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图鉴影

　　沈砚之的皮鞋踩过音乐会后台的地毯时，琴弦勒颈的窒息感仿佛顺着空气漫过来。被害人仰躺着 “寒潭” 古琴旁，断弦像条猩红的蛇，一端缠在脖颈形成深紫色勒痕，另一端被精准地插进谱架的铜环里，弦头的丝绒缠线还沾着半干涸的血珠。

　　“死亡时间锁定在昨晚十点零七分，正是《广陵散》的演奏时段。”

　　苏默笙的白手套捏着镊子，夹起被害人指尖的透明颗粒，在证物灯下泛出奇异的虹光

　　“这松香成分很特殊，混了朱砂和蛇床子，是修复古瑟时才会用的秘方市面上至少三十年没见过了。”

　　她突然顿住，镊子指向咽喉处的细小伤口

　　“勒痕下面还有几处处针孔，像是被琴弦的断茬扎的，但深度太均匀，更像是某种仪式性标记。”

　　闻溯的激光扫描仪正对着窗台的鞋印，三维投影里的松针纤维清晰可辨。

　　“鞋底花纹是手工纳的千层底，沾着的松针来自五针松，这种树只在城西的古琴修复工坊后院有。”

　　她调出后台监控的音频波形，本该是《广陵散》的乐段里，突然插入段尖锐的泛音，频率恰好能让琴弦产生共振

　　“而且你听这个”

　　她放大某段杂音，金属摩擦声里混着细微的 “咔嗒” 声，像是机关启动的声响。

　　喻昭走进来说到

　　“死者叫余光年，42岁，古琴修复师。”

　　陆辞微的指尖抚过《广陵散》的染血曲谱，第七段 “刺韩” 的音符旁，有行用血写的小字：“七弦绝，广陵散成绝响”。

　　“我仿佛看到个穿青布衫的人影，” 她声音发颤，“他从琴后绕过来时，鞋跟沾着松针，手里拿着的不是琴弓，是缠着蚕丝线的……”

　　沈砚之的指尖触到断弦的瞬间，琴弦突然微微震颤。他凑近看才发现，弦轴（调音的部件）上缠着半圈不属于琴身的丝线，纤维里卡着的皮肤组织，边缘带着明显的茧子像是常年握刻刀的手留下的。

　　琴谱架的铜环内侧，刻着与被害人日记里相同的唐代古琴纹样，而染血的《广陵散》谱页背面，用朱砂画着个残缺的琴式图，缺的正是那根弦的位置。

　　“沈老师，死者日记里提到的那把唐代古琴，” 闻溯突然调出档案照片，“去年在修复工坊失窃过，经手的修复师姓秦，三个月前离奇失踪了他的惯用工具里，就有把缠蚕丝线的刻刀。”

　　沈砚之看了一眼周围问到

　　“顾诀呢？还没来吗？”

　　“沈老师，顾队今天请假了，他们家里有事。”陆辞微回答到

　　“行吧。”

　　子夜的后台突然响起古琴声，不是音响里的录音，是从 “寒潭” 琴声传来的。沈砚之猛地转头，看见第七根断弦正随着声波微微颤动，弦头插进的谱架铜环里，慢慢渗出暗红的液体，在《广陵散》的曲谱上晕开，恰好填满那个残缺的琴式图。

　　沈砚之的指尖按在渗血的谱架上，暗红液体突然顺着琴式图的纹路流动，在残缺处凝成个微型弦轴。当他用镊子夹起那枚血轴，“寒潭” 琴身突然发出嗡鸣，琴底的龙池（音孔）里掉出个木匣，里面装着半张琴式图，恰好能与谱页上的拼合成完整的唐代 “春雷” 琴样式正是去年失窃的那把国宝级古琴。

　　“松香里检测到微量曼陀罗成分。” 苏默笙的验尸报告突然飘落到木匣旁，“死者指尖的茧子有被药物腐蚀的痕迹，也就是说，他可能在断弦前就已经意识模糊。”

　　她用探针拨开琴弦的断茬，七根弦的横截面都有细微的锯齿

　　“这些不是被蛮力扯断的，是用特制的刻刀一点点磨薄，再借演奏时的张力崩断的和秦修复师惯用的刻刀型号完全匹配。”

