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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汐线
**（1）**
沈昭在图书馆后门堵住了林予阳。
午休时分的阳光毒辣，树影被烤得发白。林予阳怀里抱着三本建筑图册，额角还挂着汗，看到沈昭时明显怔了一下，随即露出那种惯常的笑容："这么巧？"
"不巧。"沈昭直接抽出最上面那本书，翻开扉页——【林氏建筑基金会捐赠】的印章赫然在目，"解释。"
林予阳的笑容僵住了。
十分钟前，沈昭在历史书架区无意碰落了一本旧相册。散落的照片里，他看见了母亲——二十出头的母亲，站在钢琴旁，挽着另一个女生的手臂。照片背面写着：【静媛毕业留念，1999】。
而此刻，林予阳的瞳孔在阳光下收缩成一点，喉结滚动："你妈妈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沈昭逼近一步，"告诉我你接近我是因为——"
"因为我想把偷走的东西还给你。"
林予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的拇指按在沈昭腕间最深的疤痕上，声音哑得不像话："十四岁那年，我偷拍过你。"
**（2）**
废弃音乐教室的门被踹开时扬起一片灰尘。
林予阳从钢琴凳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铁盒，里面躺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暴雨中的巷子，十四岁的沈昭蜷缩在墙角，半边脸沾着血。照片边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七中巷拆迁前，我回去过。"林予阳的指尖抚过照片，"那天我本来要去参加摄影比赛。"
沈昭记得那个晚上。父亲用酒瓶砸破了母亲的额头，他冲出去求救，却被困在巷子里。雨下得很大，远处奶茶店的灯光温暖得像幻觉。
"我拍了十七张，这是最后一张。"林予阳把照片翻过来，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救他】。
"那你为什么没——"
“那时……我还没有勇气……”林予阳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他低下头：“但我想帮助你……”
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照在照片上那个模糊的角落——奶茶店门口，一个模糊的少年身影正举起手机。
沈昭的呼吸凝滞了。原来他们之间的绳索，早在四年前那个雨夜就已拧成死结。
**（3）**
"基金会是我外公创立的。"
林予阳坐在窗台上，双腿悬空。远处操场传来篮球拍地的声响，规律得像心跳。
"我妈离婚后接手了公益项目，第一个资助的就是阳光手语中心。"他转动着左手腕上的旧手表，"看到你妈妈资料时，她哭了整晚。"
沈昭想起母亲书桌抽屉里那些信，落款永远是"Lin"。
"所以转学是——"
"是私心。"林予阳跳下来，踩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我想看看，被我辜负过一次的人，现在过得好不好。"
他的脚印在积灰中清晰可见，沈昭鬼使神差地跟着踩上去，两个脚印并排像某种契约。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林予阳转身，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你根本不需要救赎。"
阳光太刺眼，沈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钢琴被碰响的一个颤音。
**（4）**
放学后的咖啡馆，两位母亲对坐在窗边。
沈昭透过玻璃看见母亲的手指在空中跳舞，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流畅手语。林医生——不，林静媛——突然笑出声，伸手把母亲的碎发别到耳后，亲昵得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她们大二时吵过一架。"林予阳递来柠檬水，"因为你爸。"
冰块叮咚作响。沈昭看着母亲比划【他现在戒酒了】，胸口泛起陌生的酸胀。
"那张照片，"他突然说，"为什么留着？"
林予阳的指尖在杯壁上划出水痕："为了记住自己的懦弱。"
"现在呢？"
"现在，"林予阳从钱包夹层取出那张烧焦的照片，当着他的面撕成碎片，"我想记住些别的。"
碎片落进垃圾桶的瞬间，沈昭摸到口袋里的东西——那把拴着蓝绳的钥匙，齿痕已经磨得发亮。
**（5）**
两人站在里咖啡店不远的位置。
林予阳变魔术似的从书包里掏出两罐啤酒，冰凉的铝罐贴上沈昭脸颊。
"我不喝酒。"
"我知道。"林予阳拉开拉环，"所以这是苹果汁。"
气泡迸裂的声音像某种信号。沈昭看着远处亮起的城市灯火，突然问："如果那天你报警了，我们会怎样？"
"不会怎样。"林予阳的侧脸浸在暮光里，"但或许……我会与你更早成为挚友。"
"然后呢？"
"然后在这个夏天，"他的小指碰到沈昭的，"我依然会很荣幸成为你的朋友。"
沈昭仰头喝掉最后一口果汁，甜得发涩。
**（6）**
回家路上，林予阳又送了沈昭一块巧克力。
拆包装时，一张纸条飘出来——上面画了一个红色的爱心。
沈昭的内心似乎有些感触，心跳漏了一拍。
“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觉得和你做朋友很开心。”林予阳摸了摸沈昭的头。
“滚蛋……”沈昭嘴上很嫌弃但耳尖却泛红了……
夜风吹乱头发，沈昭把巧克力掰成两半，一半含进嘴里，一半小心包好。
甜味在舌尖蔓延，林予阳笑着点了一下沈昭的额头：“哥哥，明天见。”
林予阳离开后。沈昭站在原地，脑子里只有那两个字“哥哥”。
路灯突然亮起来，照亮沈昭微微扬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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