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棵树

　　第二日一早，任泽就开着车带着林木去了232城的东面。

　　城东是一大块儿没有人管的地方，有许多早期留下来的深窟，任泽还专门备了俩套装备，想和林木下去看看，没想到林木连车门都没开，就摇了摇头。

　　林木：“回去吧，这里没我想要的。”

　　任泽沉默了，他规划的一日游还没开始就被林木全盘否定。

　　不过没办法，谁让她是老板呢。

　　任泽叹了口气，试探性地问道，“老板，那咱们回去……？”

　　林木摇了摇头，“你沿着昨天早上的路再走一遍。”

　　昨天来的路上她就隐隐有些感觉，只不过没太在意。后来去了地下城，才明白那里或许也有和那晶核枪差不多的东西。

　　林木昨夜用脑机搜索了关于首城的信息，不过跳出来的只有一大堆饮料和移民的广告。

　　反正袁锦也说了她进去不会太难，她也不太急着，先在这周边转转，了解了解这个社会的习惯。

　　“停。”

　　林木开口说道，她指了指窗外那座纯白色的大楼，“这里可以进去吗？”

　　232城的大楼大多都是灰色为主，极少部分浅色的墙上也很快就会被流浪汉涂满奇怪的符号。

　　这栋纯白干净的大楼，在这里确实有些格格不入。

　　任泽看了一眼那栋楼，吞了口唾沫，没有说话。

　　这楼确实不对外开放，但是巧就巧在，他有门禁卡。

　　林木见他半天没有说话，也不勉强，“不方便就算了，我一个人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我。”

　　“方便方便。”任泽找了个空处把车挺好，追上林木苦笑道，“您真会挑，这里就是清道夫大厦。”

　　说是大厦，其实也只有六层。

　　任泽趁着门口的门卫不注意，带着林木刷了门禁卡，从侧边的楼梯悄悄向上，“老板您要去几层？楼上的权限太高，我们恐怕进不去。”

　　林木没说话，她站在三楼门口，环抱着胸，扬扬下巴，示意任泽开门。

　　三楼是他们从前的训练室，是任泽最熟悉的地方——也是他如今最不想进入的地方。

　　任泽刷开了门，没有立刻跟上，而是屏气凝神好几秒，确定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后才缓缓关上身后的大门，跟着林木继续开始介绍，“老板，三层是我们从前的上课的地方，应该没什么……”

　　“特殊的”几个字还没说出口，林木就已经拐了个弯儿，进入了一间教室。

　　教室很空旷，除了最前排的一排桌子外，就只剩下了十米开外几个晃晃荡荡的圆圈板。

　　林木走到桌前，敲了敲桌子，回头问道，“这里面有东西吗？”

　　任泽已经习惯了她突如其来的敏锐。他没有藏着掖着，打开抽屉掏出里面的枪和子弹，上好膛后递给林木，“里面装了橡胶弹，您可以试试。”

　　林木把枪拿在手里看了看，学着昨天袁锦教她的模样开始屏气凝神。

　　等了俩秒，无事发生。

　　任泽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在干嘛，他刚想嘲笑，瞥见林木的眼刀后又迅速收回了自己的大牙。

　　他给自己也拿了一把，瞄准发射一气呵成——

　　八环！

　　他轻轻擦了一把枪膛，“这和昨天的晶核枪不一样，是给我们普通人用的。”

　　林木点了点头，学着他的模样，也对着教室那头开了一枪。

　　任泽知道他家老板的实力，欢呼声已经在嗓子眼预备——

　　却没想到这枪竟然脱了靶。

　　子弹连木靶的边缘都没有擦到，直直地射入了最后的海绵墙内。

　　“哇，哦！”

　　任泽紧急撤回了一声欢呼，他把自己手中的枪放下，站到林木身后，举起她的手，“老板，你要瞄准那个红心，深呼吸——”

　　手里的枪轻飘飘的，完全没有昨天袁锦那把晶核枪拥有的能量。林木没说话，任由任泽带着她瞄准。

　　“砰——”

　　教室的门突然被人从门外踢开，韦禄光带着他的小弟们嘻嘻哈哈的走入教室，却在看见里面的场景后顿在了原地。

　　任泽在听见动静的一瞬间就放下了林木的手，但来看清来者何人后又开始犹豫着要不要牵起她——然后快跑！

　　“哟，这不是那谁吗？”

　　韦禄光上前俩步，冲着任泽扬了扬下巴，“你都被开除了，还敢回来？”

　　他的头发染成了亮眼的红色，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半边眼睛，也不知道开枪能不能看清靶子。

　　林木回头瞥了那群人一眼，只觉得与自己无关，继续瞄准前方的靶子。

　　任泽看了一眼林木，也默默转过身去，试图装死。

　　整个教室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站在最后的绿毛小弟见无人说话，上前俩步，踢了一脚门口的椅子，“哑巴了？我哥和你说话呢。”

　　林木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任泽，“有过节？”

　　任泽挠挠脑袋，不太好意思的说道，“之前他们骂大宝是傻子，我跟他们打了一架，被开除了。”

　　其实他们原先比的是枪法，结果韦禄光输了，恼羞成怒带着他那群小弟揍了任泽一顿。但他头上有人，将处分压了下来。所以任泽白白挨了一顿揍不说，还惨遭开除。

　　林木被他的窝囊无语到了，她沉默了半天，转过身继续瞄准。

　　看样子是不准备走了。

　　任泽俩边都惹不起，他叹了口气，搓了把脸，熟练地换上讨好的笑容，走向韦禄光，“哥，我老板今天想练练手……”

　　说着，他往韦禄光手里塞了一把普通晶煤。

　　韦禄光没接，他甩了一把自己的刘海，旁边的小弟顿时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推开任泽，“拿这破石头贿赂谁呢？咱们老大缺你这点？”

