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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圣十字广场的钟楼刚敲过十二点,苏棘梨的帆布鞋便陷进了巷口的积水里。
她抱紧背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包内的《艺术史手册》边角硌着肋骨,像某种隐秘的武器。远处传来醉汉的胡言乱语,在寂静的巷弄里碎成锋利的刀片,割得她后颈发紧。
白天在图书馆查资料时,她特意绕开了华人餐馆的兼职 —— 不是因为艾德里安的劝阻,而是因为储物柜里那封匿名信的字迹,总在她刷盘子时浮现,搅得掌心发烫。
此刻,她后悔没听清洁员大妈的话:“深夜的圣尼科洛区,连天使都会绕道走。”
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像只濒死的眼睛。苏棘梨数着墙上的涂鸦,默想着还有三个路口就能到家。
突然,身后传来皮鞋碾过碎石的声响,带着刻意压低的轻笑:“Cara(亲爱的),这么晚还在外面晃荡?”
她的脚步顿住,脊背瞬间绷直。
三个男人从阴影里走出,为首的染着金发,耳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袖口露出的蛇形纹身吐着信子,与他嘴角的弧度如出一辙。
“我们缺个伴儿聊聊艺术,” 他逼近,身上的酒气混着劣质香水味,“听说你在乌菲兹上班,给我们讲讲《大卫》的尺寸如何?”另外两人发出低俗的笑声。
苏棘梨后退半步,背包撞到墙面,《艺术史手册》的硬壳封面擦过砖块,发出刺啦声响。
她想起劳伦斯说过的话:“在佛罗伦萨,骄傲是比咖啡更珍贵的东西。”
此刻,这份骄傲让她扬起下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镇定:“大卫像高 5.17 米,创作于 1501-1504 年,米开朗基罗用一块被废弃的大理石雕刻出......”
“够了!” 金发男不耐烦地挥拳,擦过她耳畔砸在墙上,“老子没兴趣听课!”
他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划过她手背上的烫伤疤痕,“不过你这双眼睛,倒比画布上的圣母更勾人......”
苏棘梨的胃里翻涌起恶心。
背包被她抡起,《艺术史手册》的棱角重重砸在金发男太阳穴上,硬壳封面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泛黄的书页。
“婊子!” 男人怒吼着挥拳,戒指划破她的唇角,咸腥的血味在舌尖蔓延。
苏棘梨踉跄着后退,指甲在墙面划出五道血痕,像五线谱上跳动的红色音符。
她摸到背包侧袋的防狼警报器,却在按下开关的瞬间被另一个男人踢飞,警报器滚进积水里,发出濒死般的电流声。
“抓住她!” 金发男抹去额角的血,眼神阴鸷,“今晚要让这个东方妞知道,佛罗伦萨的夜晚不是给她这种人逛的!”
另外两人左右包抄,苏棘梨退无可退,后背贴上潮湿的墙面,闻到墙皮剥落的霉味混着自己的血腥味。
千钧一发之际,巷口突然响起尖锐的刹车声。黑色宾利的车灯刺破黑暗,像两把银色的剑,将混混们的影子钉在墙上。
劳伦斯从车内冲出,西装外套被夜风扬起,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袖扣上的玫瑰纹章闪着寒光。
“放开她。” 他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每个字都带着贵族特有的压迫感。
金发男愣了愣,随即露出不屑的笑:“莫雷蒂先生?您居然管这种小事?”
他伸手去抓苏棘梨的头发,却在指尖触到她发丝的瞬间,被劳伦斯一脚踹翻在地。
“我说,放开她。” 劳伦斯重复,皮鞋踩在男人胸口,银蓝瞳孔里翻涌着暴怒的风暴,“或者你想让整个圣尼科洛区的混混,都知道得罪莫雷蒂家族的下场?”
另外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转身想逃,却被劳伦斯的心腹马克从阴影里拦住。
苏棘梨滑坐在地,看着劳伦斯蹲下身,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瞳孔骤缩:“谁干的?” 他的声音低得可怕,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她想回答,却因为唇角的伤口洇血而发不出声。
劳伦斯的目光扫过她手背上的烫伤、墙上的血痕,以及地上那本残破的《艺术史手册》,突然脱下西装外套裹住她颤抖的肩膀。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雪松香气混着雨水的清冽,将她团团围住。
“打电话给家族律师,” 他转头对马克说,“让这些垃圾在监狱里学会尊重艺术。”
金发男挣扎着抬头,却在看见劳伦斯袖扣的瞬间脸色惨白 —— 那是莫雷蒂家族直系继承人的标志,意味着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是商业帝国的掌舵人,更是佛罗伦萨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
苏棘梨的意识渐渐模糊,却在劳伦斯抱起她时突然清醒。她听见自己说:“我的书......”