　　闻溯破解了监控杂音的秘密。将 “咔嗒” 声转换成摩斯密码，得到的竟是《广陵散》的古琴减字谱，对应着第七弦的振动频率。

　　“我查了秦修复师的档案。”

　　她调出段旧视频，画面里穿青布衫的男人正在调试琴弦，手腕上的银镯子与监控人影的反光完全一致

　　“他年轻时是死者的弟子，后来因为修复理念不同反目成仇，十年前，他的女儿就是在演奏《广陵散》时，因琴弦突然崩断划伤颈动脉去世。”

　　陆辞微想到，琴修复工坊的剖面图上，后院的五针松下画着个土坑。

　　“也许，我们可以去后院的五针松那里看看。”

　　等几人到那里，只见树上刻着“七弦补全之日，就是冤魂归位之时。”

　　沈砚之握着两半琴式图走向 “寒潭”，他用刻刀撬开焦尾，里面藏着卷蚕丝线，线轴上刻着秦修复师的名字“秦寒樾”，线体缠绕的金属丝，与被害人咽喉针孔的划痕完全吻合。

　　“沈老师！工坊那边有发现！”闻溯的对讲机突然传来电流杂音，“后院五针松下挖出具骸骨，手腕上戴着和秦修复师女儿同款的银镯子！”

　　子夜的后台，“寒潭” 的第七弦突然自行修复，弹出《广陵散》的最后一个泛音。沈砚之盯着琴身映出的人影，那人正举着缠蚕丝线的刻刀站在他身后，青布衫的下摆沾着新鲜的松针，鞋跟的泥土里，混着与骸骨坑相同的红土。

　　刻刀的寒光映在 “寒潭” 琴身，沈砚之猛地转身，青布衫男人的银镯子在月光下泛出冷白那镯子内侧刻着的 “秦” 字。

　　与十年前演奏会事故报道里的照片分毫不差。

　　“你终于肯回头了。”

　　男人的声音像被松香浸泡过，沙哑里带着丝弦震颤的质感。

　　“你是谁？”

　　“你大可不必管我是谁。”

　　“那具骸骨不是你女儿。” 沈砚之此时大概猜到了他是谁。

　　“十年前她根本没死，是被藏在修复工坊的暗格里，去年那把唐代古琴失窃时，她才真正……” 话没说完，男人的刻刀已劈向琴身，却在接触的刹那被琴弦弹开，刀刃崩出的缺口，与被害人咽喉的伤口形状完全吻合。

　　验尸报告在这时出来了，骸骨的 DNA 鉴定结果赫然在目：与秦修复师的基因序列匹配度 99%。

　　“死者生前长期给你女儿注射肌肉松弛剂，”

　　她举着紫外线灯照向男人的青布衫，布料纤维里渗出的荧光物质，与暗格里发现的注射器残留成分相同，

　　“你在琴弦里掺的曼陀罗，其实是在复刻当年他对你女儿做的事。”

　　闻溯的对讲机传来新的爆破音，摩斯密码译出的文字在屏幕上跳动：“暗格墙壁有血书‘春雷琴里藏着真实的情况’。”

　　她同时调出十年前的监控备份，画面里穿白大褂的人正往琴箱里塞东西，琴身的 “春雷” 二字被红布遮掩，而站在后台阴影里的青布衫男人。

　　“他女儿临终前在刻琴谱。”陆辞微说“最后一句是‘父亲，琴弦会替我报仇’。”

　　男人的刻刀 “当啷” 落地，蚕丝线缠绕的弦残段突然散开，露出里面裹着的半片指甲。

　　指甲上的蔻丹，与暗格里发现的胭脂盒颜色如出一辙。

　　“我磨了十年的刻刀。”

　　他望着 “寒潭” 琴身映出的自己，银镯子与琴身的断纹重叠成泪的形状，“每次修复古琴，都在第七弦里掺点她的指甲灰，直到昨晚……”

