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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祈景澄手里的力上了台,牵住她的那只手却始终没将她放开。
文曦站在祈景澄身边,僵着手臂低声:“放开。”
祁景澄沉默不语,充耳不闻。
他们站在第一排,文曦提心吊胆地继续往外扯手,但祁景澄的手像镣铐,每一次她的挣扎,都变成了他更用力的紧握,最终在摄影师“来来大家看我这里,一二三”的声音中,她只能暂时作罢,停止乱动。
不久前方照相机的闪光灯扑面。
文曦不由自主紧张,手指一紧,一把就紧紧反握住了牵她的手。
祈景澄侧脸过来看她。
她整个人僵直不动,嘴唇咬着下唇,像紧张又像害怕,手指上的力气不小,像在抓着什么救命稻草。
他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两下。
文曦肌肤一痒,看向祈景澄,他正目视前方,依旧神色冷淡、面无波澜,她注意力再次回到他固执牵着她这件事上,继续使劲挣脱他的束缚。
依旧毫无作用。
文曦心如死灰。
闪光灯又闪一阵,就这么和祈景澄手牵着手拍了一顿照,等摄影师说“好了辛苦大家了”时,文曦已经放弃了无用的挣扎,脑中只有两个字在不断盘旋: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跳快得像要撞开胸腔。
在许艾路过蛋糕塔,朝祈景澄这边直直走过来时,她胆战心惊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然而,就当她以为祈景澄要不顾别人的目光,就这么保持着牵她的姿势跟人交谈,让别人看到他俩不明不白扯在一起时,下一刻,却感觉桎梏着她手的力气忽然散了。
仿佛劫后余生,文曦深深松下一口气。
她不懂祈景澄刚才突然发的什么疯,愤怒看向和许艾开始交谈的那颗后脑勺。
这时,许艾正越过祈景澄的胳膊歪了下头,目光扫向她这边,文曦看着他圆滑世故的一双眼笑得微微眯起来,心中陡一坠,迅速转身,下了舞台。
-
路过明星们坐的圆桌,见鹤卿已经返回来,其他艺人都在台上跟着老板一起拍照应酬,只有他形单影只静静坐着,文曦不禁想到他的过去。
鹤卿是李斓入职悦祺时跟的那个艺人,当年和蔺之宴同一年签约进来,两人走的也都是演戏的发展路线。
小角色演了两年后,凭借一个很贴近他本身形象的角色,鹤卿名气大涨,事业有了起色。
那时候李斓曾给她说,老板会让鹤卿替代当时悦祺最红的、合约到期后不续签的艺人,要成为悦祺力捧的对象。然而,后来鹤卿却淡出了公众视野。
公司明面上的说法是,总没有合适他的剧本,但李斓私底下悄悄给她说过,当时其实鹤卿去参加了一个晚宴,是个私人行程,原本没让她跟,结果大半夜他突然打电话让去接他,她去那里时,鹤卿连鞋都没穿,满身酒味、衣衫不整、一脸惨白地坐在路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李斓的猜测是:“有个老板想潜规则他,他半路跑了。”
至于这个猜测是真是假,那个老板又是谁,当事人鹤卿没说,也就没人知道真相。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事情之后,鹤卿的行程越来越少,直至没有。但他也没和悦祺解约,就这么还在悦祺的官网上挂着名字。
总之,现在,他成了一个凡人,也成了一个闲人。
台上星光熠熠,台下人星途黯淡。
文曦心想“他又错在哪里了呢?错在自己是个不甘被人玩弄的普通人?”,脚尖一转,笔直走去了鹤卿跟前,开门见山问他:“跟我喝一杯吗?”
鹤卿一惊,点了点头:“好。”
文曦转身去酒水台拿来两个空酒杯,给鹤卿和自己斟半杯红酒,玻璃杯相碰时发出“叮”一声响,像两个孤独灵魂在碰撞。
她和鹤卿坐在偏远角落,一时都只喝酒,没说别的话,两人都有自己的遐思。
文曦看了眼台上,矜贵不凡的祈氏掌权人在台上游刃有余地交际,觥筹交错之间一派冷静从容,毫无波澜,对搅了她心态浑然不觉,或者说,是毫不在意。
文曦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台上的视线掠来时,文曦的第一杯酒刚见底。
她放下酒杯,拿住酒瓶,侧脸问鹤卿:“再来一杯吗?”
