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户

　　哪管他妖风阵阵，我装听不见就往前走。
　　“这位贵俎爷，您是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呢！”冷不丁冒出来句话，我吓得一激灵，转头来就火冲天门盖，这死动静铁定是那“少白头”整出来的，在这儿阴阳我走得慢呢！这是慢吗，这是谨慎！
　　“俎小爷数清自个踩了几只蚂蚁、杀了几条生了吗？”这人没完没了，还火上浇油，我忍无可忍，气沉丹田：“呔，哪里来的妖孽，见你家小爷还不速速下拜！”
　　吼完我竟如被孙大圣打了三棍的白骨精一样，从天灵盖清醒到脚趾甲盖——我陡地睁开眼，已经一眼踩在暗河近侧的烂泥上。
　　我在心底里暗骂脏死了，一边把脚拔出来，九方复这厮在一旁看乐呵，“俎小菩萨，敢问您是怎么好路不走偏要去踩泥呢，您几岁了？”
　　天杀的白毛，我诅咒他舔一下嘴唇把自己毒死，还是得顾念江湖情谊给他一个八颗牙齿微笑，“九方复，你怎么也来这了，好巧？”我此时笑得大抵和狼外婆很相像了。
　　他挑着眉：“不巧，毕竟这么奇怪的蝴蝶，还有人冲进去，这也是独一份了。”有灵蝶停在他肩头指尖。
　　天杀的，那么多雷怎么没劈死他。
　　我不想理他，蹲下擦我的小白鞋。这人知情识趣也不说话了，在一边席地坐着啃饼干，耳坠子闪闪的，有点可怜巴巴的味道。老舅和介子叔人狠心冷，没关的人谁也不理，泡面也就我和周吟雪有福享受了。
　　我翻出来桶酸菜面，最讨厌的味道，递给他，“你、别饿死了。”我看着他还有点呆愣，也没呲哒我没锅怎么吃，他收好说留着下顿吃。
　　嘶，感觉更可怜了。
　　他啃完饼干，又把袋子折好塞包里，“小菩萨，和你老舅走散了？你应该不至于像没断奶的娃娃一样要小蝌蚪找舅舅吧。”
　　我想人是不能反咬狗一口的，此地沉默是金。
　　不想他蹬鼻子上脸：“我听周家小二爷叫你‘骄娇’，这名字可真好。”这时候我都不知道他以为的“骄娇”不是周吟雪说的“娇娇”，这得是他喝醉酒以后我才知道的，他说我像极了不停舔毛的雪豹。
　　我很是愤怒：“白毛男，你把泡面还给我！”
　　九方复很是惊奇，撩了撩额发，搂紧了背包，“俎家的小太爷就这么忘恩负义不讲道义冷漠无情的吗？”
　　我：……“我什么时候忘恩负义了！”
　　他把背包放在胸前，曲着腿，整个人散发着弱小无助的气息，“俗话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就知道你不想认，也不至于连一桶泡面也不舍得。”这人估计是千年的绿茶修成精，都已经飘香四溢了，我想着狐狸精来了也得甘拜下风，谁也玩不过这一米八几的混球。
　　我想九方复祖上一定有四川的血统，他有着明显的返祖现象，变脸一绝。他转瞬就正色：“俎因，我们的目的快来了，她要过来了。”
　　而我万万没想到这个“她”来的如此之快。
　　这一次我清晰地感受到了幻境的存在——云雾缭绕，有无数影闪过。
　　“不是幻境。”我居然又听到了九方复那混球说话，“口袋里。”
　　口袋里有一只耳坠子，振翅蝴蝶坠着打磨成珠子的青琅玕，和九方复耳朵上那只是一对。
　　我戴上了耳坠，这还得多亏了早年间打的耳洞，我不清楚声音是怎么传给我的。
　　“小菩萨，慢慢走，你知道路的。想和我说话吗？
　　“快在心里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告诉你。”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混球”，对面久久沉默。
　　良久传来回应，“怎知的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天也苍苍，地也茫茫，岂曰朝云？”
　　“我在终点等你。”
　　我最开始是不知道这句“你知道路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一抬脚我就有一种感觉，要往哪里走的感觉。
　　初是云想衣裳花想容，女子陨于巫山，魂化仙草，得天帝垂怜，落成神女，侍女化为了十二峰。
　　我眼前走过一幕幕图景，《山海经》里有讲：又东二百里，曰姑瑶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为瑶草，其叶胥成，其华黄，其实如菟丘，服之媚于人。终点的最后是洪水滔天的幻想，神女爱世人，助大禹治水。
　　我还是没有看到其他人，脚底下的暗河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涨溢了，现在已经没过脚腕了。
　　“九方复，你在哪？”
　　没有回音，我担心他出事了。
　　许久不见的蝴蝶涌出来，拼出来“别担心”三个字，我怀疑这人有什么妖术。
　　咔嚓——咔嚓——
　　我抬头，硕大的石头砸在了脚前，我吓得缩了缩脚趾。我拿光照了一下，一起掉下来的还有一个盒子，里面有颗很漂亮的珠子。
　　“翛翛——俎因——”是老舅的声音，我急忙把盒子揣好，连蹦带跳地招呼老舅：“老舅老舅，这儿啊！”
　　又是一铲头石头落下来，上面打穿了一个窟窿，老舅猴一样地窜下来，扯上我就要往外跑，后面紧跟着介子叔和周吟雪。
　　身后的路噼里啪啦地落石，水也涨得没了小腿肚子。我猜着老舅他们得是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扰了瑶姬神女的安宁，才落得让人追着打的地步。
　　“快点，往后瞅什么玩意儿！”
　　我浑浑噩噩懵懵地往外冲，水流得急，迎面冲下来个人，我顺手捞起来，竟然是九方复那厮。
　　嘿家伙，我心里得意，管你怎么拽，还得看小爷我的。我连拖带拽把他背起来，多个人是跑着费劲，介子叔直劲让我撂下他。
　　“咳咳、咳咳…”这人终于醒了，在我耳朵边嘀咕：“黄土下才有答案，神女解不了诅咒。”
　　我耳朵不大好使，老是空耳，就转头大声问他说了啥，周吟雪是千里耳，掏出刀来朝地下挖，“他说‘黄土下有答案’，往下走。”
　　轰隆一声，脚下裂开一条巨缝，我们连人带水一锅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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