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怨

　　从村里到镇上，叶银一句话也没说。赵艺也没吭声，自然也没宽慰叶银什么。
　　叶银麻木地抱着女儿走进医馆。看到坐堂的大夫，眼泪止不住地流，扑到人家桌前大喊：“救救我女儿。”
　　正在为病人诊脉的大夫吓得睁开了眼，不悦道：“你先排队。”
　　叶银眼泪模糊了视线，声音哽咽的不行，求道：“大夫，我女儿快死了。求你了，先看看她。”说着，她把女儿放在桌上，打开了小小的包裹。
　　那病人也是心善，一看孩子确实像死了一般，赶紧站起来道：“先给她看吧！”
　　叶银也忘了道谢，只眼睁睁用求助地目光望向大夫。
　　大夫越是诊脉，眉头皱得越紧。叶银一直流泪也顾不得擦。赵艺放好了牛车也走了进来。
　　“这孩子，心没长好。”大夫诊了脉后开囗。
　　“她出生时很好的，当时还有郎中诊过的。”叶银边说边向赵艺求证。
　　“对啊！”赵艺道。
　　“有这种病平时像正常人一样，看不出异常。但一旦有病，就会出现心衰。眼下，她就是得了肺病，引起了这种病。”大夫耐心解释。
　　大夫开了药让药童去煎，又派了另一个药童带他们去后院。
　　叶银不知道什么意思，只抱紧了女儿，听从安排。
　　赵艺他们被引进一个房间，药童自去忙。叶银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也不知该想什么。她没听说过这种病，也不知道这种病会怎样。
　　大夫没一会儿也过来了，身后跟着端药的药童。
　　叶银才想起说：“大夫，我女儿不会吃东西了。”
　　大夫只是几个动作，女儿便张开了嘴。药童喂了两勺药便离开了。
　　“你们先住下看看情况。这种心上的病，会伴随很多其它情况，我也没把握能救活她。”
　　叶银已经顾不得许多，一个劲表示多少钱都愿意治。
　　第二天，公婆也赶来了，听说是心疾，也是直叹气。期间，女儿一度嘴唇发紫，这是大夫说过的情况，叶银便照大夫教的轻拍女儿的后背。只是有一次，怎么拍女儿的嘴唇还是发紫，叶银心中大骇，让婆婆快去请大夫来。婆婆却一点也不心急，像是散步一样走出去。叶银看的心急，却咬紧嘴唇没说话。幸好，女儿在一会儿之后又恢复正常。婆婆转悠一圈回来却说：“大夫现在忙着呢。”
　　叶银很想冲她喊：“我女儿的命更重要。”可是看她一脸的平静，又泄了气。你怎么能指望不在乎你的人为你着急，难过，感同身受。
　　女儿的情况时好时坏。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劝叶银放弃。叶家人也劝叶银为家里想想。大家都听说了心疾永远治不好。以后她的女儿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奔跑、玩耍，甚至不能成亲生子。她以后花钱就像无底洞，而且谁也不知道她能挺过几次生病。
　　赵艺一直没说话，既不说治也不说不治。叶银却认死也不放弃。
　　直到最后，大夫沉声道：“我已经尽力了。你们再住下去也没必要。回家吧！”
　　几位嫂子正好来看看，听了这话，也劝叶银想开点。叶银死心了。她觉得自己对得起女儿。
　　狠下心来，她道：“嫂子，你帮我告诉当家的一声，我先回家了。孩子，他愿扔在哪扔在哪。”
　　其中一位嫂子一路开解着叶银，陪她回家。其他几位嫂子去找赵艺商量怎么办。
　　叶银一路沉默到家，谢过嫂子便躺在床上睡觉。
　　等她一觉睡醒，发现女儿就躺在她身侧。刚硬下去的心又软了，她抱着女儿舍不得放下。直到赵艺端来了吃食。
　　“怎么又抱回来了，不是让你扔了吗？”叶银冷冷问道。
　　“活着的一个孩子，你让我扔哪去？”赵艺道。
　　叶银不再说话，默默吃饭。
　　谁也想不到快死的孩子，回家以后竟然恢复了正常。因为有心疾，她总是吃不胖。叶银知道，大家都觉得女儿是托累。她用心照顾着，不敢让她发烧，不敢让她吃的太快，不敢让她呼到寒气。
　　叶银每到无人时，便会告诉女儿要好好长大。她也会不断跟女儿说对不起，觉得是自己粗心大意害了女儿。明知自己有孕，怎么还要生气，不吃饭。明明月份不到，自己怎么会觉得该生产了。全是自己无知的错。
　　叶银把所有的心力放在女儿身上，哄她逗她，完全不在乎婆婆的不满。女儿稍有一点难受，她便心惊胆战。她四处打听能够治疗心疾的偏方，却总是失望。
　　赵艺每天忙着自己的事，顾不上听叶银的各种想法。“我听说，心疾怕冷，我们搬去暖和的地方吧！”“我们建个暖房吧，冬天的时候，女儿就不出习了。”“我们养藕吧，我听说藕能清肺，女儿最怕咳嗽。”……赵艺听着，一句也没回应。
