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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有预谋
东宫,暖阁。
不同于案卷房的阴森压抑,这里光线充足,暖炉里银丝炭烧得正旺,散发出融融暖意。空气里浮动着清雅的茶香和淡淡的果香。
萧钧庭一身常服,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姿态闲适。
太子妃陈明舒坐在一旁的绣墩上,正就着明亮的琉璃灯,细细地绣着一幅山水图样。她穿着家常的浅碧色宫装,发髻松松挽着,只插了一支素银簪,侧脸线条柔和沉静,眉眼低垂,专注的神情透着一股岁月静好的安然。银针在她灵巧的指尖翻飞,彩线穿梭,无声无息。
内侍总管张德海垂手侍立在不远处,屏息凝神。
“这么说,”萧钧庭翻过一页书,目光并未离开书页,声音温和随意,像是在闲聊家常,“钧行和那位许家小姐,在案卷房里……谈得还算投机?”
张德海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声音恭敬而清晰:“回殿下,据刑部内可靠消息回报,萧尚书与许小姐在案卷房密谈约一个时辰。其间,萧尚书屏退了所有侍从,连案卷房外的守卫都退到了十丈开外。房内……似有争论,但最终归于平静。许小姐离开时,神色如常。”
“哦?”萧钧庭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终于将目光从书卷上移开,带着一丝玩味,看向依旧专注于绣活的陈明舒,“一个时辰……能谈的,想必不少。”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明舒,你这位闺中密友,倒真是……深藏不露。连钧行那冰疙瘩,都能说上一个时辰的话。”
陈明舒手中的银针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缓缓抬起眼,那双总是温和宁静的眸子里,此刻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难以捕捉。有欣慰,有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她放下绣绷,拿起旁边小几上温着的茶壶,为萧钧庭续上半盏热茶,动作优雅流畅。
“知微她……”陈明舒的声音轻柔,如同春风拂过柳梢,“自小便与旁人不同。心思剔透,性情坚韧。只是……”她将茶盏轻轻放在萧钧庭手边的小几上,指尖在温润的瓷壁上停留了一瞬,“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要深,要浑。钧行性子冷硬刚直,遇事……恐难周全。”
“深?浑?”萧钧庭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温润的眉眼,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若非如此,又怎需得他们这般人物去做那开山的斧、斩浪的剑?”他轻轻吹开茶汤上的浮沫,“只是,明舒,你似乎……格外忧心?”
陈明舒沉默了片刻。暖阁里只余茶香袅袅和炭火轻微的噼啪声。她重新拿起绣绷,却没有立刻下针,目光落在细密的针脚上,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殿下可还记得,”她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追忆的飘渺,“六年前,京郊官道那场暴雨?”
萧钧庭喝茶的动作顿住了,目光瞬间变得深邃,看向陈明舒。
陈明舒没有看他,依旧看着手中的绣绷:“那日,我并非偶然路过。”她抬起头,直视萧钧庭,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眸深处,此刻竟透出一种洞悉世情的锐利和深沉的忧虑,“我是奉师命,去接应一位从北境带回密报的……‘信使’。那场‘意外’……也并非意外。”
她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那截断裂的车辕,是被人用特制的药水腐蚀过,遇力即断。目标是那位‘信使’,只是阴差阳错,知微的马车先一步经过……”
暖阁内温暖如春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炭火的噼啪声变得异常刺耳。
萧钧庭脸上的温和闲适消失得无影无踪,握着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他凝视着陈明舒,眼神震惊而锐利:“你是说……六年前,就有人……”
“是。”陈明舒平静地点头,眼底深处是化不开的凝重,“手法隐秘,痕迹抹得极干净,连刑部老手都只当是意外。那‘醉梦引’……”她深吸一口气,“我曾听师父提及,此毒配方早已失传,唯有一脉隐秘传承或某些……前朝遗孽手中可能还有留存。如今重现,又搅入青石案这潭浑水……”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未尽之言已如寒冰,刺入萧钧庭的心底。
六年前的杀局,针对的是北境密报。如今的青石案,牵扯河工贪渎、皇子、皇家别院、罕见奇毒……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那种隐秘、狠辣、不留痕迹的手法,那种不惜代价也要掩盖真相的决绝……何其相似!
这潭水底下潜伏的,恐怕不是一条毒蛇,而是一头盘踞多年、触须早已深入帝国肌理各个角落的……庞然巨物!而许知微和萧钧行,正手持利刃,一步步踏入这巨物精心编织的、迷雾重重的陷阱之中!
萧钧庭缓缓放下了茶盏,温润如玉的脸上再无半分笑意,只剩下帝王的沉凝与肃杀。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要穿透宫墙,看到那隐藏在京都繁华之下的无尽深渊。
“张德海。”
“奴婢在。”
“告诉钧行,”萧钧庭的声音低沉而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放开手脚去查!天塌下来,有孤顶着。另外……”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鹰,“让他转告许小姐,小心‘影子’。有些东西,消失了太久,不代表它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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