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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浮灯
暴雨冲刷着庐州城的青石板路,沈清歌站在府衙檐下,看着衙役们将最后几箱赈灾银搬上马车。雨幕中,宁弈的白色官袍被染成青灰色,他正与周知府核对文书,腰间玉佩在闪电中泛着冷光。
"这是从赵昆别院搜出的账册。"云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雨水的潮气。他肩头的绷带渗出淡淡血色,却浑不在意地将油布包裹的册子递来,"第三十七页,看朱笔批注。"
沈清歌就着灯笼展开账册,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写着"七月初九,慈幼局送童女五名,货银三百两"。她指尖骤然收紧,在"童女"二字上压出褶皱:"他们把孤儿当货物买卖?"
"不止。"云陌剑柄轻点末尾印章,"这个三足乌纹印,我在父母遇害现场见过。"
雨声骤然轰鸣。沈清歌想起那夜在书房,云陌提及双亲被焚死在镖局时的神情——像孤狼舔舐着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十二年前惊蛰夜,玄鸦血洗长风镖局。"云陌的剑穗铜钱叮咚作响,"他们在找一块刻着星图的青铜残片,而我父亲至死都紧攥着半枚铜钱。"
沈清歌正要细问,宁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迅速合拢账册,却见云陌已退到阴影里,湿漉漉的额发遮住眼眸。
"沈小姐,押运车队寅时出发。"宁弈的笑容如常温润,袖口金线绣的云纹却沾着暗红,"周知府在醉仙楼设了庆功宴,不知可否赏光?"
"不必。"沈清歌将账册藏入袖中,"我去慈幼局看看孩子们。"
马车驶过积水潭时,她掀开车帘,瞥见云陌独自行走在雨中的背影。玄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剑柄系着的褪色平安符微微晃动。
慈幼局后院飘出米粥香气,沈清歌却停在月洞门前。十几个蓬头垢面的流民蜷缩在廊下,为首的老妪正将半块硬饼掰碎泡水。
"三天前被官爷从城西破庙赶出来的。"厨娘低声解释,"说是要给什么大人物清道。"
沈清歌解下披风盖在发抖的女童身上,发现她腕间系着褪色的红绳。这种双股编法,她在城南绣娘们手上见过。
"婆婆从何处来?"
"青石镇。"老妪浑浊的眼里泛起水光,"发大水后,镇上姑娘接二连三失踪..."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腕间露出青紫勒痕。
沈清歌心头一紧,正要追问,远处突然传来喧哗。云陌拎着两个黑衣人翻墙而入,血水顺着衣角滴成蜿蜒红线:"这俩人说地窖里藏着五箱火药,引线直通慈幼局前院,但是我还未审问清楚,他们就被暗器射杀,刚刚我追出去没追上。"
"他们在灾民睡觉的屋里放了迷香。"云陌说,"半刻钟后所有人都会昏迷。"
沈清歌想起账册上的"童女",寒意窜上脊背。正要开口,前院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宁弈带着官兵破门而入。
"本官接到密报,说有逆党在此..."宁弈的目光扫过昏迷的女童,话音戛然而止。
云陌剑尖挑起黑衣人衣襟,露出锁骨处的三足乌刺青:"宁大人来得真是又快又巧。"
暴雨砸在青瓦上,奏出金戈铁马般的杀伐之音。沈清歌看着宁弈忽然注意到他腰间多了一枚玉环——玉环的形状与黑衣人尸体上的衣服暗纹分毫不差。
庆功宴摆在摘星阁顶层,窗外运河千帆林立。云陌抱剑倚在廊柱后,看着宁弈向沈尚书敬酒。琉璃盏相碰的脆响中,那枚玉环在烛火下泛起诡异幽光。
"云少侠不喝一杯?"宁弈不知何时走到近前,酒气里混着龙涎香,"这次能截回赈灾银,多亏你识破玄鸦的调虎离山计。"
云陌指尖摩挲着袖中铜钱。那夜在码头,宁弈的剑招分明是玄鸦七杀式,可此刻对方掌心光洁如玉,毫无练剑之人的薄茧。
"宁大人可听过'借尸还魂'?"他突然开口,"有些死人会披着人皮回来。"
酒盏在宁弈手中轻晃,琥珀色的琼浆泛起涟漪:"云少侠说笑了,我从不信鬼神之说。"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间,颈侧有道细如发丝的红痕一闪而逝。
更鼓敲过三响时,沈清歌在角门拦住云陌。她换下了华服,粗布衣裙上沾着慈幼局的灶灰:"青石镇失踪的第七个姑娘,是绣庄的哑女阿箬。"
月光漏过她手中的绣帕,并蒂莲旁歪歪扭扭绣着"七月十四"几个字。云陌突然想起,十二年前父母遇害那日,母亲发间也簪着并蒂莲银簪。
"阿箬被带走前,在绣架下藏了这个。"沈清歌展开帕子,里面裹着半片染血的青铜,"那些姑娘可能还活着。"
云陌接过铜片,瞳孔骤然收缩——这正是父亲至死守护的星图残片!
