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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她醒得比往日都晚。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落在床沿,亮得有些晃眼。她盯着那道光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睡了一整夜——未修炼,未思虑,也未与系统吵架。
脑中浮现的,是沈雁昨日离开前的模样。
他站在门口,像是想说点什么,手指收了又松,眼神藏着些不太安分的情绪。但终究没开口,只低低应了声“是”,把药碗搁在门前的石台上,便转身走入晨雾。
她没有挽留,也没有多看一眼。
可那一幕,却莫名留得很深。
她垂眸穿好外袍:“系统,现在洗白值多少了。”
【当前洗白值:-100。】
她顿了顿,又点开界面确认了一遍。
确实,一点波动也没有。
她看着那个“-100”怔了片刻,眉心缓缓蹙起——却不是因为失望,更多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静默。
像水底缓缓泛起的涟漪,不大,却让她莫名有些在意。
她下了床,推门而出,目光落在石台上。
药碗还在原处,安静地摆着,瓷盖盖得妥帖,碗身还笼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灵力护罩——那是她昨夜落下的。
她没有喝药,却还是用灵力护住了它,没让山风吹散药气,也没让露水沾染药身。
她不打算浪费他的这份心意,却也希望他能借此明白一些事。她伸手取过药碗,轻轻将灵罩收回,转身进了屋,放在案上。
那瓷碗触手微凉,像极了想靠近又强忍住的情绪。
她坐在案边,看着那药碗沉默了许久,指尖拂过盖沿,又轻轻收紧。将那碗药小心收好,盖上盖,又重新将灵罩盖上,她取出灵草与灵石,准备前去向林悠与陈旭赔罪。
是该为这几日的荒唐画上个句号了。
她站在他房门前时,连敲了两下,没有回应。
“不在吗?”她没有推门进去,只停顿了片刻,眉心微不可察地一动。
【两公里内未检测到。】
她垂下眼:“你还能做这个?”
【这是你的宗门,权限范围内,我可以读取灵台识域,用来感应特定气息。】
“倒是方便。”她语气淡淡,没有追问。
只是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趟道歉,沈雁理当随行。可他压根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道歉不过是基于她命令下的妥协。
她想起他跪下的瞬间。青石地砖碎裂的声响,膝盖撞击的闷响,像一把钝刀剐在她神经上。那是表演,是拿他的身和命和自毁的表演来展现他的忠诚。
他不听话,而且自以为是的忠。
不去也好。
……
从那个五四三番出事的小院回到住处时,天色已微暗。
系统一如既往地适时冒头:【恭喜宿主,刚才那一趟下山寒暄,道歉有理有据,情绪拿捏得恰到好处,洗白值一下子上涨50。】
孟唯脚步未停,只轻轻“嗯”了一声。
【我就说这是极易模式嘛。林悠,那个被你原身抢了不知多少次机缘都还能保持微笑的主角,如今听你讲几句道理就改观了,不愧是设定之光。还有陈旭,你才说两句修炼建议,人家眼神都变了,真是——轻松洗白,快乐加分。】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语气仍是平稳的,没有太多波澜。
【他们这么好的人 ……你干嘛要骗他们,说沈雁在关禁闭?】
她步伐微顿,却没回头,只道:“方便解释。”
【你明明只要说他不在就行了。】
“他们若知道他在宗门却没来,会以为我在袒护他,会觉得他没悔意。说他在反省,最妥帖。”
系统“啧”了一声:【你这是在替他找台阶下。】
她没有否认,也没再解释。只是将披风往上提了提,挡住了夜风中的微凉。
——这样也好,她不必带他一起面对林悠,也不必让他,再一次站在他们面前,回忆起昨日的难堪与屈辱。
【……我说你能不能高兴点?这是近两日的洗白值入账都是正值诶!】
她却只是抬手推开院门,像是没听见:“他回来了吗?”
语气淡淡,像是随口一问。
系统沉默了一息,【没有。】
她点点头,没说话。
目光落在那仍旧盖着盖子的瓷碗上。药汤早就冷透,灵力护罩也因时间流逝而微微晃动,却仍温温地罩在瓷碗上,保持着它被细心珍藏的样子。
屋中静谧,连系统也难得没有出声,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良久,她才轻声问道:“他……可能会去哪?”
系统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回话:【你可以去他房里看看,说不定人家留了辞职信。】
她抬眼瞥了它一眼:“……你能不能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这样算他自己走的,又不是你逼他的,你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孟唯没再搭理。
她走到沈雁的房前,门紧闭着。
明知道系统说过他不在,可她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沈雁?”
风声从屋檐掠过,一阵轻响从门内传来。
她下意识轻声问道:“是你吗?”
