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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月境暗
御书房内龙涎香缭绕,叶雪亭的目光第三次掠过江然的拂尘。
国师正为上官楚言斟茶,玉白的手指稳如磐石,茶汤表面不起一丝涟漪。
"依卿所言,千月村之事竟是户部侍郎勾结粮商?"上官楚言摩挲着翡翠扳指,浑浊的视线在三人之间游移。
叶雪亭上前半步"臣与丞相大人在地窖发现十二瓮毒粮,还有一本旧册上..."
"徐侍郎的私印。"江然突然轻笑,拂尘扫过案上奏折,"陛下可记得,上月他奏请开仓放粮?"茶汤映出他眼底寒光,眼见上官楚言默认他的话,这才再度启唇,"怕是有人栽赃。"
叶雪亭指尖在袖中掐紧。
前世的这只狐狸也是这般轻描淡写,就让整个千月村化作焦土,证据尽毁。
那时他性格轻狂,只当是场热闹,如今重活一世才明白——那拂尘银丝上缠着多少冤魂,那根金丝绶带上,沾着多少无辜的血。
"国师此言差矣。"他忽然开口,"下官亲眼所见..."
"郡主。"江然截住话头,茶盏"咔"地搁在案上,"您当时站得多远?可看清印鉴纹路?"
烛火噼啪炸响。
叶雪亭静默不言,只凝视住江然衣摆上若隐若现的灰尘痕迹——与地窖香炉里的如出一辙。
可对方连呼吸频率都未变,仿佛真是清白无辜。
上官楚言突然咳嗽起来"罢了...爱卿觉得该如何处置?"
"微服私访的陛下突然回宫,不正是为此?"江然扶住皇帝颤抖的手,指尖在脉门微妙地一按,"臣建议..."
"国师。"阮鸿祎突然打断,"月底可愿与臣一叙?"他声音罕见地温和,"自沁安长公主薨逝,你我许久未能畅谈了。"
江然的拂尘终于滞了一瞬。
叶雪亭敏锐地捕捉到他颈侧跳动的青筋。
"自然。"江然很快恢复如常,"正好新得了雪林雾芽。"
离开时,叶雪亭故意落后半步。
朱红宫门将合未合之际,他回头看见江然站在殿柱阴影里,道袍上的暗纹似与地窖黄符的朱砂纹路重叠成诡谲的图腾。
像是索决印。
暮色沉沉压下来,叶雪亭的马车径直驶向城门。
秋临抱着药箱缩在角落,指尖掐得发白。
"怕了?"叶雪亭扔过一柄匕首,"记住,待会无论看见什么——"刀刃映出他冰冷的笑容,"都不过是人心鬼域罢了。"
车轮碾过官道,远处千月村的轮廓渐渐清晰。
叶雪亭摸出袖中密信,户部印鉴的边角缺了一小块——正是那徐侍郎最惯用的标记。
千月村的废墟在月光下泛着惨白。
叶雪亭踢开半塌的粮仓门板,霉变的谷物气味扑面而来。
"点灯。"
秋临颤抖着点燃火折子,火光映出地上杂乱的脚印——最新的不过半日。
"果然有人来过。"
叶雪亭蹲下身,指尖掠过地上的痕迹。
"还是两个人。"
角落里,原本摆放米瓮的位置空了一块。叶雪亭数了数。
"少了一瓮。"
那一瓮恐怕是关键。
"郡、郡主..."秋临突然拽住他的袖子,"那边...那边有声音..."
阴冷的风从秋临所指的地方涌出,带着腐朽的气息。
叶雪亭握紧匕首,他不是真的无惧,一步步走下台阶。
火光所及之处,十几个存放幼童的陶瓮静静排列。
最中央的空位上,摆着一盏崭新的鎏金油灯,灯下压着张字条:
"郡主雅鉴"
叶雪亭展开字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十二缺一,月满则亏"
在劝他什么,还是另有目的?
秋临突然尖叫一声,打断了叶雪亭的思路。
叶雪亭转身,看见少年惧怕的撇开头,而相对着的角落的留存下的一片阴影——那里蜷缩着一具幼小的尸体,天灵盖上的金针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看来..."叶雪亭收起字条,"有人给我们留了礼物。"
他忽然想起离宫时,江然那道袍上诡异的暗纹。现在想来,那纹路与金针的排列方式,竟有七分相似。
叶雪亭站起身来,咬破了手指,把一方净帕铺在地上,用血绘出与他记忆中的诡谲图腾完全相反,甚至可以说相克的符号。
盖在了那具幼小的尸体上。
随后,浓郁的紫雾腾绕而上,隐约中,叶雪亭甚至能听到幼小的嘶嚎哭叫的声音。
秋临只觉一阵耳鸣,回神的很快,却只见叶雪亭将已经破烂的差不多的手帕挪开。
那具小尸消失不见了。
“那…”
“果然是这样,”叶雪亭站起身来,随手把破烂布条丢开,“他到底为了什么…无所不用其极。”
似是在自言自语,弄的秋临打了个寒颤。
“郡主,那我们现在…”
要走吗?
这三个字硬生生的被憋了回去,眼前叶雪亭的脸色不好看,还是不要再惹是非。
走出粮仓时,秋临依旧畏畏缩缩的跟在叶雪亭身后。
“你想问什么?尽管说就是。”
秋临的脚步微微一顿,铺天盖地的恐惧感席卷上了头,这句话的语气不算柔和,但已算得上平常……
“郡主口中的他是谁?那个孩子……”
叶雪亭几乎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感觉。
“且别说我不告诉你。”
随后他森然的转过头来,倾身对着秋临一笑。
“因为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秋临有些愣住,不知道是该笑还是怎么,只是抿着唇,垂了眸。
村尾那边黑云压境,似乎要下雨了,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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