鹤卿说:“不用了。”
文曦看他已经酒意上脸,问他:“你酒量是不是不好?”
鹤卿说:“我不喜欢喝酒。”
可以理解,毕竟经历过那种事,文曦笑笑:“那我自己再喝一点。”
她往酒杯里倒酒,但倒到一半,蓦地听到许艾在不远处的声音:“茜茜,来一下。”
文曦斟酒的手一颤,不小心将酒杯一下打翻,酒泼到桌面上又往下流,她瞬间站起身避开。
“没事吧?”鹤卿也站起身,立刻问她。
“没事没事。”
文曦说完抬头,这才见到到许艾跟祁景澄一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台来了这边,被许艾这么一喊,这会儿一群人全看着她。
文曦心一紧,才说过自己胃痛不能喝酒,没想到这会儿就被他们撞见了正在喝,她移了下脚步,佯做镇定问许艾:“老板叫我有什么事?”
许艾说:“祁爷要先走了。”
祁景澄要走跟她有什么关系?
文曦看向祁景澄,压着情绪,送别说:“祁爷慢走。”
酒桌那个方向被她欲盖弥彰地挡在身后,不知道是在挡酒,还是挡人。
祁景澄目光笔直地往她肩后落过去,看清是个白净温和的男人。
他视线在鹤卿脸上停留得稍久,许艾便介绍说:“祁爷这是我公司艺人,鹤卿。”又叫鹤卿上前来打招呼。
鹤卿上前微笑着:“祁爷您好。”
这声招呼打过很久,祁景澄都没有反应。
他探究的目光定在鹤卿脸上,细致地观察他的五官和气质,再开口时,声音低沉但清晰:“文曦,他,是谁?”
他这一开口,音量寻常,语调很稳,但一字一句的问话,无限放大了他本身就令人无法忽视的不怒自威。加上许艾前一秒才介绍过这是谁,他这么重复一问,氛围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
文曦心中一下揪紧,说:“鹤卿。”
祁景澄的视线依旧紧紧锁着鹤卿,余光里是文曦和他站在一起,右肩和左肩一高一低叠在一起的画面,文曦说完名字后,转头看他,鹤卿也看向她和她对视。
画面里充斥着浓浓的无声交流的默契。
祈景澄缓缓将视线移到文曦眸子里,看着她从鹤卿那边终于收回视线看向他。
他直视着她,缓声:“他是你谁?”
文曦心头重重一颤。
分明看到,祈景澄暗黑的眸底,是重逢那天和她对视时的那场风雪在肆虐,其中难以形容的威压在一寸寸往外泄。
场面静如止水,只有暗流深涌。
文曦往鹤卿脸上看一眼,看到鹤卿已然被祈景澄惊骇得怔住,满面都是局促和尴尬,她想到鹤卿本就困难的处境,摁住自己往上翻涌的那股对祈景澄非要当场这么问,给她难堪的愤怒,看向祈景澄的眼睛。
她语调冷漠清晰:“他是我同事,是我们公司的艺人。祈爷,您需要一份简历吗?”
从“祈总”到“祈爷”,她的情绪变化让祈景澄听得十分清晰。
祁景澄看她愈加挺直起脊背,极像提起一口气,做好了准备要跟谁大战一场,忽然扯了下唇角。
他才是那个外人。
是她百般警惕的那个人。
那股欲喷涌而出的暴动,被紧紧压回深处去,他最终什么也没再说,扬长而去。
-
祈景澄凌晨五点回家时,和祈以湛在车库里打了个照面。
晚归的祈以湛见到他惊讶不已,脱口而出:“哥,你也才玩完回来?”