屋内一片寂静。
她等了片刻,终究还是推开门。
屋内空无一人,方才那声响,不过是风吹动窗棂的回音。
日光从纸窗斜洒进来,落在那柄剑上——它被放在最顺手的地方,靠近门边,角度刚好,像是离开前才刚刚放下。
孟唯站在门槛前,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剑上。她认得,这是沈雁之前用的一柄。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想走过去,只是下意识地,想靠近它。
指尖刚触到剑柄时,余光里,一抹黑灰色的布料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偏头看去,是一件旧衣,搭在桌边的衣钩上,角落拖到了地上,像是随手放置,却又刻意保留着。
她蹲下身,轻轻掀开衣角。
上面有一道破裂的长痕,从胸前一路撕裂到腹侧,布料焦黑、边缘卷曲,还有隐约的血痕干涸在缝隙间。那焦痕扭曲得像是被雷击烧过,一块地方甚至黏着脆碎的纤维渣滓,仿佛那一刀雷光是直剖了人心口。
她怔住了,耳边忽然响起那个夜晚,沈雁喑哑着声音说,“怕再看到您那样,浑身是血,护心镜碎成一块块,衣服破得连骨头都挡不住。”
她攥紧了手中那一角布料,又慢慢放开。
她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才发觉那衣服挂着的位置,恰好正对着床。
——若是在床上睁开眼,第一眼就能看见。
孟唯站在那儿,久久说不出话。
她不敢想象沈雁是用什么样的眼睛,在每个夜晚看着这件衣服。
这不是纪念,是警告。
是提醒,是枷锁,是病态的执念。
是他不敢忘、不敢放、不敢睡的执念。
她觉得心口发凉,像是落入某个无形的陷阱。迈出去一步,刚靠近床头,便注意到一叠书放在枕边,翻得略有些皱角,显然被人常常阅读。
她拿起其中一本,封面写着“金锋劲”,翻开来,满页皆是符号——圆圈、折线、箭头、奇怪的图形,有些旁边注了拼音似的注解,几个字也歪歪扭扭,错别字不少。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把那本放回原处。
环视四周时,桌案上的书堆映入眼帘,数量比床头更多,也更厚重。
她走近几步,一眼便看到桌面上散落着细碎的材料,铜丝、薄片、糨糊、还未清理干净的刮刀和碎粉。像是谁花了很长时间在修复什么,却不愿让人看见结果。
孟唯没有碰,只略过那一堆工具,目光落在桌上打开的书上。
是关于雷劫的。内容从雷劫的分类写到天象、破劫之法,每页都被人翻阅多次,卷角处折痕清晰,字迹歪歪斜斜,却比床边那本整齐了许多。
她默默合上书,又拿起压在最下方的一本薄册。
这本看起来没被翻过几次,甚至边角都没有卷,像是用来保存、不是用来看。
但她还是打开了它。
第一页写着:
【服药记录 】
日期一一对应,列着药名、服药时辰、状态变化。上半段的字迹工整,连标点都十分规矩。
但从某一页起,笔迹忽然变得杂乱,横竖参差,错别字也开始频繁出现,有的地方甚至干脆只画个草药轮廓,不写名字。看得出,写的人在尽力模仿前面的笔法,可终究力不从心。
——像是有人接替了前者的位置,笨拙却不肯放弃。
她一页页翻过去,看到最后一夜的记录,页面略显湿润,像是刚写不久。
她的目光停在最后那一行:
静雷草[ ]
药名被描重了三次,墨痕尤深,但尾部那道小小的勾画线,始终没被划上。
像是有人还未做完这最后一步。
她合上那本药册,视线在“静雷草”三个字上停了一瞬。
那一夜之后,他什么都没说,却始终没有划掉这一项。
像是执意留下某种未完成的心愿。
她忽然觉得手有些凉。那本册子被她握在掌心里,明明只是纸页,却像捧着一团从他胸口剖出来的灼热。
灼得她站立不稳。
这一刻她才真切意识到——这屋子里不是没有人。
有人的。
满满的,全是他。
是他每日一笔一划记下她服下的药,是他在夜里盯着那件破衣服一宿宿睡不着,是他一遍遍地翻雷劫的残卷……
她不是没见过痴,也不是没见过疯。但她第一次见到一个人,把“执念”练成了一种日常。
她忽然觉得喘不过气。
他的痴、呆、疯、颠这一切都太真挚,太滚烫了。
可她站在这里,感动得几乎要落泪,却忽然意识到:
这份情感,不属于她。
她不是“她”,可他却看不出来。
她想教育他走出去。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冷静,可以居高临下地劝他放过过去,放过自己。
可她有预感,她根本做不到。她甚至没有自信,能够替那个“她”,把这份疯劲接住。
她闭了闭眼,转身离开房间,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到门口时,她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那本药册,那盏香盏,那挂着的破衣衫。
然后淡淡地、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句:“……疯了。”
像是落在一个墓碑前的轻声评语,不带情绪,甚至没了力气。
因为她怕再说多一个字,自己也会疯掉。
然而她却回到桌前,低头抄起那几本被翻得卷边的雷劫残卷,像指尖碰到那本最厚的一册时,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带上了。
屋外黄昏正浓,夕光斜洒在廊道上,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天光将暗未暗,像是整个山头都在屏息。
她一路走回自己的屋舍,推门而入,身后的天色也随之被关在门外。
她站在原地许久,眼前仍残留着那张页角卷翘、字迹歪斜的纸,还有那副曾被她遗忘的执拗背影。
情绪在心口翻涌了一阵,很快,又被她一点点压了下去。
她坐回桌边,将手中那几本雷劫笔记一一排开。
指尖滑过这些书的封面,那些书上显然有些岁月的痕迹——封皮略微有些磨损,角落有些折痕,里面的页数边缘微微卷起,像是被反复翻阅。
书页之间夹杂着几片已经褪色的书签,显然是沈雁在研究时留下的印记。
“你不是怕雷么……”她喃喃一句,不知是在说沈雁,还是在说自己。
系统静静浮在她识海边缘,半晌才出声:【你想做什么?】
她翻开书页,指尖在那一行行术式与图之间滑过。
“备课,”她语气平静,像是又回到那个总能从容应对的师尊,“顺便……也备命。”
她不知沈雁去了哪儿,也不知那场劫是否真会来。但她知道一件事——
她必须看懂这些字,读懂这些阵。
——只为到时候,她不再措手不及。
系统看她一页页翻得极快,像是根本没打算睡觉的样子,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打算……通宵复习?】
孟唯没有回应,目光始终锁定在书页上。
系统轻叹了一声,语气有些无奈:【你体质恢复得不完全,修为水平也没完全回升,最好还是适当休息,否则你会猝死的。】
“我……”"孟唯按住太阳穴,突然觉得自己也快被逼疯了,但出口的却是,“我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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