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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
孟则序看了一眼病床上皱着眉头的人,挥了挥手让进来的人都出去。“先这样,还有什么事情你先处理,这几天就别来医院找我了。”底下人极为有眼色,知道他们这几天来来回回人多,事情杂,搅扰到病人了。
病房终于安静了,孟则序起身走到病床前,俯身探余陵乔的体温,手背处温温和和的,也没有虚汗的黏湿,“看来烧退得彻底。”
扫了一眼病床斜对面的书桌,语气略微无奈,“这位爷,您要是有工作是不是可以回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呢?何必屈尊到这病房来处理工作,您是不是也该心疼下打工人。”
孟则序闻言却是哼笑出声,一屁股坐在病床上,左右这床也大,挤不到这个娇贵的病号。弯腰俯视余陵乔,“他们轮不到你心疼,我劝你,你最好别在我面前心疼其他人。”
“怎么?打工人还不能共情打工人了!”
耳边传来孟则序的不是好笑的笑声,伸手点着他的额头,“您这身份还是打工人!那您让万千打工人如何自处!”
“我也勤勤恳恳写稿子,听甲方的一遍遍改稿子怎么就不是打工人了,我挣得都是辛苦钱,比不得您这位爷,坐拥钱权。”
孟则序深深看了几眼余陵乔,他发现这次再见这人,他会无意识在他面前使性子,孟则序当然乐见,余陵乔这样的人愿意对一个人使性子,证明潜意识里自己跟其他人有些许不同。
“他们工资丰厚,就得付出等价的劳动力。”
“多厚?”
孟则序看着他眼中有些波动,他回想起那天见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沉声语带诱惑,“你要是想知道,何不如过段时间到我那里工作,我肯定给你足够厚的工资。”他眼睛就没离开过余陵乔,自然将余陵乔撇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实在抑制不住对这人的心中喜爱,俯身落在他额头上一个吻。
动作一出,两人都愣在那里。随心而动,完全没经过理智,令人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荡漾开。
邵洪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堆单子,“还没收拾?不是说今天出院嘛!”孟则序从病床上起身,“邵总先回去吧!陵乔交给我。”
余陵乔接了一个电话,“嗯,你那边现在是半夜吧?还没休息?”
严壑扔下电脑,“忙到现在,今年回不去陪你,你……”
“没事儿,我打算把骨灰撒了,其实早就该这么做了,是我不孝。”
孟则序跟邵洪都看向那个正在打电话的人,余陵乔又跟那边说了几句便挂断了。孟则序没再说什么,拿了一套素服递给余陵乔,东西都留给邵洪收拾,带着人出院了。
车上依旧安静,两个人对于那个意外的吻三缄其口。车停稳后,孟则序拉住要下车的人,“我想跟你一起祭奠你母亲。”
手腕处的力气太大,痛楚明晰。看着余陵乔过于执拗的目光,孟则序腹中的话在喉间转了三圈儿,“我觉得你母亲要是看见在你难过的时候有个人陪着,或许她在那边也不会太难受。”
余陵乔未再说什么,像是被这句话说动了一般,默许孟则序跟着他。人活着的时候明明那般高大,死后却是一个小盒子便装下了。没有心跳,没有温度,没有意识,这个盒子就让人死后安置了。
手指抚摸着盒子,车子一路奔着山上去。“走了民政合法审批手续的,不会让你难办。”
不知道是不是在转移话题,孟则序眼中带笑,“难办又如何?”接住余陵乔的目光,“一切有我。”
再厚重的悲伤也不会跨越时间的长度,孟则序看着余陵乔将脸颊贴近盒子,闭着眼,很久很久,他才小心翼翼拉开盒子的封盖,打开裹住骨灰的红布,伸手抓出一把,“妈,要是有下辈子别再那么傻,走好——”伸手抓,扬胳膊;伸手抓,扬胳膊……周而复始,直待盒中空空,余陵乔蹲下身整理盒子,看着余陵乔的一举一动,孟则序头一次感到切实的悲伤。他自小没有尝过平凡人的苦,所以很多情绪是他无法切实感受到的,书中的文字是死的,只有真切感受过,那些文字才开始流动。
下山的路轻松些,已近傍晚,树叶在金粉色间摇动。孟则序落后余陵乔半步,看着他静静地走,沉重的躯壳拖动破碎的灵魂,游荡在这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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