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谰语］菟丝子与红玫瑰

　　持续五天的丰收节庆典结束了，街道上花花绿绿的装饰品被回收。商店营业了，图书馆开店了，百姓们都回归了正常生活，开启了新阶段的忙碌。

　　与之相反的是，布朗剧院却轻松起来了。

　　丰收节那几天，布朗剧院一天排五场戏，一遍一遍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相同的台词……是个人都得烦透了。

　　所以节日过后，剧院的人们第一件事便是报复性地彻底停工一两天。等休整得差不多了，再自行去詹姆斯的办公室领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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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姆斯搓着手里的小物件，看着他单独留下的少年。

　　莱米卡则看着桌子上的箱子，咽了咽唾沫：箱子里面装的是他的工资，钱比他想象的多。

　　雅克郡主城区相对来说比较发达，但是也没有富到哪里去。要知道，当时的普通工人的月薪最多也不过两英镑，每月能赚个四英镑就能让一家子在镇上活的很体面了，连有威望的牧师，每个月也不过才五、英镑，而莱米卡面前的箱子零零散散的装了差不多有二十英镑，快和律师、医生、军官这些精英们赚的一样多了。莱米卡估计这次的工资得有主演的标准了。

　　“莱米卡啊，你知道这几天你给剧院带来多少收益吗？”詹姆斯对莱米卡眨眨眼，神秘地说。

　　莱米卡摇摇头，装傻。

　　詹姆斯高兴的时候很喜欢卖关子，而且没完没了。与其幼稚地猜来猜去，不如直接摇头装笨蛋。

　　詹姆斯呵呵笑：“你演的小男主啊，把真的男主角都比下去了！我敢说，每场的尖叫和掌声，有一半都是因为你啊！”

　　“……谢谢，是剧本写的好。”莱米卡谦虚地说。

　　詹姆斯哼笑一下，食指若有所思地敲着手上的小物件，他看着面前的青年：“莱米卡啊，你……打算好了，明年就走？”

　　莱米卡点点头：“对，打算明年秋天走，正好在这干满六年。”而且还能拿到周年的奖金，不多，但是也算可观。

　　突然，詹姆斯重重咳嗽了几下，这倒是没什么别的意味，单纯是多年来的老毛病了。莱米卡很有眼力见地给詹姆斯倒了杯水，詹姆斯喝过后，咳嗽才慢慢停下来。

　　“咳咳……莱米卡啊，你要去王都的话，咳咳……是有很多事要打点的，不然就在剧院多留几年，多攒些钱。剧院的口碑蒸蒸日上，你在这留着也不会吃亏。”

　　果然，詹姆斯把他单独留下就是要说这件事。

　　“的确，我还没有什么明确的打算，因为对那里的了解还不算太多，但您也知道去那里我六年来赚钱的动力，是我的梦想。”

　　布朗剧院对演员的要求非常严苛，从对剧院的管理以及日常训练的严厉程度就能看出来，每天庞大的训练量真的叫人苦不堪言，简直是对演员的一种折磨。不过老板虽然精明又狡猾，但的确不亏待有能力员工，开的工资很可观，莱米卡平时也不乱花钱，所以单凭他的目前的积蓄，说自己“有底气”一点不为过。虽然他对王都只是一知半解，未来具体的规划也没有想好，但莱米卡认为自己有能力在那里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能过的很好。所以和每天累死累活的剧院生活相比，未知的可能对他的吸引力更大，所以他是下定决心要走了。

　　但是拒绝的话又不能说的那么绝，对吧。

　　莱米卡看了一眼詹姆斯手上一直在把玩的物件——一把钥匙，想了想。他皱起眉头，看起来很是纠结：“不过，您对我的关爱和重视，我看在眼里，也非常感激。当然，我对剧院也是有感情的，如果剧院开出的条件符合我的要求，达到我的预期，那么我非常愿意继续在布朗剧院效力。”所以就看你的态度了。

　　暗示很明显，詹姆斯眼珠转了转，若有所思：这个小子谈条件还是挺有两下子的，逻辑理的很清，比当年还要有能耐。

　　他还记得莱米卡来求职的那天……

　　六年前，布朗剧院还远没有现在知名，员工也远没有现在多。

　　那天中午，莱米卡第一次走进了布朗剧院。这个地方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也比他想象中要破。