说完反应过来,他哥一向最守规矩,除了那一阵天天喝成狗,已经几年都没有这样晚归过了,正要否认自己的说法时,没想到撞上祈景澄看向他的眼睛。
祈以湛瞳孔一震。
祈景澄衣着体面整齐,除了脖子上的领带扯松了一点,有点歪,其他地方依旧规整得一丝不苟,就连搭在臂弯上的外套也是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甚至面上没有一丝多余情绪,然而那双眸里,竟然全是猩红的红血丝!
祈以湛本想招呼打完就走的脚步蓦地一刹,定定看着他哥的眼睛没动。
他有些不可置信:“哥,你喝酒了?”
祈景澄移开眼,没回答。
祈以湛又说:“你开车还喝酒?不怕上新闻头条啊?‘祈氏集团掌权人醉驾!’,蔑视法律,因情所困——”
他话一顿,想到一种可能,更加觉得不可置信:“你该不会又被甩了吧?”
祈景澄和祈以湛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相,前后差距不到五分钟出生,却有截然相同的两种性格。
祈景澄稳重成一座顶天立地的大山,祈以湛则更像恣意成长的树木,雅痞招摇,随心所欲。
见祈景澄放在门把手上锁车的手顿了一下,收手的动作依旧稳,却稳得泛僵,像是他所有的动作都被他强行控制在一种幅度中,是种看似平静,却又根本不平静的状态,祈以湛愈发兴奋了:“我说对了?”
祈景澄静静看向他,声音平稳地问了个让人心惊的问题:“你似乎很开心?”
祈以湛立刻否认:“没有啊没有啊,哥你都被甩了我有什么开心的?”
祈景澄轻笑一声,毫无笑意。
祈以湛不太爱看祈景澄这个样子,这更加让人揣摩,他瞥眼祈景澄的车,立刻岔开话题问:“哥,你怎么亲自开车回来的?司机呢?”
祈景澄没回答,从祁以湛脸上收回视线,抬步走了。
祈以湛立刻快步跟上去。
祈景澄放缓了脚步,等弟弟走上前和他并肩一起,但没走两步就听祁以湛又开始啰嗦:“哥你真是敢啊,喝酒还开车,也不怕出个什么事儿啊,你要是出什么事,我们家不得散了,何止我们家啊,这集团上下这么多人可不就是群龙无首——”
祁景澄侧目,看祈以湛一眼。
祈以湛立刻闭嘴,拿手掌心啪啪往嘴上拍:“我呸我呸!哥我乱说的你别介意啊,我就是担心你嘛,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你借酒消愁……”
祈景澄利落打断他没完没了的滔滔不绝:“我没喝酒。”
祈以湛表情一定,嘴里拖出长长的一声“哦”,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但终于闭嘴。
祈景澄在外是没喝酒,他真正的饮酒是从回了成雪苑后才开始的。
去了地窖,他伸手拿出一瓶1997年的勃艮第黑皮诺看了看,提着晃了晃,是个空瓶,面无表情地放了回去,转手开了一瓶The Dalmore 25 YO威士忌。
他慢条斯理地取冰、倒酒,坐去单人皮沙发上,闭目,仰头,好像能听到那年家宴上的交谈声:
他问身边异常安静的人:“还好吗?”
她声音很轻:“你这个酒不太好喝啊。”
他让人取来新酒:“这款如何?”
她朝他呲牙笑:“好喝哦,还有吗?我还要。”
“一瓶还不够?”
“我要打包,要一模一样的。”
“才存十几年,还要等等。”
“那等能喝的时候通知我哦。”
“好。”
“你最好啦!”
天亮时,冰块没来得及融化,杯中酒已经被饮尽。
随酒杯倾覆,杯子和残冰一起砸在地板上时,沉沉的叹息融至静默无声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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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曦看到有三个未接来电时,已经是隔日午后睡醒来之后。
她在熟悉的号码上定了很久视线,最终没给他拨回去。
年会后,她又继续忙了一段时间。
等工作忙完,春运已经开始,已经很难买到去别的地方的票,最后是决定反着人群的流动方向,回海城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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