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之梦

　　黑夜静悄悄的，裴栖砚的房间依旧明亮一片，喧闹非凡。

　　裴栖砚想着自己闭上眼睛就好了，于是直挺挺走向床边，掀起一角被子，把自己从上到下严严实实像包饺子一样裹进去。

　　这一系列流程下来，裴栖砚全程紧紧关着眼皮，过了一会儿，耳边总算是安静下来了。裴栖砚身上的肌肉放松下来，慢慢吐出一口气。

　　心中这颗巨石还未尘埃落定，耳边一声巨响，裴栖砚觉得应该是礼炮的声音。

　　“兄弟们，嗨起来！现在，是只属于我们的时间！It's our show-time!'”

　　“欧吼～那边的朋友也一起跳起来，不要那么害羞嘛！放开一点。”

　　“来！静一静！朋友们，让我来说一句话！今天在座的所有人，虽然有些我们互相不认识，但相逢即是缘，今晚我们不醉不归！大家今天尽情喝！让我们一起享受这美妙的夜晚！今晚所有消费，由格林先生买单！”

　　光影斑驳陆离，要是置身现场，头脑是要一晕的程度。所有的男士原本都身着整套西服，现在沙发这头搁着几件外套，吧台那里也丢置着几件，所有的绅士在此刻脱下白天的皮囊，都化身夜场的妖魔鬼怪，在各色灯光下显出真身。

　　只有不远处独自坐在吧台椅子上的一位男士仍一丝不苟地穿戴着，领带还是很端正。他手边的一杯酒看上去没喝几口的样子，男子看着手腕处的手表，不知道在想什么，与周围人形成格格不入的割裂感。

　　男士简简单单一个栗子头，和周围的二八侧背和三七分也是泾渭分明。

　　这幅画的名字是《黄金单身汉》，画如其名，没有出现一个女人，清一色全是男人。

　　但是和他逛画廊的朋友还笑称现实中黄金单身汉在这种灯红酒绿的环境下怎么可能没有个伴呢。画中所有人身着西服确实昭示着没有一个伴出现。

　　裴栖砚看过这幅画，在细微处捉到亮点。

　　地上酒红色毯子下露出一件裙子的下摆，远处银白色杆子处撒下的一片阴影却有着大波浪卷发的倒影。

　　虽然说这些算是一些刻板印象，但是画家对于他的画一定是经过精心设计过的，每一处都隐藏着他要表达的意思。

　　那天裴栖砚看了很多画都觉得索然无味，突然出现的《黄金单身汉》倒是让人耳目一新，让他的脑子活络起来，裴栖砚又不想空手而归，便买下了这幅画。

　　现在裴栖砚真的后悔，黄金单身汉们有着使不完的劲，一轮又一轮的尖叫就像裴栖砚以前看的古文里的凄惨的猿鸣杜鹃声，白居易听了一定要赋诗一首。

　　还未嗨多长时间，就传来“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乍一听，裴栖砚还觉得是自己门外有人在敲门。

　　裴栖砚掀开被子，露出脑袋，看见画中的一个黄金单身汉左手拿着一瓶刚开的红酒，步子还走不稳，就去开门了，手还没放在门把手上，眼前的门顿然间就被门外的人给踹开了。

　　拿着酒的那位虽是猝然间酒醒了，下意识想后面退，但还是被门砸到额角，鲜血源源不断流出来，此时手上的红酒也被摔到地上，暗红色的液体慢慢流淌，倒是应景。

　　门外是手持手枪的警察叔叔，警察叔叔厉声喊道：“这里接到举报，有人非法聚众吸毒。”

　　在场的黄金单身汉脸上的慌乱一览无余，但也是几个瞬间的事，他们很快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半裸着的男人胡乱抓起一件不知道是谁的白衬衫“镇静”地往身上穿，他一定是拿错了，因为扣子已经绷了几粒。

　　“你好，警官先生，这是我的名片，今天我也是参加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举办的派对，我一定会配合好您的调查。”

　　“他妈的，条/子别碰我，我要联系我的律师，你凭什么抓我啊，我告诉你这是非法执行，你已经威胁到了我的人身安全，我要告你！”

　　“喂，爸，救命啊，我今天不知道走什么霉运，要被带到警局了，您快来救我。”

　　“吵什么吵，都给我老实点。警察办案，不要耍小心思。”

　　裴栖砚看到还有个男人脱下手腕上百达翡丽的表暗暗塞到警察手上，警察对上那个鬼鬼祟祟的眼神，收了他的表，男人眼里鬼祟的笑意就要流露出来，手上一重，他手上的手表就已经换成了沉甸甸的手铐。

　　陆续有人被带走了，那位栗子头男士最后和警官肩并肩走出来，最后还和警官说了一声“不客气”。

　　裴栖砚从来没觉得警察叔叔有这么神圣过，他想这些人该抓真是该抓，不仅大半夜扰民，还犯法。

　　耳边的嘻哈声刚结束，裴栖砚闭上眼睛，过了两分钟，然后又睁开他水灵灵的大眼睛，他觉得自己已经被折腾得神经衰弱了，他现在又听到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他现在也不知道是幻听还是画里真的有人说话。

