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姐今天逃婚了吗

　　“伤亡统计出来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站外传来，望舒浑身一僵。
　　“报告参谋长，死了七个兵，伤了二十多个。平民伤亡还在统计。”
　　“该死！这批军火是要运往广州前线的！”周怀瑾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立刻调一个连来加强警戒，再派军医来救治伤员。”
　　望舒蜷缩在阴影里，心跳如擂。她不能在这里被发现，尤其是被周怀瑾发现。但命运似乎偏要捉弄她——一个士兵举着火把走过来检查伤员，火光直接照在她脸上。
　　“这位小姐受伤了！”士兵喊道，“军医！这边需要军医！”
　　望舒想逃，但肿痛的脚踝让她寸步难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怀瑾闻声而来，军靴踏在水洼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周怀瑾的军装被雨水打湿，帽檐下那双眼睛从震惊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某种复杂的情绪。望舒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参谋长，这位小姐伤得不轻……”军医小心翼翼地说。
　　周怀瑾这才如梦初醒：“带她去我的指挥车，那里有药品。”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亲自处理。”
　　两个士兵上前扶起望舒。她想要拒绝，但脚踝的剧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周怀瑾走在前面，背影挺拔如松，雨水顺着他的军帽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指挥车停在站外不远处，是一辆改装过的军用卡车，里面摆着地图、电台和简易医疗设备。士兵们将望舒扶上车后就识趣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她和周怀瑾两人。
　　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周怀瑾先动了，他取出医药箱，动作熟练地拿出酒精棉和纱布。
　　“会有点疼。”他低声说，伸手想为望舒清理脸上的伤口。
　　望舒偏头躲开：“不必劳烦周参谋长。”
　　周怀瑾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望舒……”
　　“请叫我董小姐。”望舒冷冷地说，“毕竟我们并不熟。”
　　周怀瑾深吸一口气，放下酒精棉：“好，董小姐。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那列火车上吗？还穿着……这身衣服？”
　　“与你无关。”望舒抬起下巴，“我只是碰巧路过。”
　　“碰巧？”周怀瑾苦笑，“从上海到广州的列车上，穿着农妇装，脸上还带着伤？”
　　望舒不答，只是固执地看着车窗外。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就像她心中无声流淌的泪。
　　“你要逃婚。”周怀瑾突然说，“我猜对了，是不是？”
　　望舒猛地转头：“你怎么知道我要结婚？”
　　“整个上海滩都知道。”周怀瑾的眼神变得锐利，“商会会长千金与银行家公子的盛大婚礼，报纸上登了整整一周。”
　　“所以你就要娶曹震寰的侄女？”望舒反唇相讥，“三个月不见，周参谋长升官又订婚，真是双喜临门啊！”
　　周怀瑾的脸色变了：“你看到那篇报道了？”
　　“难道不是真的？”
　　“是真的，但……”周怀瑾突然单膝跪地，与她平视，“那是政治联姻，我父亲一手安排的。我从未答应过。”
　　望舒冷笑：“就像你从未答应带我走一样？”
　　周怀瑾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我当时是想……”
　　“想用权力保护我？”望舒打断他，“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不是运气好，我已经死在那个车厢里了！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
　　周怀瑾沉默了。车外的雨声突然变大，敲打着铁皮车顶，像无数细小的拳头在抗议。
　　“我错了。”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以为权力能改变一切，能让我们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但我错了。”
　　望舒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道歉，一时语塞。
　　“跟我回上海。”周怀瑾突然抓住她的手，“我会取消与曹家的婚约，亲自向你父亲提亲。”
　　望舒抽回手：“然后呢？让我每天提心吊胆地等你从战场上回来？或者像你母亲一样，眼睁睁看着丈夫，变成一个冷血无情、割据一方的军阀？”
　　周怀瑾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怎么知道我母亲的事？”
　　“上海滩没有秘密。”望舒轻声说，“周大帅夫人离婚前的事，很多人都知道。”
　　周怀瑾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我不会变成我父亲。”
　　“但你已经在路上了。”望舒苦笑，“看看你肩上的将星，听听你说话的语气。三个月前，你还会为我弹钢琴，现在你只关心那批军火能不能送到前线。”
　　周怀瑾站起身，走到车窗前。雨水在玻璃上形成扭曲的倒影，就像他被撕裂的内心。
　　“你说得对。”他最终开口，“我已经不是我，或者说，我正在变成我最讨厌的人。”
　　望舒没想到他会承认，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但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去广州。”周怀瑾转身，眼中闪烁着新的决心，“那里正在打仗，太危险了。”
　　“比起嫁给徐茂昌，我宁愿面对战火。”望舒固执地说。
　　周怀瑾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他瞬间变回了望舒在音乐中认识的那个青年：“你还是这么倔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我在法租界有套公寓，没人知道。你可以暂时住那里，等风波过去再做打算。”
　　望舒犹豫了。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但脚踝的剧痛和外面的瓢泼大雨让她别无选择。
　　“为什么帮我？”她低声问。
　　周怀瑾的眼神变得温柔：“因为我欠你一首完整的《东方曙光》。”
　　车外传来报告声：“参谋长！铁路抢修需要三小时，督军来电询问情况！”
　　周怀瑾迅速恢复了军人本色：“回复督军，军火安全，伤亡控制在最小范围。”他转向望舒，压低声音，“我让人送你去公寓。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我去找你。”
　　望舒想拒绝，但疲惫和疼痛最终战胜了骄傲。她微微点头，看着周怀瑾掀开车帘，对卫兵下达命令，实在耐不住困倦，阖上眼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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