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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留活口吗,尊上?”
阿独正要顺口回答,反应过来,这凤凰简直无时无刻都想着置身事外:“我历练?”
长棂被戳穿也不尴尬,甚至有点儿遗憾。她指尖夹着一片羽毛,立指成诀,长身玉立,真有几分祝司洞悉因果的莫测之风,这一小片空间突然昏暗,光线扭曲变换,隐藏了身份前来灭口的几人维持着或逃或攻来的姿势,昏昏沉睡。她松手,羽毛依旧立在空中,轻声道:“尊上,我们走吧,通知城主府来抓人即可。”
阿独抬了下眼皮。长棂不仅没将制服的人捆起来收走,连前去查看它们到底是何人的步骤都省略了。
长棂挨过来:“尊上信不过我的术法?”
阿独闲散坐在剑上,手臂支在膝盖上,半揽着小花妖免得掉下去,瞅了她一眼,长棂突然感觉有点儿不妙,正想识趣退开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就听她莫名说:“首先排除我祖母。”
长棂反应了一下,头皮一炸,直觉她知道了,但是自己隐藏得很好,而且她常年在外,最近回紫薇垣,祝司殿都没踏进去过,怎么会?
阿独悬着的那条腿搭她罗盘上,不让她退开:“其次排除你师尊。”
“我错了,尊上 。” 长棂在自己法器玉罗盘上端端正正跪好,还好周遭黑暗,脸上的霞红不会被她人看见。
“所以……”阿独偏了下头,以示自己真的不解,“你喜欢你师妹,和来挑衅我,有什么联系?”
“!”长棂这次是真的炸了,圣洁的白羽从肩胛骨唰一下伸展出来,恨不得把自己包成一个没出生的蛋球。
横枝将自己往后缩了缩,将存在感降到不能再低,挨着点儿帝尊大人的胸膛,才有勇气继续现场围观权利中心的隐私。
阿独用了点儿力,踩翻白玉盘,逼得长棂不得不扑腾翅膀飞起来露面,她阴狠道:“她天赋高于我,以后继任祝司,我知晓太多仙宫秘事,总归是要死的。届时你就是她最亲近之人,和你出门一趟,我就死在你手里,她以后辅佐你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次见到你,都会想起我。”
“……”阿独点点头,“这是个问题,我会让医师抽取她神识,不会让她惦记你的。”
“你低估了景亿的天赋,哪怕记忆中没有我,她也一定会从无数因果中寻找出破绽,冥冥中感受到我曾经陪伴在她身边。”
“嗯,那你就成了卡在她与我之间的一个结。”阿独状似沉思,“看来她也不能留了。”
“!”某人情绪波动太大,空间术法没维持住,一时间天光大盛,将长棂眼中的惊疑照得纤毫毕现,“你、你不能这么对她!”
“入门时,你师尊没告诫过你,祝司天赋之上,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她对您是绝对忠诚的!哪怕是我、哪怕是我,也只想让您杀了我,而不是做对您不利的事。”
阿独不置可否,钳着小花妖的下巴摇了摇:“你呢,你忠诚吗?”
小花妖啄米似的点头。
“我不需要忠诚。”阿独任飞剑冲破屋宇,将精巧的雕梁一斩为二,揉了揉惊惶的花妖,“不要做坏事,做自己该做的事,明白吗?”
小花妖不明白,他只被别人做过坏事,但是依旧没脾气地乖顺点头。
“这件事就算波及到了你师妹,你好好查清楚便是,不要再试图将事情引到你自己身上终结。”长棂急切地追上来想辩解,翅膀上柔软的绒羽近在眼前,阿独伸手揉了一把,警告她,“小凤凰,不要做多余的事。”
桃源居轻歌曼舞被震碎,楼中衣香人影惊叫四散,被不知何时出现的结界悉数困在里面。凤凰那点儿寻死觅活的儿女情长和隐秘心思终于收起来:“尊上,已经打草惊蛇,直接收网?”
紫薇垣暗中潜伏的人现身,城中陆续有打斗的法力波动,都很快被镇压。阿独载着横枝在高处,时不时有人自城中窜飞出来想逃命,都被她弹指压回地面。桃源居的人全都被捆走,横枝眼睁睁看着,主动问出了跟在阿独身边后第一句话:“他们、要被带去哪儿?”
“如果让你安排,你想送他们去哪儿?”
