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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港口夜风很大,码头广场那边聚集相当多的人,一攒一攒,像炸开了的蚂蚁窝。
五十多吨重的货自燃后烧成的巨大黑色圆圈,正散发着浓烈的刺鼻气味。
闻疆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这条供应链上的几方利益代表,全部连夜赶来现场。
这批货全是高奢定制的奇珍实木家具,是为打开中欧新市场精心制售的一批高端中式奢侈品。前期对接花费的时间和金钱,暂且不敢细算,重要的是,后期会影响到三方未来十年的合作。
原本,它们应该从广州海岸口走,但因第一季度审查令的严格拨调以来,商人们为压航运成本以及减少手续,不得不转来申城港口走日本航线再西行中欧。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闻疆站在外围,拿眼瞧着那爆炸废墟一般的码头广场,几十吨的货品,怎么能在即将装船的港口被烧了个精光?
几十号人涌动扯皮,声嘶力竭争执要个说法,大打出手,警察就在旁边调节,但根本拉不开人群。
消防员还在排查火情,现场乱得不成样子。
闻疆扫了一圈。
那个叫楚芯的女人,正处在风暴的中心。
谁让她是这批货的一线对接代表呢。
这批货,一个供货商,两个渠道商,供应商是广州人,闻疆和楚芯都属于后者。但楚芯却不是闻疆团队。其实说起来,两人还是竞争对手的关系,因为招标的时候,供货商脑子发病,他们拿不准是选闻疆还是选楚芯背后的公司。干脆放出一句话,第一批货品,就让两方同时负责分销。
在巨大的潜藏利益面前,两方怎么可能心平气和,谁不给谁使点儿绊子?好在经过两个月的沟通、洽谈,最后敲定了统一了甲方市场。
现在,眼见货品就要离岸,结果被烧了个精光!
闻疆直接来到楚芯面前:“楚代表,怎么回事?”
楚芯一回头,先看到一张俊美无比的脸,很成熟,也非常俊俏。男人极高,逆着光,更加具有压迫感。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那帮业务员、供应商代表,以及几十号搬货工头、叉车师父,仓库管理员,全都一窝蜂涌上来向男人问主意。
闻疆的助理帮他拦开那一帮子人。
闻疆盯着女孩:“到底怎么回事。”
楚芯盖上鼻帽,道:“刚清点完,三方负责人都签了字,马上就要装船,不知道怎么了,货品就自燃了,不到个把小时,全部都烧光了。”
闻疆冷笑:“不知道怎么了?”
楚芯:“警方还没有排查出原因,不能乱说。”
闻疆:“货品就在港口,离水源不到五十米,要灭火,难吗。”
“刚好那个时间段正在刮大风,木材充分燃烧,燃烧速度比平时快三到四倍,我们所有人都始料不及。而且。”楚芯说道,“火势起来时,整个码头全是大大小小的码垒整齐的集装箱,相较于飞速燃烧的可能已经无法挽回的损失,当时的营救主力,都集中在将其他货往安全地方挪移上。”
闻疆:“那就不救火了?”
楚芯正拿着记事板看账目,闻言抬起头:“闻总,按责任划分,您是第一渠道商,可您不也是半个小时后才赶到事发现场?更何况当时您公司的代表正在便利店吃晚饭。”
这女孩儿在讽刺他。闻疆阴恻恻盯着她:“那你在干什么。”
楚芯:“起火时,我正在仓库办公室拉架。因为贵司投资上的苛啬和高喊节约成本的口号喧天,导致我们这次单运,没有预算走自动化集装箱码头。更悲观的是,您的负责人还没有妥善安排好装载团队,马上就装船了,力工呢?对了,闻总,就算货品很重要,但大家的生命财产安全更重要。那样冲天的火势,专业的消防员都不敢直接扑,你让我们这些一线,拿命扑吗。”
闻疆走近楚芯:“我知道朱老板对两家渠道商合作这一批货意见非常大,要是我查出是你们在背后搞鬼,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一定搞死你们。”
楚芯低垂着眼眸:“闻总,我就是个打工的,您有什么话可以致电我老板,他现在也在赶来的路上。”
闻疆:“我当然要致电,我还要亲自去见见他。你说你是个打工的,太自谦了,关键时刻你还是可以个顶缸的。”
闻疆笑着指了指她。
楚芯颔首致意:“慢走。”
奈何闻疆没走出几步,被一堆人围住。
楚芯在外围看了会儿闻疆的热闹,没想到从后边又溜上一堆人,把她也围住了,真是祸不单行。
都是讨薪的工人,他们见几位老板的货烧得一分不剩,生怕不给他们结算尾款,吵吵着要钱。
楚芯安抚众人,说先去仓库再说。
偌大的港口,焦灼的焦烟味,充斥着人们的鼻腔。警方的检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燃烧后的现场,并没有发现化学试剂;调查四周监控,也没有发现人为纵火的可疑线索。
于是,这桩无名大火,真就是撞上“天时地利人和”,是一桩赶巧的飞来横祸。
朱政是快天亮才赶到的事发地点。那个时候,楚芯刚从派出所录完口供回到码头。后续还有很多善尾工作,比如仓库、场地、消防、公共设施等诸多赔偿款和罚款要有人算账、结清。
朱政是过来紧急处理甲方那边的沟通,无论如何,先要把市场稳定下来。
两人在仓库门口碰头。
朱政看到女孩眼下两团乌青,心生抱歉:“对不起楚芯,这件事连累你。”
楚芯:“账本我整理在这里,亏损挺大的。”
朱政:“不管这个,意料之中,闻疆那边怎么说?”
楚芯笑了下:“发了通脾气,气呼呼走了,他家会计刚刚在这儿核查账目,跟三方办了交接,估计邮件同步给了他。”
朱政道:“闻疆一定咬死不放。”
楚芯点点头。她认同。
朱政:“那我们怎么办。就算将来闹起来,法院也判不了我们有罪吧。”
楚芯:“不一定。”
朱政心里像有大鼓在捶,他没想到楚芯的信心这么壮,说:“你这个姑娘胆子是大。行吧,兵行险招,这边就交给你,我的当务之急是联系好广州,再尽快对接中欧海岸口的落地团队,咱们必须要在闻疆回神之前,敲定所有事。”
楚芯没说话,港口的风吹动她的发丝。女孩沉默的时候,像一块海岸边矗立的礁石,即使波涛汹涌的暗流与她近在咫尺,但她总能做到稳如坚磐,仿佛永远无动于衷,无所畏惧。
朱政笑道:“放心,我弟亲自随船过去的,保证没问题。”
今夜一场火,初步损失高达七千万,闻疆公司占比百分之七十一。后续失火原因,失火责任划分、赔偿责任界定、第三方保险理赔……等一系列问题,四五个公司将盘旋进来扯皮。
尽管他们做得天衣无缝,预演方案也推算了许多遍。但朱政还是非常担心楚芯是否能顺利度过这一关。毕竟他们的对手是个自十七岁就涉足国际商业并从华尔街猎获第一桶金的经商奇才。
闻疆,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楚芯沉默了一会儿,海风吹拂起她精致的五官,将她的发丝胡乱撩拨开来。
她笑道:“不论这次结果有多好,都是我应得;不管结果多坏,我也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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