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末世游戏谈恋爱

　　庄子最南头的一间正屋里。

　　屋内陈设极为简素，四壁斑驳却打扫得一尘不染。窗格糊着新换的细纸，白净得突兀，细嗅还能闻到浆糊的湿味。

　　屋角摆着一张青漆木榻，榻前是小几，炉灶用红泥砌起，旁边还堆着些干柴，走近能闻到一股干草与火香交织的味道。

　　墙上悬着一副手写的红纸对联，墨色尚未干透，歪歪斜斜，一笔一划却好似极尽用心：

　　“天作之合结良缘，地老天荒同偕老。”

　　门上挂着双喜字，纸虽粗糙，细细一看，却还有鸳鸯戏水、连理同心的暗纹。

　　床帐是淡红粗布缝成的，缀着手绣的梅花，尽管针脚略显拙劣，但却熨得平平整整，隐隐还能闻见阳光晒过的干净气息。

　　床头摆了一只小红漆木匣，里头压着几根红绳、两只铜镯。

　　老伯笑呵呵地说：“咱这儿穷，不能跟京里比，也就能拿得出这些了……不过这屋是整片庄子里最结实的，去年那场雨，大伙的屋顶都塌了，这里一滴水没漏。”

　　他边说边拍拍窗棱：“你们要是在这儿住下，可就当自家了。”

　　屋里的东西明显是东家借张纸，西家拿块布凑出来的，但这么快就打扫布置出能‘成亲’用的房子来，也算是不易。

　　孙婉看着已经被抬到床上还盖着盖头的太子，转身道谢：“辛苦阿伯了，那......”

　　老伯极有眼色，连连往外走道：“我不耽误事儿，这就下去，叫人都不来打扰你们。”

　　小锦在屋里看了一圈，拉出板凳擦了又擦，将自己带来的软垫放上去，然后也自觉地出去了。

　　“殿下，没人了。”孙婉提醒道。

　　萧衍拿下红盖头，“孙小姐这么费心救我，却都不想帮我掀个盖头，看来真的是心地善良，全不是为了美色呀。”

　　“臣女不敢。”孙婉坐到垫了软垫的椅子上，神情认真：“殿下，到底怎么回事？谁胆大包天竟敢当街杀太子？”

　　萧衍看了看她，苦笑道：“你不是猜到了？否则怎么不送我回宫，反倒来这种地方。这是你的私产？”

　　“可是皇帝他......”

　　萧衍笑了起来：“还没死，有人给老，父皇下了毒，一次性致命的毒药会被试菜人试出来，便改而用了特殊的毒，将药分多次投放，最后一味致死物没下之前，都不会立刻出现症状，使人毫无察觉，等试菜人吃到最后一味身亡之时，父皇即便不再服毒，此时虽不至马上身亡，如今也只能躺在床上，药石无医了。”

　　“好深的心思！”

　　萧衍也跟着叹道：“是啊！这才第二天，应该是一进来就开始筹办了，的确是好深的心思。”

　　他抬头迎上孙婉探究的眼神，解释道：“我是说，一定是一进宫就开始筹谋这个计划了。”

　　“额，我还没有问过，你是怎么救的我？”

　　很干的转移话题，孙婉并不究问，简练地解释道：“我把你藏在衣柜里，他们进来时我假装正在换衣服，叫了两声，店家知道我的身份不敢不出面，他们可能还不敢得罪我爹，听说我一直在这里试衣服便也作罢了。幸而是在成衣店中，幸而我今日多带了人来采买，给你换上这身装扮之后，就直接叫人买了不起眼的轿子抬出城了。”

　　“Holly Molly！”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萧衍心虚地看了孙婉一眼，见她似乎没什么反应，又问道：“屋内那么多血迹，那么短的时间你怎么处理得好的？”

　　孙婉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忽地笑起来。

　　随口道：“这没什么，女子天生就会处理血迹。”

　　说完，她带着些试探的口吻，轻声问道：“你觉得，这些会是谁的手笔？”

　　他试图往床上躺倒，轻轻吸了口气，说道：“我不确定，每个人都有可能。”

　　“难道一个都不能排除吗？”

　　他坚定道：“老三绝不可能，此外都有嫌疑。”

　　孙婉想了想，斟酌道：“四皇子谨慎，八皇子文弱，五皇子无意争储，追杀你这事应该不是他们所为，那就只能是二九之一了？”

　　萧衍摇摇头：“不能再按以往的性格来推断，他们，他们身为皇子，以往展示出来的未必是真实的性格。”

　　孙婉沉默，一时不再言语。

　　萧衍安慰道：“朝堂情况复杂，你一时定然想不明白，只是一定要记住，要想活命，就选最强大的人做靠山。千万别犯傻！”

　　孙婉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萧衍一下子坐起来，这下狠狠撕到了背后的伤口，他“啊”地一声叫出来，蜷缩也不是，向后弯曲也不是，整个人龇牙咧嘴地侧身僵在那，孙婉虽然觉得不太礼貌但也忍不住有些想笑。

　　走到他身前关心道：“你别乱动了，好好在这里养伤，这庄上的管事捞了不少油水，我拿账目相胁，他不敢多管多问，但你也稍防着些，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别叫他去做。”