横枝揪着手指思考良久:“如果……如果他们也能遇见尊上一样的好人……”
“仙宫可不养闲人。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横枝被“闲人”两个字刺痛,埋头哀哀说不出话来,虽然他被送给了帝尊,帝尊大人很好心地给他治伤,对他很温柔,还总是在少司大人面前回护他,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可以留在她身边,他只是一个,在仙宫光浪费灵气,连那方面用处都不配的,“闲人”。
“长棂问起你的家人时,你不愿多说。他们中肯定也有很多和你一样被家人卖来的,即使送回家,也过不好这一生。小花妖,帮我个忙怎么样。”
“啊?”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滚烫的混乱思绪,“您、您说,我什么都愿意做!”
“带着他们,去读书吧。梅岭有座学堂,男孩儿也可以进去修学,学成以后出来,就可以自力更生,像那几天长棂带你出去时那样,受人尊敬、自在随心地活着。”
横枝脑中一片空白,出来这段时日各种纷繁的事情在脑海中驰掣,一会是脚底桃源居暗无天日的折磨,一会儿是帝尊寝殿中,她敞开气海任濒死的他贪婪地吸食灵气,他受药物成瘾时崩溃地在她身边厮磨,她眼神清明地压制着他,不嫌弃,也没有丝毫动摇的欲望,她现在说,“帮我个忙”,却是要送他走……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条很好的路,比至亲之人都替他们计划得长远周到。
“别哭。”阿独手背贴上他额头,在他思绪不宁瞬间将他神识探查了一遍,他记忆以进入桃源居为断层,一假一真,前期过往无从追溯,但是他信以为真,“我会给梅岭打好招呼,一应束脩吃穿从我这里出,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写信给我,我替你解决。”
横枝拉住她袖子,呜咽:“真的、可以给你写信吗?”
“嗯,不过我未必时时在紫薇垣,但回来见到你来信,总会看的。”
“我、我去,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白川城查出来的点都被拔了,几轮审讯后,才抓来还没“入巢”、真正有来处的受害者放归回家,剩余的大致分为三波,一批是要定罪处死的经手人,另外两批都是受害者,一种是来历不明、诸如横枝,被丢进楼里做风月生意的,另一种修为资质不俗,多数气海中已经孕育“子嗣”。
“这事儿发生在仙界,怎么妖界和人界修真者这么多?”秋司殿来查处的女官小声嘀咕,听得长棂也脑子大,人员混杂的,怎么安排这些受害者才是重中之重,“你们秋司大人呢?怎么来的都是你们这些小辈儿?”
还带着稚气的秋司殿女官珉紧唇只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吐干净的挑两个罪大恶极的,放城主府炸花星,还有用的秋司殿带回去,剩下的受害者,孕者交给药庐,其他的调两队医师随从,一起送进梅岭学艺去。”面都没出去露一个,偷闲的帝尊如是说。
说到梅岭,长棂眼看着帝尊大人腰间那枝梅花苞,几度被抽干灵气似的花苞摇摇欲坠、被火烧过似的叶边蜷曲枯黄,但都被帝尊大人强行灌注灵气给救了回来。她很想多嘴一句“尊上,别折磨这孩子了,您赶紧去救救他吧”,但是目前来看尊上似乎没有选了一个祝司就将另一个弄死的意思,她还可以怀揣着帝王家辛秘苟且偷生,但还去多嘴,就说不定了。
帝尊真的连城主一起,将几个罪人在城主府上空炸成了漫天的流星,民众不明所以,看得津津有味,而修为深点儿的,感受到一身修为灵气被压缩到极致再被悍然捏爆的波动,再多心思也不敢再露头。
众人浩浩荡荡打道回府,阿独将横枝拎到长棂玉盘上:“去吧,回仙宫收拾一下,殿内有用的、喜欢的都可以带上。长棂,收拾好后,带他在紫薇垣好好逛逛,梅岭寒冷,缺什么你看着准备。”
等飞远了,长棂故态复萌,面上端着正经和善闲谈:“你知道尊上去做什么了吗?”