劳伦斯顿了顿,弯腰捡起那本残破的手册,塞进她怀里:“你的武器很特别。”
他说,声音里带着几分她从未听过的柔和,“比任何防狼警报器都有效。”
宾利车内的暖气来得很快,苏棘梨却依然止不住颤抖。
劳伦斯坐在她身边,用手帕轻轻按住她唇角的伤口,指尖的力度轻得像是在触碰一幅珍贵的画作。“别睡,” 他低声说,“缝针前需要保持清醒。”
她想摇头,想告诉他自己付不起私立医院的费用,却看见他从西装内袋掏出手机,用中文对着听筒说:“准备无菌手术室,十分钟后到。”
车子在雨夜中疾驰,苏棘梨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路灯,突然想起白天在图书馆看到的米开朗基罗手稿 —— 那些未完成的线条里,藏着艺术家对完美的偏执。
此刻,劳伦斯的侧脸在仪表盘的微光中棱角分明,像极了那些手稿中的英雄人物,带着拯救者的光环,却又在眉梢眼角,泄露一丝不为人知的温柔。
“为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含着碎玻璃,“为什么来救我?”
劳伦斯转头,银蓝瞳孔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因为你是我的策展人,” 他说,“在修复展开幕前,我不允许你缺胳膊少腿。”
苏棘梨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到玩笑的痕迹,却只看见认真的光。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的骄傲与冷漠之下,藏着某种她尚未读懂的东西,像深海里的珍珠,被层层蚌壳包裹,却在某个瞬间,绽放出璀璨的光。
医院的走廊飘来消毒水的气味,苏棘梨坐在轮椅上,看着劳伦斯与医生用意大利语激烈交谈。
他的银发有些凌乱,领带松了两颗扣子,露出锁骨下方苍白的皮肤 —— 那里有块月牙形的伤疤,像是被烟头烫过的痕迹。
“苏小姐,需要缝两针。” 护士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点点头,瞥见劳伦斯转身时袖扣滑落,露出小臂上的刺青 —— 那是朵带刺的玫瑰,与他家族纹章不同的是,玫瑰的根茎处缠绕着中文 “自由” 二字,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像是被泪水洇过。
缝针时,劳伦斯始终站在她身边,指尖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虎口处有层薄茧,像是常年握笔或持枪留下的痕迹。
“疼就捏碎我的手,” 他说,“反正比捏碎你的《艺术史手册》划算。”
苏棘梨想笑,却牵扯到唇角的伤口。
她看着他眼中倒映的手术灯,突然想起但丁《神曲》里的句子:“在黑暗的森林里,我遇见了你,你引导我走向光明。”
此刻,这个被她视为傲慢贵族的男人,正用自己的方式,为她驱散黑暗,尽管他的方式依然带着几分尖锐的棱角。
离开医院时,天已经蒙蒙亮。
劳伦斯将她塞进后座,自己却坐上了驾驶位:“马克去处理那些混混了,” 他说,“今晚的事,不准告诉艾德里安。”
苏棘梨挑眉,发现他说这句话时,下颌线绷得格外紧,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
“为什么?” 她问。
劳伦斯启动车子,晨光中,他的侧脸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因为......”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低,“他只会用金钱解决问题,而我......”
他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我要你记住,救你的不是莫雷蒂家族的权力,而是劳伦斯?莫雷蒂这个人。”
苏棘梨愣住了。这句话像把钥匙,轻轻打开了她心底的某扇门。
她突然意识到,在艾德里安用资源搭建的温柔牢笼之外,劳伦斯正用他独有的方式,向她展示着另一种真诚 —— 尽管这种真诚带着刺,却比任何镀金的温柔都更接近本心。
车子停在出租屋楼下时,她看见自己映在车窗上的倒影:唇角贴着纱布,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明亮。
劳伦斯递来一个纸袋,里面是新的《艺术史手册》和一盒草莓巧克力:“缝针后要补充糖分,” 他说,“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是秘密。”
苏棘梨打开巧克力盒,发现每颗糖纸上都印着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她咬开一颗,草莓酱在舌尖爆开,甜得几乎要盖过唇角的疼痛。
劳伦斯看着她,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指尖划过她耳后:“下次遇到危险,记得用这本书砸对方的喉结,” 他说,“比砸太阳穴更有效。”
她抬头,撞上他银蓝瞳孔里的微光。
这一刻,巷尾的血与光、医院的消毒水味、巧克力的甜腻,都在晨光中渐渐淡去,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用他独有的方式,在她荒芜的世界里,种下了第一颗带着温度的种子。
这一晚,苏棘梨在笔记本上写下:“原来英雄不是金甲圣衣,而是在暴雨中为你急刹的车灯,是缝针时让你捏碎的手掌,是草莓巧克力里藏着的笨拙温柔。劳伦斯?莫雷蒂,你银蓝瞳孔里的风暴,或许不是要摧毁我,而是要教会我,如何在荆棘中,绽放出真正的光芒。”
当阳光爬上阁楼的天窗时,她翻开新的《艺术史手册》,发现扉页多了行钢笔字:“致荆棘中的玫瑰 —— 你比波提切利笔下的任何女神都更勇敢。” 字迹力透纸背,却在句尾的句号处,微微洇开,像是落笔时的迟疑。
这是她在佛罗伦萨的第 42 天,也是她与劳伦斯?莫雷蒂的关系真正开始的第一天。
巷尾的血与光终将结痂,而有些东西,却在伤口下悄然生长 —— 像破土而出的嫩芽,带着疼痛,却充满希望,终将在某个晴朗的日子,绽放出最美丽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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