　　子夜的琴室突然响起完整的《广陵散》，不是来自 “寒潭”，是从修复工坊的方向传来。

　　沈砚之冲向窗外，月光下，唐代 “春雷” 琴正立在五针松下，第七根弦上缠着半块染血的青布，风一吹，琴身的暗格自动弹开，里面躺着本琴谱，扉页写着“七弦补全时，不是复仇日，是归琴时。”

　　青布衫男人的银镯子在这时突然断裂，碎成七片落在琴谱上，每片内侧都刻着个音符，拼起来正是《广陵散》的最后一个泛音。

　　沈砚之望着男人跪在骸骨旁的背影，突然明白那第七根断弦为何要插在谱架上，不是为了制造绝响，是要让所有被琴弦缠绕的冤屈，都随着琴声消散在月光里。

　　“所以她到底是谁？”沈砚之指向那具骸骨，秦寒樾没有做出回答。

　　沈砚之捡起银镯子碎片，“春雷” 的琴弦突然震颤，琴身暗格弹出的琴谱掉落在地上第七段 “刺韩” 的音符间，夹着张泛黄的药方，墨迹与死者日记里的笔迹完全一致。

　　上面记载着用曼陀罗与松香调配的迷药配方，剂量恰好能让人保持意识却无法动弹，与秦修复师女儿的症状完全吻合。

　　“那具骸骨是你妻子。” 沈砚之说，“十年前你带妻女来见死者，他觊觎‘春雷’琴的修复秘方，先迷晕你女儿关进暗格，再杀你妻子伪装成意外，让你误以为女儿也死了。” 他指着琴谱扉页的 “归琴” 二字，那笔迹的收锋处与秦妻遗留的家书完全相同，

　　“你妻子临终前把秘方刻进了琴身，这才是‘第七根弦的秘密’。”

　　苏默笙突然举着紫外线灯照向 “春雷” 琴，琴身的断纹里渗出荧光，在地面拼出完整的修复图谱。

　　“死者偷琴不是为了倒卖，” 她用镊子夹起琴底的木渣，显微镜下的纤维里卡着极小的金属片，“他在琴箱里藏了微型炸药，想毁掉秘方嫁祸给你。”

　　暗格里发现的注射器，针管内壁残留的药物，与炸药引信的腐蚀痕迹完全吻合。

　　此时闻溯破解了琴谱里的摩斯密码，每个音符的间隔对应着组坐标，指向修复工坊的地窖。

　　“监控备份显示，去年失窃案发生时，有个穿白裙的人影从地窖爬出。”

　　她调出人影的步态分析，与秦修复师女儿年轻时的舞蹈视频重合度99%，“你女儿在地窖里用指甲刻下求救信号，那些指甲灰混着血渗进‘春雷’琴的第七弦，十年后反而成了指证死者的铁证。”

　　在秦妻的绝笔上，记载着死者为独占古琴修复技艺，三十年来害死七名同行的真相，最后一句赫然是：“让女儿带着真相活下去，比复仇更重要。”

　　秦寒樾的额头抵在“春雷”琴上，琴箱里的夹层落了出来。沈砚之伸手接住掉落的木片，上面刻着秦女儿的生辰八字，旁边压着半块玉佩，与五针松下骸骨指缝里的另一半完美契合。

　　“她去年逃出来后找到你妻子的墓，”他望着男人颤抖的肩膀，“这半块玉佩是她留下的信号，可惜你当时被复仇冲昏头，直到看见骸骨才明白……”

　　沈砚之望着秦寒樾将两半玉佩合在一起，突然看清琴谱最后一页的血字：“七弦断，不是绝响，是新生。” 远处传来警笛声，秦寒樾没有反抗，只是将额头贴在“春雷”琴上，像在倾听三十年来未曾停歇的琴声。

　　闻溯在琴箱暗格发现的录音笔，清晰记录着死者最后的独白：“只要毁掉这琴，就没人知道我害死了七个人……”

　　“所有被琴弦缠绕的冤屈，终将随着琴声重获自由。” 沈砚之望着晨曦中的“春雷”琴，琴身的断纹在阳光下泛出琥珀色的光，仿佛三十年来的血泪都化作了琴魂，在第七弦的余韵里，终于等到了迟到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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