横枝不理她,将自己移开些,反正白玉盘够大。她循循善诱:“你喜欢尊上吧?那你知道你将去的梅岭,有个尊上的鸠车竹马吗,他下山就是为了找尊上,尊上现在抛下你,也是要去找他,所以说,心悦这件事,双向奔赴才有意义。”
“我、我懂。”横枝鼓起勇气,声音都快被风声掩盖,握着帝尊留给他的护身玉珏,执着地将一整句话背完,“尊上告诉过我,不必将你的话放在心上,你之所以用话刺我,是因为,你喜欢一个人,可是你爱她又嫉妒她天赋,想自我牺牲给她生孩子但是骄傲又不允许你真的这么做,你、你心理扭曲,看不得别人光明正大喜欢人。”
长棂神情堪称温和,连横枝自己都觉得过分的话似乎并没有冒犯到她,笑问:“哦,还有吗?”
“还、还有……”横枝咽了咽口水,眼底就是万里高空,总觉得下一刻就会被扔下去,慌得说不出话。阿独熟悉的声音自玉珏中传来:“做得很好,下次遇到不好的事,也要勇敢反抗回去。长棂,不想活,就涅槃吧。”
话音刚落,一颗天外流火从远处直直奔着长棂头顶而来,烈焰认准了似的,可怖的强横能量裹挟着长棂离弦坠下,所有挣扎抵抗悉数被吞没,随着轰然巨响,在东域无人的旷野中砸出地火熊熊燃烧的巨坑。青色琉璃火中,一只烧焦的白凤嘹亮清唳,不断抖落焦羽又长出更加绚烂的白羽,在阳光下闪耀着珠釉的莹润光泽。
“少司大人叫什么呢,听不懂,快跑快跑。”任凭白羽凤凰拖着着火的尾羽在后面狂追,秋司殿那几名年轻的仙上领着队伍一阵风似的溜得飞快,生怕她带的火殃及池鱼。
好在这不是真冲着涅槃来弄死她,被烧一顿吃点儿苦罢了,还能精进修为。
此时,天火来处,一身被血浸|透、褴褛红衣的少年郎格挡开穷追不舍的大妖,虽诧异他们召唤出的天火为什么这么轻松被打飞拐弯,没有轰杀自己,但总之是好事,手中的冰棱又破碎,气海中光秃秃一支树桩,每一处经脉都叫嚣着炽痛,数不清到底是哪里的伤口流出的血,少年杀红了眼,一甩手,鲜血凝成棱刺,不顾一切榨取着身体中的灵气,借着大妖俯冲来的速度不退反进,一掌反拍进掩盖了身形的大妖体内,他想旋身躲避已来不及,登时被掀飞砸出去数丈远,胸腹新添的爪伤深可见骨,喷出一口血,右手臂不自然地垂着,那大妖嘶吼着撕开棱刺刺中的半边身体,扔在地上,碎成了一地冰晶。
少年撑着地,眼前一片模糊,数次想爬起来都摔了回去,干脆仰躺在地上,追杀他的几个大妖凌空站立,其中一妖伸出长爪遥遥一勾,痛麻木了的血肉被撕开大口,血淌出来被它勾勒成形,气海中的被他折得惨不忍睹的树桩受阵牵引想显形而出。少年咳出血,左手按在小腹处,不管不顾地将灵气不经周天运转、直接囫囵吸纳进气海:“我死在这儿,也不会让你们活着找到他们的!”
气海数次干涸又被海量灵气填满,在掌下不断压缩,磅礴、不可掌控的力量令他自己都害怕,反正死都要死了,拼了!少年孤注一掷地压缩着灵气,灵脉寸断都痛出一股凌虐的快意来,就是、就是这次下山,收了自己定情信物的人,都还没来得及见一面……
寒气激荡如雪山崩裂,神识骤然一轻,像是脱离了千疮百孔的躯体,落进谁的臂弯。
方圆百里银装素裹,水气凝华成雪,自成一方世界。
阿独接住濒死之际终得突破的少年,扫了眼被凝滞在空中的大妖,其中有三只已经是妖主、一只是妖王级别,他们想活捉云深,剖开气海,用灵体引路,将他赠送了梅枝的那些逃跑者挨个抓回来,一开始才没下死手,否则众妖围攻下,从来没经历过生死拼杀过的少年坚持不了这么久。但也很出人意料了,一己之力正面力抗妖王,没死,够他找他姐吹半年的。
阿独单手抱着晕过去的少年,袖袍一卷,屈指弹开一道裂缝,将几个妖都捆了朝着妖皇宫位置扔进去。
剩下的事,让妖皇亲自来找她狡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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