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走难留

作者: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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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鸣巧惊弦


      又是几年光阴,栖霞山的草木荣枯了几载,溪畔的桃花开了又谢。

      君有归十七岁了。岁月在他身上雕琢出青年挺拔的身姿,肩膀宽阔,手臂结实有力。长期的劳作让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如栖霞山涧的溪水般清澈明亮,笑起来时,依旧带着阳光般温暖人心的力量。

      而他的养父母,李老焉和李湘,鬓角已悄然染上了霜雪,额头的皱纹也深了几许。他们依旧守着那间青瓦小屋,日子清贫却安稳。

      “爹!娘!我吃饱了!上山砍柴去啦!”清晨,君有归扒拉完碗里最后一口粟米粥,一抹嘴,声音洪亮地向父母告别。他利落地背起磨得光滑的柴绳,拎起那把陪伴他多年的柴刀。柴刀的木柄已被他的汗水浸润出温润的包浆,刀刃虽旧,却磨得锋利雪亮。

      初升的太阳将金色的光芒慷慨地洒满栖霞山麓。君有归迈开大步走在熟悉的山路上,脚下踩着露水打湿的青草,发出沙沙的轻响。他像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树,迎着朝阳,充满了向上的力量。

      “有归,上山啊?”放羊的阿姐赶着几只咩咩叫的羊从坡上下来,笑着招呼。君有归小时候没少跟她的羊较劲。
      “是啊阿姐!羊都吃饱啦?”君有归笑着回应。
      “李老哥,身子骨还硬朗?”村东头的老木匠王伯坐在自家院门口晒太阳。
      “硬朗着呢王伯!您老歇着!”君有归声音爽朗。
      “有归,下午得空帮我抬下谷仓的门板行不?有点歪了。”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张叔喊道。

      “好嘞张叔!我砍柴回来就过去!”君有归痛快地应下。

      这一路走来,几乎每个遇见的人都和他熟稔地打着招呼。栖霞村不大,君有归是吃百家饭、受百家恩长大的孩子。幼时淋雨着了风寒,是李大夫连夜煎药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和放羊阿姐家的头羊顶牛较劲,差点被顶下田埂,是阿姐眼疾手快把他拽开;调皮捣蛋闯了祸,也多亏乡亲们的包容和爹娘的赔礼道歉才平息。如今他长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壮实后生,知恩图报,但凡村里谁家有力气活,喊一声“有归”,他总能乐呵呵地放下自己的活计去帮忙。修屋顶、扛粮袋、挖水渠……他干起活来不惜力气,手脚麻利,是村里出了名的热心肠和“能干崽”。

      山路渐陡,林木渐深。君有归的身影灵活地在林间穿梭,寻找着合适的枯枝和灌木。柴刀挥动,发出沉稳有力的“梆梆”声,木屑纷飞。汗水很快浸湿了他背后的粗布衣衫,贴在结实的背肌上。他偶尔停下来,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喝一口从山涧灌来的清冽泉水,望着山下被阳光笼罩、升起袅袅炊烟的村落,脸上便会露出满足而平和的笑容。颈间的长生锁随着他的动作,在衣襟间若隐若现。

      日头西斜,君有归背着沉甸甸、捆扎得整整齐齐的一大捆柴火,踏着夕阳的余晖下山。柴捆虽重,他的步伐却依旧稳健。回到自家小院时,母亲正倚在门框上张望,脸上带着慈祥而略显焦急的神色。一看到儿子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小路上,立刻扬声喊道:“有归!回来啦!快洗把手,饭在锅里温着呢,再不吃要凉了!”