　　所有的想法只是想法，冬天来临时，还没有一个能实现。叶银和女儿遭遇了生命中的寒冬。
　　一个小小的感冒，便让叶银失去了女儿。女儿死在去镇子的路上。叶银的眼泪早不知流了多少个夜晚，这次却没流一滴泪。她看着女儿直着身子放在地上，一件衣裳也没有。她看着男人们在她的嘴里放上黑狗毛。她看着赵艺抱起她不知要丢到何处去。她的心又空了一块。
　　她突然释然了，她不该强留女儿在这世间。女儿若是长大，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不同。她也会像自己一样面对亲人强颜欢笑，独处时却泪湿衣裳？她若日日垂泪，自己又该怎么办？这世间，连至亲之人都不喜她，她又要去哪里找她的归宿。
　　叶银面上不再流泪，心里却一直在下雨，这块伤疤怎么也好不了，即使过了很多年。
　　赵艺的不闻不问，不声不响，也在叶银心中扎了一根刺。那可是他的女儿，他竟只抱了两次。一次从镇上抱回家，一次抱着扔掉。
　　叶银没有安慰赵艺，她觉得赵艺不会难受，只会觉得解脱。赵艺也没有安慰叶银，随她自己如何。
　　没了女儿，儿子也大一些了。叶银的生活一下子空了。叶家人来看她。看着她毫无生机的样子，叶母提议她出去一段时间。赵李氏也附和道：“旴旴，我能帮你带。你跟老大去镇上吧！”
　　于是，赵艺便在镇上租了一间屋子，把叶银带了出来。
　　这处地方类似于四合院。每间屋子都布局很小。赵艺告诉叶银，这儿住了十户人家，大多是夫妻，也有几户是母子。
　　赵艺出去干活，叶银还没调整好自己，便先休息几天。
　　小院里的人陆续认了一遍。大家都是出门讨生活，表面上都挺和气。叶银也不能一直冷脸对人，逼着自己慢慢面对现实。
　　这天，赵艺刚要出门，叶银喊住了他：“等一下，我跟你一起。”
　　赵艺问道：“你行吗？”
　　叶银点头道：“行。”
　　赵艺靠得是手艺，叶银一时半会也学不来。她也就帮忙做些杂活。
　　有了叶银的加入，赵艺只专心做事，快了不少。他们挣的银钱却不能攒起来。女儿治病花的钱有一部分是借的，该还了。
　　赵艺两囗子给人的感觉比较老实，订单也慢慢能让他们天天有活干。
　　生活步入正轨，赵艺见叶银脸上有了笑容，便起了行房的心思。叶银自从经历丧女之痛，便没心思行鱼水之欢。
　　赵艺殷勤地帮着叶银做了饭，又整理了床铺，这才露出真目的。他轻声问：“媳妇，你想不？”叶银很想说：“不想。”可是，两人毕竟是夫妻，不可能一直空着。
　　“我暂时不想再怀孕，你想到了办法，咱们再做。”
　　“什么法子都不靠谱。你放心，我保证没事。”赵艺哄道。
　　叶银还想再问一句，赵艺已经等不及了。就在叶银刚有些动情时，便觉小腹上的皮肤一热。他竟是想到了这种方法。
　　叶银心道：“他只要每次都能忍住，就这样吧！”
　　在镇上呆的时间长了，赵艺也结交了几个朋友。叶银有次晚上等了好久，他才回来。一问才知，他和朋友去了酒馆。叶银只好自己吃饭。
　　一次，两次之后，叶银终于开囗道：“你若不回来吃晚饭，就告诉我一声，我就不等你了。”赵艺嘴上答应，出门还是一声不吭。
　　叶银很生气他这种行为。两人毕竟是夫妻，怎么能当家里没人。他不知道自己会担心吗？还是他压根就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担心？他在外面喝酒吃饭时，就不会想起家里的妻子有没有吃饭吗？
　　叶银又想起了成亲不久后的一件事。有一天，赵艺说是出门聊天。叶银却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他回来。叶银很是生气，从里面顶了门便睡了。
　　半睡半醒间被赵艺弄醒。他生气地道：“把我关外边。”叶银也很生气：“谁叫你一直不回来。不想回来睡外边算了。”赵艺低声道：“回来晚了，也不能把我关外边。”
　　自从那以后，叶银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便再没顶过门。
　　自己越来越在乎他的感受，他却并没把自己放在心上。想到这，叶银又想起女儿，心里刺刺的痛。
　　他什么都不说，叶银还是照旧等他回来再吃饭。他也从未说过：“你要是饿了就先吃，别再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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