　　萧衍忍了忍痛，“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咱们还没商量完，你回去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赶紧成婚，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萧衍有些生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都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想着要嫁给周执言？你为了他爹也不要了，命也不要了吗？那周执言不是什么好归宿，他这种底层爬上来的人，权力、美色、自尊，哪一种都能操控得了他。你嫁给他必然不会如愿！”

　　他说话如此不留情面，孙婉却并不生气，“你有喜欢的人，你如今境况与她难再有结果，父皇濒死，兄弟成仇，为什么你不伤心，却替我考虑这么多？”

　　萧衍心中一凛，面上镇定：“孙相支持的人必定会获得皇位，如今你婚事未定，大家还能维持脸面争取孙相和你，若他们决定鱼死网破，孙相一死，必将大乱。你的决定，关乎社稷安定，皇位落在奸人手中，国将不宁，民将无宁。”

　　孙婉笑了笑，“这个回答不错，殿下忧国忧民，我愿襄助殿下。”

　　“好！”萧衍一拍床板，床下一只老鼠“嗖——”地跑出去。

　　二人默了片刻，孙婉接着道：“委屈殿下先在此处养伤，我先回家与爹和三皇子商量对策，派人来接殿下。”

　　萧衍一脸沉重地点头：“我等你消息！”

　　夜风如刀，鞭影急骤。

　　庄上没有亲信，孙婉将小锦与两个府上的侍卫留给萧衍，自己带着剩下的人连夜快马赶路。

　　等过了承安坊，却见浓烟滚滚，如魔爪翻腾。

　　家仆望着前方惊讶道：“看这方向怎么像是咱们府上？咱们这儿可是京中最为显赫三巷九坊的景福里，怎么可能着火？”

　　孙婉心中一紧，抽马加鞭直奔火光源头。

　　临近相府前街，她猛然勒马。

　　一整片街巷亮如白昼，赤焰冲天。人影奔逃哭嚎，门坊早已在烈火中轰然倾塌。火舌吞噬着门前石狮。

　　孙婉下了马，顾不得尘土扑面，踉跄着奔近几步。

　　“父亲……”她喃喃。

　　此时一块焦木轰然坠下，火星飞溅，逼得她连连后退。街边有人惊慌喊道：“快撤！里面烧不出人了！”

　　街角，一支小队人马隐在暗处，为首者骑在一匹漆黑骏马上，披着玄色斗篷头戴兜帽，面容深埋于阴影之中，唯有一双眼，沉冷如铁，注视着相府门前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人。

　　“您看到了。”身旁一名少年轻声开口。

　　孙婉再次奔向府门，朱红门板忽地半倒在地，匾额断裂，街上奔走救火的人一把将她拦住，孙婉跪倒在地，声音虽不大，却直撞人心：

　　“爹——”

　　黑衣人目光骤紧，藏在袖中的指节紧握成拳。

　　少年盯着那火光中的身影，轻声道，“沉住气，不要半途而废。”

　　黑衣人迟迟未语，半晌，袖下的手慢慢松开。他低哑出声：“我们走。”

　　队伍悄无声息退去，仿佛从未存在。

　　孙婉跪伏在火光映红的街道上，炽热浪潮扑面而来，灼得人几欲窒息。

　　她怔怔地望着那漫天火海，耳边只有风声和烈焰的噼啪作响。

　　“爹……”她低喃一声，却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忽然，地面传来一阵低沉的震动——远处，一队兵马疾驰而来，铠甲碰撞，铁蹄击地如战鼓擂动。

　　孙婉猛地一惊，本能地朝墙角缩去，衣裙扫起落叶一地，她强忍住咳嗽，竭力蜷缩在一株枯槐下的暗影中，眼神迷茫，尚未从巨变中缓过神来。

　　就在此时，一只手猛地从侧后方伸出，牢牢抓住她的手腕。

　　她心中一惊，想要挣脱，却被对方一把拉进街边一处破旧小巷。

　　“是我，是我啊，姑娘！”熟悉的嗓音低低压着，带着一点哭腔。

　　火光闪烁中，她终于看清了来人——是阿拾，满脸脏污，眉角有血，一双眼睛却亮得像火。

　　“你不是，你怎么会——”

　　“我怎么不能来！”阿拾一边拉着她往巷子深处跑，一边低声嘟囔，“我在陛下跟前伺候，听到二皇子与四皇子说孙相勾结贵妃给陛下下毒，他们下令拿人，我混出宫就是想来提前给你报信。”

　　“你什么时候到的？”

　　“你喊第一声爹的时候。”

　　“......”

　　“你不是昨天还在拾灯油吗？怎么到陛下跟前伺候了？”

　　“陛下活不长了，被选去伺候的人是给准备的陪葬的人，我得罪了九皇子，就被送去了。”

　　孙婉长长喘了口气，阿拾回身蹲下道：“不行，不能停，趁着火还没灭，他们还没发现你不见了，快上来，我背你。”

　　孙婉把她拉起来：“算了，我再坚持一下。”

　　“你自己有办法跑出来，为什么还求我帮你？”

　　阿拾嘿嘿笑道：“阿姐说，送上门的总不如人家亲口要的。”

　　......

　　与她的游刃有余不同，孙婉喘得说不出话来，两只腿灌了铅一般，只能紧紧抓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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