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酒

　　“当然，和谢先生做朋友是我的荣幸。”
　　“叫谢逸就好，或者小逸…还是算了。”
　　谢逸垂眸，大拇指在虎口处掐了一下。
　　“谢逸，很好听的名字。叫我江栾吧，或者江哥，我朋友都这么叫。”
　　“你比我大吗？”
　　“我97年的。”
　　“哦……江哥。”
　　这一声带了点鼻音，喊得江栾心都颤了一下，他默默把视线从谢逸琥珀色的眸子上挪开，不着痕迹地咳了声。
　　“要不就今天晚上吧，江哥你有空吗？”
　　“嗯，地点我选？”
　　“好。我等你下班吧，我今天很闲，要帮忙可以喊我。”
　　江栾点了点头，回到办公室工作，留下谢逸坐在前台旁边的塑料椅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您好，可以借一下纸和本子吗？”
　　干坐一个小时后，谢逸看得眼睛都疼了，脖子酸得不行，他把手机插进口袋，问前台要了几张白纸。
　　江栾微微附身的影子仿佛刻进脑海，或许是人对美好事物总会留下深刻印象，又或许是职业习惯让他格外留意生活中的光影和结构，他故技重施般将铅笔压上白纸，手腕轻轻滑动。
　　“睫毛再垂一点……眼睛……应该是桃花眼？”
　　灰黑的铅芯洇进白纸，指尖在上面揉擦出柔调的灰，他拿橡皮擦出脸侧的亮部，为漆黑的瞳孔点上高光。
　　趁着手指上蹭着铅粉，他在“江栾”脚边揉出一团浅灰，又圈出两颗黑豆般眸子。
　　“好了！”
　　“什么好了？”
　　江栾温润的声音冷不丁在上方响起，谢逸吓得一哆嗦，夹着笔的手指一松，铅笔滚落在地，来不及弯腰去捡，放在腿上的画纸又被抽了去，他急忙伸手去够，将将对上江栾含着笑意的眼眸。
　　“干什么坏事了？偷偷摸摸的。”
　　这话有点耳熟，不久前他刚对汤圆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没什么，还给我。”
　　谢逸垂眸，被盯得有些心虚。
　　“画的是我，为什么不给看？”
　　江栾莫名生出了顽劣的逗弄他的小心思。
　　“你看出来了？抱歉，你不喜欢我可以撕掉。”
　　“不用，很好看，你是画家？”
　　“差不多，自由职业者。”
　　谢逸称江栾分心，一把夺过画纸塞进口袋，耳尖蒙了层薄红，被散落颈肩的发丝掩盖，不与察觉。
　　“小逸很厉害啊，画得有八九分像。”
　　“别这么叫……”
　　“开玩笑的，我去工作了，前台有饼干，饿了可以自己拿点，左边走廊有几只来蹭饭的流浪猫，无聊了去解解闷也不错。”
　　白大褂再次从眼前飘过，谢逸一捂口袋，那张轻飘飘的纸了无踪迹，却在某个医生裤兜里露出一角……
　　“哎你！”
　　江栾走后，谢逸暗自皱了皱眉，有些不自在，他掐了掐手心，按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谢逸没心情再画，把剩下几张纸折起来塞进口袋，静静盯着江栾所在的房间放空。
　　玻璃门内传来江栾温润的嗓音，如同蒙着一层布，听不真切，却又声声入耳。
　　“伤口要每天用碘伏消毒，不能让它舔到纱布……”
　　他抬眼时正看见那人戴着淡蓝色口罩俯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住金毛颤抖的后腿。
　　江栾诊室里的小动物换了一次又一次，谢逸偶尔去逗逗流浪猫，大多时候都坐在门口的椅子上。
　　护士匆匆推着药车经过时，他下意识把一双长腿往里收了收。他隔着玻璃数江栾白大褂后背压出的褶皱，突然脚踝被蹭得发痒，不知从哪里溜出来只几个月大的狸花猫，正用粉鼻头拱他垂落的手掌。
　　“小心。”
　　江栾拉开诊室门的瞬间，诊疗灯的光晕从背后漫过来。他摘了口罩露出蒙着一层薄汗的脸颊，摘了消毒手套蹲下来捏住小狸花的后脖颈。
　　“这只狸花主人送来体检，凶得很。”
　　江栾刚想把它抱回诊室，狸花突然弓背炸毛，他的手背上赫然出现出三道血痕。看见从伤口沁出来的血，谢逸的心猛得一沉，他突然站起来，向前台跑去，回来时消毒棉签已经递到他眼前。
　　江栾抬头时撞进青年绷紧的下颌线，漆黑的瞳孔映着诊室白炽灯的光圈，像突然撕开温顺表皮的某种大型猫科动物。
　　“你……”
　　消毒棉按在伤口上的力度让江栾倒抽冷气，谢逸单膝点地，将手指上的力道放到最轻。
　　江栾侧腕上的纹身沾了点点血红。
　　“小伤，不打紧，我自己来吧。”
　　“别动。”
　　青年盯着看了会儿，拖住伤手的指尖在微微发颤。
　　创可贴裹住伤口时，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江医生！急诊！被车轧到的金毛！”助理抱着血淋淋的毛团冲进来。江栾转身瞬间，谢逸突然攥住他白大褂的衣角又立即松开：“我订了砂锅粥的外卖。”
　　下午七点四十五分，谢逸把第五个捏扁的易拉罐扔进垃圾桶时，终于听见手术室气密门泄气的轻响。江栾倚着门框摘乳胶手套，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手术做完了，很成功，我可以下班了。”
　　话音未落他就被塞了一口温热的南瓜粥，抬眼看见谢逸正用鞋尖把装着染血纱布的垃圾桶往身后踢。
　　白炽灯在诊台上切出细长的光影，谢逸低头舔掉虎口沾到的粥，江栾呼吸一滞，默默撇开视线。
　　“不是要去吃饭吗？怎么点外卖了？”
　　“嗯，你一天没吃东西多少垫一垫，不然胃会饿坏的。”
　　谢逸把外卖盒盖上扔进垃圾桶，抽了两张纸擦拭指尖沾到的黏腻。
　　“走吧，江哥想吃什么？火锅日料还是西餐？”
　　“烧烤。离得不远，我经常和朋友去，味道还不错。”
　　谢逸怔了一下，快步跟上江栾。
　　走到停车场，江栾为他拉开副驾的车门，随后坐上驾驶位，谢逸系好安全带，忍不住打量起来。
　　车里有一股淡淡的琥珀香，闻着让人很舒服，车里内饰很简单，唯独电子屏的边缘上趴着一只小白猫。
　　“可爱吗？”
　　江栾见他一直盯着看，问道。
　　“嗯。”
　　江栾手把着方向盘，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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