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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鸣
从学生发展中心到图书馆,要经过竹林.古建筑群和荔园,高二这一年,谢云鸿在这条路上走过上百遍。先去练琴,然后去图书馆自习或者借书还书,最后去小卖部买点吃的,这是他生活的常态。
去图书馆的路上,春夏两季可以看到校道两旁或浓或淡的花,秋天可以看到荔园红色团云般成熟的荔枝;从图书馆出来,可以看到古建筑群上方落下夕阳。多年以后,谢云鸿想起有关图书馆的回忆,都觉得美好得像是在梦里。
最近一次段考他考进了前五,虽然没有巅峰期一直稳在前几那会儿那么辉煌,但他已经很满意。难熬的瓶颈期,总算是熬到头了。
此外,他还在数竞中拿了国一,这意味着他可以在强基计划中更有胜算。其实他的数学一直都很强,只是之前语文和英语成绩总是起起伏伏,让他不得不分出精力对着两大文科发愁。而林素月细致的帮助,则为他打开了文科学习的新思路,如今也成功扫除了这两门大主科的障碍。
说起来,素月已经两个多星期没有给他写信了,微信上虽然也还有交流,但说的话不多。她最近在和家里人商量要不要出国,她的成绩上人大是稳的,上北大的机率也不低;但她爸把她家公司总部迁到美国去了,是想举家迁往美国,房子早已买好。如果她想留在国内,很可能是自己一个人。
所以谢云鸿很理解她的忙碌,于是主动写了封信,拿到18班文实,轻车熟路地走到第二组第三排,把信压在她的练习册下——他们目前仍是朋友关系,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一般都是起得很早去送信,从来没被人撞见过。
对素月的感情是他心底的秘密,连高蜚都不曾了解。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素月的回信仍然没有出现,高蜚的感情却意外地出现了进展:“守身如玉”到被传闻揣测是男同的他,竟然对好兄弟们宣布有女朋友了。
但他对女朋友的个人信息守口如瓶,说是怕传出去对他女朋友不好。兄弟们想了想他那些虎视耽耿的迷妹和学校里少数会对女生开下流玩笑的男的,都纷纷对这种保护表示理解。
不过,高蜚也提到过要稳住前五,确保自己一定能过清华分数线,他女朋友则努力考北大,至少去人大或中国政法,这样他们就可以在一个城市读大学。
谢云鸿暗暗想,要是素月和他也都在北京上大学就好了。秦月没回信的事情让他有些不安,最后一节晚修他实在无心学习,索性打开最近新买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看了一整节晚修。
他很希望素月留在国内,但正常人都会选择和家人去美国。她在犹豫的是什么呢?会不会是因为他?想到这里,他又高兴起来,随手拈了张书签卡在书页里,去吃宵夜去了。
由于前一天晚上电闪雷鸣,谢云鸿感觉自己的睡眠受到了“严重影响”。随便吃了几口早餐,他昏昏沉沉地回到教室,随手将桌上的书塞到书箱里,将外套揉成一团,枕着睡着了。
没多久早读铃声响起,他勉强打起精神坐起来读书,然后又勉强打起精神上完了早上五节课,其中的每一个课间他都趴在桌子上争分夺秒地呼呼大睡。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放学,他先是睡了二十多分钟,然后去吃饭。排长队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又要睡着。
排到他的时候,他一摸口袋,发现没带饭卡,只能回教室拿。
真是糟透了,他想。8班理实在四楼,班别是从上往下排,一层5个班,一楼是架空层。谢云鸿沮丧地爬到四楼,拿完饭卡下来,饭堂肯定没饭了,只能去面包房买个面包凑合一下。
经过二楼时,他在楼梯拐角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高蜚拎着两杯奶茶,匆匆走向文实18班。
谢云鸿不无好奇地停住了脚步。
高蜚停在文实教室外,敲了敲窗子。一个身高大概在165-170之间的纤瘦的女生走出来,高蜚说了句什么,把奶茶递给她。谢坛江鸿盯着那个女生,等着她转身一刻露出正脸。
挥手告别后,女生看着手里的奶茶,转身回教室。看清她是谁的一瞬间,谢云鸿猛地打了个寒战,瞬间清醒过来。
怎么会是林素月!他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她从来不收男生送的东西的啊,除非……那是她男朋友。又或者有什么误会呢?
