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海平线

　　“年年？”
　　江木年的思绪一下打断了。
　　眼前，是破旧了的房子，毁了容的妈。

　　楚岚燕站在一旁，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江木年回过神，将目光从钢琴上移了下来，没说什么。
　　“真的不吃一点吗？”楚岚燕又问了一遍。
　　“都说了我不饿！”
　　江木年莫名火气上来了，提起包，不给楚岚燕反应的时间，径直走向卧室。

　　楚岚燕一愣。
　　在江木年压下门把手的那一刻，开口道：
　　“江木年！老子他妈给你脸了是吧！”
　　江木年动作一顿，半晌，还是向里走去。

　　“江木年！”楚岚燕向前走了几步，“你给我过来。”
　　江木年故作没听见，他走进卧室，转身，准备将门关上，却见楚岚燕扛着把椅子走了过来，准备向江木年砸去。
　　江木年见状，猛地将门关上，又反锁，背靠在门上，小声念了一句：
　　“疯子。”

　　楚岚燕在外面用椅子砸着门。
　　“江木年。”
　　“砰！”
　　“你出来啊。”
　　“砰！”
　　“我是你妈。”
　　“砰！”
　　“你怎么可以躲着我呢。”
　　“砰！”
　　“年年。”
　　“砰！”
　　“我都是为了你好。”
　　“砰！”
　　“你出来啊！”
　　“砰——”

　　最后一下，那本就破旧的木门终于不堪重负，被砸开了。
　　江木年竟然也被那股力带着往前踉跄了几步。

　　楚岚燕已经彻底疯了，她看着江木年，嘴角竟扬出了那异于常人的角度。
　　“年年，你怎么可以躲着我呢！”
　　楚岚燕说着，扛着的椅子径直向江木年砍去。

　　江木年瞳孔猛地缩小，下意识抬起右手去挡，清晰的一声脆响，江木年的手骨竟然断了。
　　江木年“嘶”了一声，垂下了手。
　　反倒是楚岚燕还没有意识到，觉得用椅子砸还不够，将椅子丢到一边，直接上去一把抓住了江木年的头发。

　　江木年的头发偏长，轻而易举就被抓住了一大把，任由楚岚燕玩弄。
　　楚岚燕自认为慈祥的笑着，抓着江木年左摇右晃。
　　“你怎么可以不听话呢，我都是为了你好啊，我都是为了你啊！”
　　说着，松手径直将江木年甩了出去。

　　江木年眼前一阵晃动，他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
　　江木年揉了揉太阳穴，还没缓过神来，楚岚燕再次上前，抓住他的头发，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你要好好听话，知道吗？知道吗！”
　　楚岚燕笑得越发诡异，提着江木年的脑袋直直往旁边的墙上撞去。
　　“你要好好听话。”
　　“我都是为了你好。”
　　“我怎么会害你呢。”
　　“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你好好听话。”
　　“我们就像以前那样。”
　　“好好的活着。”
　　“乖啊。”
　　“我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
　　我都是为了你好，就好像，我一边给你做人工呼吸一边给你做心肺复苏，却就是掐着你的脖子不放手。

　　“听到没啊，我都是为了你好！”
　　一句一句，一下一下。
　　楚岚燕每一下都不留情的扯着江木年往墙上撞。
　　江木年已经无力反抗了，任由那个“以爱之名”折磨他的人。

　　忽然，楚岚燕猛地松开抓着江木年头发的手，惊呼道：
　　“血。血！”
　　叫着，直直倒了下去。

　　连江木年自己都没有发现，原来他的头已经被撞裂了啊。
　　江木年浑身上下都是血，他的腿已经软了，他扶着墙。好巧不巧，在这种时候胃病又犯了。
　　好疼啊……感觉每次犯胃病都要把他疼死了。
　　他想。
　　这次直接把他疼死算了。

　　用着几乎快榨干的力气，江木年跌跌撞撞的走到家门口。他想求救，却发现声音怎么也发不出来。他的视线渐渐昏暗下来，倒下的前一秒，他却笑了。
　　不知是嘲笑这命运的不公，还是自嘲。
　　或许，早该这样了。

　　在江木年失去知觉的那一刻，隐隐约约中有个人托起了他的腰和膝弯，随后被带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乖乖？“

　　——

　　等江木年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了。
　　头上缠着几圈绷带，右手上打着石膏，浑身上下只要是受了伤的地方都缠上了绷带。
　　从远处看，活像一个木乃伊。

　　江木年感觉有些迷迷糊糊的，竟下意识反应，上课要迟到了。
　　直到一束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最后那个声音……
　　江木年捏了捏眉心。
　　好熟悉。

　　突然，江木年像想起了什么，猛地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床竟没发现鞋穿反了。
　　江木年慌慌张张走到门口，楚岚燕恰好推门而入，见状问道：
　　“你去哪？”
　　“找人。”江木年言简意赅，甚至都没有看楚岚燕一眼。
　　楚岚燕却一把抓住江木年的手臂。
　　“先别去，你那个同学帮我们付钱呢。”
　　楚岚燕笑道。

　　“你疯了吗？！”江木年甩开楚岚燕抓着他的手，“你这样，那别人把我们当什么？怎么，穷成这个样子了？”