      “好嘞娘!等我把柴火放好就来!”君有归应着,脚步轻快地走向院子角落的柴房。

      推开柴房有些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干草、木屑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光线,君有归却看到父亲李老焉正坐在一捆柴火上,微微佝偻着背,一只手按着膝盖,眉头紧锁,正低低地喘着气。

      “爹?”君有归心中一紧,连忙放下肩上的柴捆,快步走过去,“您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李老焉闻声抬起头,看到儿子关切的脸,努力挤出个笑容,摆摆手:“没事没事,老毛病了。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这两天山里雾气重,潮气大,这膝盖啊,就跟针扎似的,又酸又沉,使不上劲儿。刚想帮你把前天砍的柴归拢归拢,这不,才搬了两捆就……”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些无奈和对自己身体的懊恼。

      君有归看着父亲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和按在膝盖上有些发白的手指关节,心疼不已。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住父亲的胳膊:“爹,您别逞强了。来,我扶您起来,慢点。”他手臂沉稳有力,稳稳地将父亲搀扶起来。

      “唉,真是老了……”李老焉借着儿子的力站直身体,又是一声叹息,带着岁月无情的感慨。

      “爹,您歇着。待会儿我吃完饭,去趟贾大夫那儿,找还乡妹子给您拿点专治腿脚酸痛的药膏和草药。”君有归扶着父亲慢慢往屋里走,语气坚定,“您这腿脚,得好好养着,不能再硬撑了。”

      “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李老焉看着儿子结实可靠的肩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先去吃饭,忙活一天,肯定饿坏了。”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院子里,将父子俩的身影拉得很长。柴房里新砍的木柴散发着清新的气息。平凡而温暖的日子,就在这柴米油盐、家长里短中继续流淌。而君有归心中那个关于修行、关于“造福世间”的梦想,如同栖霞山巅终年不散的云雾,时而清晰,时而朦胧,却始终未曾消散,静静蛰伏在这个农家青年的心底。

      暮色渐沉,天边最后一抹橘红的晚霞透过药铺的雕花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君有归三步并作两步冲上药铺台阶,粗布鞋底带起几片枯叶。他猛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榆木门,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草药香气——当归的苦涩混着甘草的甜腻。

      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贾还乡仰面倒在药柜旁,平日里总是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开,几缕青丝黏在汗湿的额头上。她手中还紧攥着那把她最宝贝的银针,指节都泛着青白。

      一个从未见过的白衣青年正俯身要去扶她。那人一袭素白劲装纤尘不染,高马尾用银线缠得一丝不苟,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剑鞘上隐隐有云纹流转。

      "放开我兄弟!"君有归喉间滚出一声低吼,拳头已经带着风声砸了过去。他常年劈柴的粗糙指节上还沾着木屑,这一拳直取对方面门。

      那青年似乎早有所觉,头也不回地侧身避过。君有归的拳头擦着他的鬓角划过,只带起几缕发丝。"孩子你误会了!我是......"青年开口,声音清润如玉磬。

      "我管你误不误会!"君有归根本不听解释,右腿已经横扫而出,裤管在空气中猎猎作响,"先把你拿下再说!"

      青年足尖轻点,衣袂翻飞间已退至三步开外。这时,他目光突然落在君有归颈间晃动的长命锁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这锁,"他微微眯起眼睛,"是谁给你的?"

      "这是我传家宝!"君有归趁机一个箭步上前,拳头直取青年心口。他看见青年嘴角突然扬起一抹古怪的笑意,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哦?"青年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勾,"我怎么不记得我当过你们家祖宗?"话音未落,君有归只觉得颈间一紧,那枚从不离身的长命锁竟然凭空飞起,锁链绷得笔直,拽得他整个人向前踉跄了几步。

      君有归心中大骇,这是他十七年来第一次见识真正的仙家手段。他能感觉到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浸透了粗布衣衫。但下一刻,他咬紧后槽牙,硬是稳住身形,右拳再次挥出:"装神弄鬼!"

      青年叹了口气,这次连躲都懒得躲。他的手轻轻一拂,一道柔和的白光闪过。君有归只觉得眉心一凉,像是有人在他额头点了一滴冰凉的露珠。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双腿突然不听使唤。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青年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先睡会儿吧,祖宗我得先救这个小姑娘......"那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散在浓郁的草药香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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