子时的梆子声回荡在空巷,云陌潜行在屋脊上。两个时辰前,他亲眼看见宁弈的马车驶入城西暗巷,那里有座荒废的织染坊。
突然,一缕琴音飘过夜空。云陌循声望去,染坊天井里摆着七盏莲花灯,每盏灯旁都立着素衣女子。她们腕系红绳,正随着琴声起舞,月光照亮脖颈处一模一样的青色刺青。
"终于来了。"一道暗哑的的声音从阁楼传来。一名身穿玄色头戴面具的人飞出,他的面具上的三足乌振翅欲飞,"两位来的正好,让二位看场好戏。"
七名女子突然齐声吟唱,古老的调子让云陌头痛欲裂。记忆中零散的画面疯狂闪现:母亲在火海中高举铜钱,父亲用血在青砖上画出星图...
"她们在唱《璇玑引》。"沈清歌的声音如清泉破开迷雾。她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墙上,手中青铜残片与云陌那块严丝合缝,"这是开启龙脉地宫的钥匙。"
“哈哈哈”面具人笑声惊起夜鸦:"沈小姐果然聪慧。不过..."他抬手示意,女子们突然褪去外衫,露出后背完整的星图刺青,"真正的钥匙,是这些活祭品啊。"
云陌的剑比思绪更快。寒光闪过,七盏莲灯尽数熄灭,却在坠地瞬间爆开毒烟。混乱中,沈清歌扯下披风浸入染缸,扬手罩住最近的两个姑娘。
"带她们走!"她将青铜残片塞进云陌掌心,"星图指向城隍庙..."
话音未落,面具人的袖箭已破空而至。云陌旋身将沈清歌护在怀里,箭矢擦着肩头划过,血珠溅在青铜残片上,竟显出蜿蜒的血色脉络。
"原来如此。"面具人抚掌而笑,"星图要饮血才现真容。"
沈清歌突然夺过残片划破手掌,鲜血瞬间填满纹路。云陌看着星图指向的方位,终于明白父亲为何至死握着铜钱——那枚洪武通宝的背面,刻着微缩的城隍庙地形图!
云陌不再耽搁,抱起沈清歌飞出院子,直奔城隍庙。
五更天的城隍庙寂静如坟,云陌撬开供桌下的暗道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沈清歌举着火折子走在前面,突然踩到个软绵绵的东西。
"是绣鞋!"她弯腰拾起沾满泥浆的绣鞋,发现鞋底用血画着并蒂莲,"她们来过这里..."
突然传来女子惨叫。云陌寻声指道一条地道,然后拽着沈清歌贴墙疾行,在拐角处看到骇人景象:七名女子被铁链悬在半空,腕间鲜血顺着青铜柱流入地槽,逐渐汇成完整的星图。
"以处子血祭天,可开龙脉。"一道如毒蛇的身影游走而来,是面具人,"多谢二位送来的残片。"
云陌剑光暴涨,却在触及面具人的瞬间被玄铁链缠住,但同时面具人一时也无法挣开。沈清歌趁机跑到两个姑娘身边,用刀砍断捆绑姑娘的绳索,拽着两个姑娘滚进侧道,后背重重撞上石壁。
"快跑!"云陌劈开铁锁,将染血的星图残片按在沈清歌掌心,"跑出去顺着暗河漂出城,我断后。"
沈清歌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推向地道出口。
沈清歌带着两个姑娘赶忙转身跑,跑出地道时,她回头看到的最后的画面里,云陌反手将剑刺入星图中央,整个地宫开始崩塌。
当她从下游浮出水面时,朝阳正刺破云层。怀中的星图残片沾着不知是谁的血,在阳光下显出小篆刻文:
凤鸣岐山日,血债血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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