谢云鸿走下楼梯,走过校道,走上操场。雨早就停了,天还阴沉着,空气湿冷而黏稠,要用力地抬起腿如趟过淤泥。他自我宽慰地想着,身体却诚实地沉重起来。
回到宿舍时谢云鸿路过几个聚在走廊聊天的好兄弟,寸头男孩注意到他,笑着打了个招呼。谢云鸿强颜欢笑,应了一声。
“诶,鸿哥,我知道高蜚那小子女朋友是谁了。”一个小个子男生说道。
谢云鸿停住脚步,"哦?你怎么知道的?"
“我跑操的时候检查二楼卫生,在文实看到了一本很熟悉的本子,当时没想起来是谁的;吃饭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那是蜚哥的本子。”
“你确定那是他的?”
"确定,高蜚的本子都是定制的,用他自己拍的照片作封面。那张照片作封面的话……估计是数学笔记本。"
“这样啊,所以他女朋友是哪个?”
小个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其实我还没去看过到底是谁,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凑近谢云鸿耳边,“那个本子是出现在文实第二组中间。”
谢云鸿发晕得厉害,极力维持自己的平静,回应几句便走进宿舍。
他一言不发地直直朝自己床位走去,薄羽绒锁住的体温,碎裂下坠,冻僵的躯体任由寒意侵袭。那个熟悉的第二组第三排座位,自行其是地飘晃在他眼前。
舍友见也外套都没脱就扯着被子身躺下了,惊讶地小声问,“他这是怎么了?”
“哦,昨晚打雷太吵了,他没睡好。你没见他今早每节下课都在睡。”
“吓得我,我还以为他失恋了呢,脸色这么差……”
“嘘,让他安静睡会儿吧。”
谢云鸿徒劳地闭着眼,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非常悲伤,他一直都是个情绪稳定的人,不是吗?
所以素月,你不给我回信,最近这么忙,又无法决定要不要出国,其实是因为和高蜚在一起了,是吗?那我们在kivi上的交流,互相写的那么多信,一起在高架桥上度过的夜晚,还有你带我去看 Eason 的演唱会,这些算什么呢?
他不无悲凉地扯了扯嘴角,闭上眼所带来的黑暗中,素月干净洁白的脸庞又一次浮现出来,场景一次又一次变换。
建立南湾中学流浪猫基金会时,她抬起头,很认真地说,云鸿,谢谢你;
台风天的 SUV 汽车内,她眼眸闪烁如星辰,带着一点羞涩说“很明显呀,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从香港回南湾的路上,他问市统考前规划这些是不是浪费了她很多时间,她的回答是“我很愿意为你花费时间”。
在温柔的黑暗里,林素月依然静静地在他身侧,微微仰头,那双动人的眼睛里闪着莹莹水光。她是那样平常却又那样笃定,仿佛在说,不用回头,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可他一睁眼,他身边的她已经成为别人的她。而他的身旁,空无一人。
如果他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如果他告诉高蜚他喜欢林素月,结局就不会是这样了吧。但他们相处熟悉已经小几个月了,素月和高蜚熟起来顶多一个多月吧。他两能在一起,他却不能和素月在一起,其实已经说明问题了。
谢云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打算就此停止思考。而最后一个疑问,在他翻身侧身躺的一瞬间冒出来:
素月啊,所以你把我当什么呢?
他的身体仿佛空了个洞,寒风穿过,在他体内响起长号如悲鸣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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