　　他现在应该把这些画给搬出房间，是的，现在就得搬！

　　他果断从床上起来，也不管赤着脚，踩在泛着光泽的地板上。脚底一凉，裴栖砚不禁打了一个哆嗦，他搓了一把手臂。

　　裴栖砚不准备叫家里的汪阿姨或者李叔帮忙，如果惊动他们的话，变相就是让裴老爷子知道了，裴老爷子知道自己大半夜搞出这样的动静，肯定又要把他抓到医院里接受一大堆检查。

　　画作高高挂在房间的墙上，看上去没什么感觉，但实际上裴栖砚觉得自己肯定是抱不下这么大的画。

　　宽60cm，长160cm已经让人望而生畏了，更不要说他那富丽堂皇的比狗还重的框架。

　　裴栖砚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冷汗不自觉流下。

　　这把高端局。

　　…………

　　次日清晨，裴家老宅。

　　裴老爷子大早上打好一套太极后，歇了一会儿就乐呵呵的出来迎客了。

　　储仟翊投其所好让人给老爷子送了茶叶，老爷子笑着道：“啊呀，小翊来了啊，来我这怎么还客气上了。以后别这样了啊。”

　　“爷爷，这个白茶我猜您一定喜欢。”

　　“小翊真是有心了，不像我家这个……整天就是在外面惹事。”裴老爷子一拍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裴老爷子又拉着储仟翊和他下棋，下了几局后，储仟翊总算被裴老爷子抓到了空子，被裴老爷子赢了这局。

　　储仟翊倒不是很在意，他以前和裴老爷子下棋因为放水太多，裴老爷子还生气，这下才少放一点水陪老人家下棋。

　　“是晚辈棋艺不精。”储仟翊道。

　　裴老爷子脸上的肉因为赢了开心有些在抖动，微沉着声音揶揄道：“你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储仟翊笑笑，裴老爷子道：“都这个点了，那孩子还不起来，真是不像话。”

　　最后一个字刚刚落下，裴栖砚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早在储仟翊来的时候，裴老爷子就让人把裴栖砚给叫起来。

　　裴栖砚赖在床上，说什么都不肯起床，他昨天晚上吃力地转移了两个最活跃的画，就累瘫在地上，很快就乖乖回床上闭眼歇息了。

　　但这个晚上，裴栖砚睡得并不安稳，途中醒了很多次。

　　在他还没睡满5个小时的时候，管家就敲了几声门，无果后就直接进入房间继续叫。

　　管家是裴老爷子一直很信任的人，裴栖砚从记事时候，管家就已经跟在裴老爷子旁边做事，处理老宅这里的内务。他洞悉裴老爷子生活上的一切爱好和习惯，裴老爷子想要独自出去旅游的时候，也会带着他。

　　裴栖砚有起床气，家里阿姨都不会触霉头去叫他起床。但管家他敢，也因为他Beta的身份，他甚至可以直接进入裴栖砚房间，裴栖砚也就抱怨几句也就没了。因为裴老爷子不会真说什么。

　　裴栖砚被他从周公那里叫回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羽化成仙了，整个人都踩在了云端之上，眼皮沉重得已经撑不起来了。

　　管家无情地按下打开窗帘的按钮，明媚的光线从窗户外面直射进来，把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的。

　　“小少爷，储少来了，老爷子让您赶快梳洗整理好下去。”

　　裴栖砚缩在被子里躲避着刺眼的光线，托着长腔应了一声，但整个人还是根一具静静的可以呼吸的死尸一样，丝毫没有什么动作。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来带来了喜和爱，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裴栖砚的脑子要炸了，他怒掀被子道：“你品味真差劲！”

　　“不，小少爷，我觉得这首歌的寓意还是很好的。您看，您这不就醒了吗？”管家背着手，不卑不亢地道，“由此可见，它真的会给人带来好运。”

　　裴栖砚捏着被子的手紧了紧，他和管家僵持了一阵，叹了一口气，主动败下阵来道：“非要这样吗，陈叔？”

　　“总归不能让储少在那里等太久。”陈子正道，说着，叫人拿来几套衣服让裴栖砚挑选今天要穿的衣服。

　　裴栖砚见这么大阵仗，嘴上虽然噙着笑，但眼底却冰冷一片，他下床，随手拨了拨那些衣服。

　　衣服的面料很舒服，裴栖砚的指尖捻了一下又丢掉手中的衣角，，拍了拍手像是手上沾到什么脏东西。

　　“不知道的还以为新娘子出嫁呢？”裴栖砚冷哼一声，“也不对，我看我是要去相亲呢。”

　　陈子正站立在一旁道：“小少爷如果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

　　一榔头敲不出个究竟，裴栖砚大早上也没有再为难他，只是打乱了这些衣服固有的搭配。

　　裴栖砚的衣品不错。他挑了一件黑色半高领打底，外面套着一件墨绿色衬衫外套，下面穿了一件白色牛仔裤，又自己挑了黑色的腰带搭配。项链则是选了一条长的银链子。

　　裴栖砚又拿起黑色的鸭舌帽戴在头上，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砸砸嘴颇有些遗憾道：“这套还是留长头发好看。”

　　裴栖砚以前留了一头长发，虽然被他姐经常嘲弄说没有个男孩子样子，但他还是就这么留着。

　　强迫幻想症的药物戒断期开启第一阶段的时候，方妤溪当时望着他眼里全是心疼安慰说一切马上都会变好的，人要永远看向未来，懂得和过去不完美的自己告别。于是在她的建议下，裴栖砚把头发剪短了。

　　现在看看，真的是后悔。当时就不应该被方妤溪女士的心灵鸡汤熏了眼，一时脑热去剪了头发。

　　现在裴栖砚觉得自己身上的艺术家气质都没有以前那么浓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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