　　另一边的小弟拍了拍自己的脸，附和道：“老板……这是什么新情趣？你这脸能卖几个钱？”

　　说完，几人一起大笑。

　　任泽没说话，他低着头，手在口袋里不停地摩挲着林木今早给他的几块晶煤。

　　几秒钟后，他换上了更加谄媚的笑容，“韦哥……”

　　“砰砰砰——”

　　几人身后突然传来了三声枪响，三枪，全都正中对面靶心。

　　林木不耐回头，“你们聊归聊，能不能别扯上我？”

　　说完，她扯了一下最左边的抽屉，却发现里面上了锁。

　　韦禄光又挑了一下自己刘海，站在他身后的俩人立刻心领神会地锁上了教室门。他冲着林木邪笑道，“妹妹，哥哥们就和这小子聊聊天，你别害怕。”

　　任泽吞了一口唾沫，他回头看了林木一眼，却发现她已经蹲了下来，专心地研究着眼前的抽屉。

　　他知道，他与对方武力悬殊。此时躲到林木身后才是上策，但是口袋里的晶煤沉甸甸的，压得他又实在迈不动脚。

　　痛一天还是穷一辈子他还是分得清的。

　　正好还能秀秀忠心，虽然也不知道他这个二货老板能不能看懂。

　　任泽咬咬牙，向后退了俩步，张开双臂，“你们要上一起上，别碰我老板！”

　　韦禄光一行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中二气势震住了，几人对视一眼，爆发哄笑。

　　韦禄光丢给几个小弟一个眼神，自己则朝着林木走去，小姑娘虽然满头白发有些奇怪，但是脸倒是很嫩。

　　他倚在桌子上，甩了一下自己的刘海，“妹妹，今晚有空吗？”

　　“没空。”

　　林木一拳砸开了面前的锁，从里面乱七八糟的杂物中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抬头，将枪瞄准韦禄光，“让开，我要走了。”

　　韦禄光看到她手里的晶核枪，哈哈一笑，“妹妹，这东西你可用不了，你给哥哥，哥哥给你换个好玩的。”

　　不知道为什么，韦禄光身上流露出的情绪一下子就变成了恶心的黑色，林木皱了皱眉，开始默念昨天袁锦的话。

　　“别——”

　　不知道是不是任泽突如其来的呐喊太过凄惨，引得韦禄光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脚步也不自觉地偏了半步。

　　“轰——”

　　下一秒，韦禄光只感觉一道强光擦过了自己左边的肩膀，他突然闻到了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与此同时，原先紧锁的铁门也被林木轰开。

　　整个教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原先的小弟们也都不自觉地松开了任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大哥。

　　韦禄光缓缓转动自己的脑袋，只看见了黑色的碳灰。

　　“啊——”

　　痛苦的哀鸣一瞬间传遍了整栋大厦，任泽趁着其他人的注意力全在韦禄光身上，踉跄着牵起林木的手向外奔去。

　　楼中的警报声不停在耳边响起，俩人逆着人流一路向下，找了个小门跑回了车内。

　　“这叫什么事啊！”

　　任泽一坐上车就开始仰天长啸，“姐，那里是清道夫大楼，不是地下城，那里的每个人都认识晶核枪！”

　　“那怎么办？”

　　林木不懂，歪头看着任泽，伸手，轻轻擦去了他鼻下的那一抹鲜血。

　　“那……”

　　任泽原先的愤怒全都卡了壳，他愣愣地盯着林木手里的那一抹殷红。

　　过了很久，他才幽幽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木不解：“我会被抓起来吗？”

　　“你开枪的时候怎么没想这些？”

　　任泽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又忽然想到二人的身份，重新调整了语气，“不会，没人那么闲。在这里，能靠钱解决的事都不会抓人。”

　　“哦。”

　　林木点点头，低着头，没有说话。

　　任泽也没说话，他听见了身后源源不断的警笛声。

　　他发动车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不明白。老板，你身手不是很好吗？直接把他摁倒不就行了？哪有人一上来就开大的。”

　　“我……”林木张了张口，“我就是觉得他很讨厌，想把他杀了。”

　　任泽嘴角抖了抖，不明白为什么杀人俩个字在她嘴里怎么和吃饭一样稀松平常。

　　他将车又停在路边，心里开始给韦禄光默哀，“他也没那么讨厌吧，就是脾气爆了点，而且是咱俩先闯进去的。”

　　林木伸出手指开始细数，“他骂大宝……”

　　“等等！”任泽开口叫停，解释道，“他骂大宝是因为我下班回家骂了他，大宝气不过，偷偷去砸了他们家窗户。”

　　林木沉默，顿了几秒后继续说道，“他骂我，而且，他那个刘海丑死了。”

　　“……”

　　任泽沉默了，他抬头，看向上方的后视镜，开始检查自己的仪容仪表。

　　林木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镜子后认真的点了点头，“像你这样就很好。”

　　任泽的头发其实也不算短，一点点刘海乖乖的搭在眉毛上，只是看起来确实比韦禄光清爽许多。

　　从小只被阿姑一个异性夸过帅的某人顿时红了脸，将先前的要钱大计咽了下去。他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那咱们回家吧。”

　　林木点点头，低头专心研究自己的晶核枪。

　　任泽脸烫的要命，刚想打开窗户透透风，就听见了脑机传来了清脆的铃声。

　　他虎躯一震，在看见“袁锦”的名字后才舒了口气。

　　任泽接通电话，嘈杂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袁锦：“你和小林是不是在一起呢？小西回来了，咱们晚上一起吃顿饭吧。”

　　“我来说我来说——”

　　清脆的少年音紧接着传来，“阿泽哥，听说你们把清道夫大楼给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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