　　楚岚燕身子骨弱，往后踉跄了几步。
　　楚岚燕一愣，突然笑了，笑得疯癫，随后，一巴掌打在了江木年的脸上。
　　“你也不看看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还不是为了供你上学，你成绩差成那个样，我说你了吗？来，我问你，你爸死后，我要求过你什么？不就是希望你开开心心的！我问你，是不是！”
　　江木年低着头，不说话。

　　楚岚燕扭过头，胡乱抹了把眼泪，又看着江木年。
　　“年年，你看着我。”
　　江木年没作出反应，只是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过脸颊，落至地板。

　　楚岚燕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捧起江木年的脸，江木年偏头，不愿意把脆弱的一面展现给别人。
　　却被楚岚燕给扶了回来。
　　少年的眼尾微微发红，眼角闪着泪光。
　　楚岚燕抱住他，用手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
　　“我知道，我欠你的太多了，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好么？”
　　江木年没回答，只是垂眼，咬了咬下唇。

　　“乖。”楚岚燕松开他，“你不是要去找你同学吗？他挺好的，好好谢谢人家。”
　　“嗯。”江木年闷声答应，转身离开了病房。

　　江木年出门，用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秦海夜恰好拿着缴费单走了过来。
　　看到江木年，又迅速将缴费单收了起来。
　　“乖乖？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江木年却反问道：
　　“多少钱，我转你。”

　　“什么啊？”秦海夜笑笑，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走到江木年面前，抬手轻轻抹去了后者眼角残留的泪珠。
　　“怎么哭了？很难受吗？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没事。”江木年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又问，“医疗费多少钱？我转你，不用你付。”
　　秦海夜知道瞒不下去了，便说道：
　　“没多少钱，我付就行。”
　　“信你？”

　　江木年看了眼秦海夜的口袋，露出了缴费单的一角。江木年本还想坚持，却被秦海夜推回了病房。
　　“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些手续没办。”
　　“欸。”江木年还没来得及反抗，秦海夜就把门关上了。
　　“……”
　　江木年老老实实回到了病床上。

　　楚岚燕在一旁接水，看到两人的互动，不自觉笑了。
　　“你和你那同学关系不错啊，他叫什么名字？”
　　江木年正在用一只手打游戏，修长的手在屏幕上游走着，本能回答道：
　　“秦海夜，我们班的新转校生。”

　　闻言，楚岚燕一愣，竟没发现水杯中的水已经溢出来了。直到扶着杯子的手被烫到，她才猛地回过神来，不自觉的将那个名字默念了几遍。
　　“秦海夜……秦海夜……他怎么还活着……”
　　楚岚燕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句江木年没太听清。

　　“你说什么？”
　　“啊？”楚岚燕忽地从回忆中惊醒，“啊，没说什么。”
　　楚岚燕走到江木年旁边，递给他了一杯水，江木年指了指旁边的桌子，示意她放桌子上。
　　楚岚燕在病床旁边的坐下，目光撇过江木年那只断掉的手，“啧”了一声。
　　“你说你为什么断的不是左手呢？”

　　江木年打游戏的手一顿，偏偏楚岚燕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严重性，接着说道：
　　“你说如果你断的是左手该多好，右手断了，你怎么上学啊……
　　“学业不能落。”

　　“……”
　　江木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查房的医生走了进来。
　　“28床……就是你们想今天出院是吧？”
　　江木年有些懵，楚岚燕站起身，点点头。
　　“对，可以吗？”

　　“这恐怕……”医生把江木年浑身扫了一遍，“不行。你们是今天才住的院对吧，什么检查也没做，出院了也什么都干不了，还不如好好在这养几天对吧。”
　　楚岚燕皱了皱眉，显然是不满意这个方案。
　　“可他后天还要上学啊……”
　　“都这样了，还想着上学呢。算了，你们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
　　医生说着，便离开了。

　　“啧。”
　　楚岚燕坐下，扶了扶额。
　　“不上课，你的学习怎么办啊……”
　　“……”
　　学习学习，只有学习。
　　学习永远比他的命还重要。

　　“欸，对了。”楚岚燕抬眼，看着江木年，“你那个同学成绩怎么样，要不……让他给你补补？”
　　“你以为谁都……”江木年本想反驳，一旁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叮！”
　　江木年拿起手机，是秦海夜发来的。

　　【Q·H·Y：我跟班主任请了几天假，你住院这几天我给你补补。】
　　江木年先是一愣,手指在屏幕上动了动。

　　【。：……】
　　【。：你瞎操什么心。我不爱学习你不知道？】
　　【Q·H·Y：那你舍得留我一个人在学校？QAQ】
　　【。：舍得。】

　　秦海夜发了个【哭】的表情包，看上去真的委屈极了。反倒是江木年成了那个罪人。

　　【。：……好吧。】
　　【Q·H·Y：年年最好了~】
　　【。：……】
　　【。：那你别来了。】
　　【Q·H·Y：错了。】
　　【Q·H·Y：（再也不敢了）】

　　“……”
　　虽说有些无奈，但是连江木年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竟然不自觉的笑了。
　　反应过来后，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这点小动作却都被楚岚燕看在了眼里。
　　“怎么了？”
　　“没事。”江木年关掉手机，放在桌子上，“和你意了。”

《无解：713晚宴》




《葬我一颗糖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