乎就算很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步直接迈入了旋涡边缘,这感觉对他来说确实有点刺激了。
不得不说这件事诱惑巨大,即使直觉告诉他很危险。可今晚的这些事,又有哪一件是能让他自己做出选择的呢?
“……我明白了,时总。”郦決低声道,迟疑一下,问道:“您说的这个杨家小少爷……”
时闻当然知道郦決想问什么,他摁灭烟蒂,身体微微前倾,眼里还带着笑意:“放心,他比你小不了几岁,不是让你去奶孩子的……只要会做一个能恰到好处审时度势的跟班,过个两三年,你这样的性格,在东宸怎么也能混点名堂出来。”
“具体的一些情况李小晖和高文海到时候会和你细说。”抬眼看了眼时间,时闻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事明天再说——毕竟你身上伤还没好全。”
郦決手心潮湿,低低应了声,起身退了出来。
他轻轻阖上门,外面空无一人,很安静,但他心里很乱。
走了没两步,刚拐进电梯间,郦決居然看到了高文海,站在那里看起来倒像是等着他一样。
“文海哥,你还没走?”他下意识问道。
见他过来,高文海直起身,对他点了点头:“这里离你家比较远吧?这么晚就不要回去了,已经给你安排了房间,我带你过去。”
没有必要拒绝,郦決跟着他走进电梯。
两人之间气氛沉默,郦決一肚子话想问,但这个时候又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按了按胸口复杂的情绪,把目光移向一边,还是没有说话。
“有点意外吧?”高文海突然出声,看过来的眼神沉静,“让你去跟着杨家小少爷的事。”
郦決轻轻吐出口气,笑了笑:“确实很意外,原本以为是坏事,没想到是好事,但仔细一想好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事。”
高文海闻言,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郦決几乎以为是错觉。电梯平稳下行,金属壁映着两人模糊的身影。
“好事?”他的声音不高,在狭小的空间里带着一种奇特的质感,“时总给你机会,自然是‘好事’。不过……”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不论做什么,认清自己的立场,总是没错的。”
“是。”郦決张了张口,“……可我不明白的是,我只是个新人,有点打架的本事,更别说今天的事,那个杨董怎么会……”
“足够干净,足够简单,也足够胆大。”高文海看着他,脸上浮出一点笑意,“这些就够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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