　　他不是来看剧的，也没有钱看剧，他来这里只为了找一份工作。

　　詹姆斯记得，自己的办公室门被敲响，莱米卡推开门，毫不怯懦地走进来。

　　要知道，那时大多数这个年龄的小孩——有钱人家的孩子除外——要么在家里做农活；要么在工厂里纺织、制鞋，很少有人了解剧院，更别说带着需求在这里求职了。

　　十二岁的莱米卡瘦瘦小小的，看起来才十岁，却能够只身来到他的办公室，直接和老板面谈找工作——找一份当演员的工作。

　　他像一个商人一样和他谈判。

　　对，就是谈判。

　　詹姆斯生平第一次和一个小孩“谈判”。

　　小孩上来就直入主题，表明自己是来应聘的，并要求剧院提供食宿条件。

　　布朗剧院刚起步的时候，所有漂亮的未成年演员都是詹姆斯一个个找来的。说服他们的家人很难：招男孩来，家里不肯，因为男孩是家里的主心骨；招女孩来，家里也不肯，因为女孩抛头露面将来会嫁不出去……就算詹姆斯使出浑身解数，不断承诺以后会赚到特别特别多的钱，也只有少数的家长答应——没办法，谁让小孩的抚养权在他们父母手里呢。

　　结果，一个外貌无可挑剔、语言表达流利自然、勇气可嘉、还没有父母指手画脚的天选演员就这么自己送上门来了。

　　而天选演员还不自知，说他的底线是一个月十先令……

　　十先令，可以满足普通家庭一周的食物需求、还能再有些剩余了——这对于莱米卡来说已经是个不菲的数字了，但是对于身为剧院老板的詹姆斯来说，能算个什么？

　　詹姆斯的心都要乐开花了，可这个狡猾的商人还是假装为难，表示现在剧院不缺人手，他只能先从小工做起，而且每个月只能给五先令。

　　毕竟，太容易得到的，往往不会让人珍惜。

　　老狐狸骗小兔子，当然是易如反掌。

　　可现在……这小子愈发难骗了。

　　如今莱米卡的工资达到了每月底薪两英镑，没错，只是底薪。要知道，一英镑可是二十先令，这个小子的工资比一开始翻了不知多少倍，而且还不包括其他活动的分成。当然，他给剧院带来的利益远远超过他的工资。

　　再比较直观的变化是外貌。18岁的少年和六年前相比，高了许多，结实了许多；五官长开了，褪去了之前稚嫩的模样，显得深邃迷人，总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注意到。
　　丰收节的剧让他戴面具出场真是不明智，这张脸应该还能吸引更多的人支付门票。啧，可惜了……

　　莱米卡看着詹姆斯亮起的眼睛，不知道这个家伙在想什么。

　　“莱米卡啊，你那地方还住得惯吗？”詹姆斯神秘兮兮地问。

　　莱米卡看着他一直在把玩儿的银色小物件，心里笑了笑，顺着他的试探说。“感谢您的关心。我住的还凑合，但如果房间再大一点就更好了。”

　　詹姆斯把早已准备好的钥匙搁在桌子上：

　　“搬到四楼去吧，莱米卡。下部新剧，成为我的男主角吧！我相信，你的前途不可估量啊！”

　　果然啊。

　　莱米卡表现得受宠若惊，他接下钥匙，欠了欠身，道：“詹姆斯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了。是否继续留下的事情，我会考虑的。我一定会加倍努力，为剧院带来更大的收益，不辜负您的赏识。”

　　听了他的奉承，詹姆斯满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莱米卡拎着装满钱的箱子，心情愉悦地回到了宿舍。

　　约翰跪在他的床边，把他的工资铺在床上，一脸兴奋地数着钱。汤姆坐在地上，他的身边放了一箱酒，已经空了五六瓶了。

　　莱米卡走到自己的床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其实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被褥和生活用品新房间里会有。他只用带上自己的衣服、和书之类的私人物品就行，别的没什么不能舍下的。

　　莱米卡推开门走出去，忽然停顿了一下。虽然与他们有过不少过节……他还是觉得该跟他相处了两三年的室友说一声再见。

　　于是他冲着屋里说：“伙计们，我要搬走了。”
　　汤姆醉着，“哦”了一声。约翰分给他一个眼神——准确来说是翻了个白眼，可能还在生气前几天的事。

　　莱米卡关上门，耸了耸肩：他就知道他们不会说什么留恋的话的。

　　人与人嘛，谁离了谁都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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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楼，新房间的门外已经标上莱米卡的名字了，他正式拥有了他梦寐以求的、清净的、宽敞的，独属于他的单人间了。

　　新房间比他原来住的三人间还要大些，床的北边是窗户，南边是高他一头的衣柜。房门在南边，离楼梯间很近。门口有油灯，鞋柜，再往里是一张大床，比他那张大了近一倍，已经铺好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房间不向阳罢了。

　　莱米卡把他的东西归置好后，先到窗边欣赏了一下街道的风景，再猛地扑到床上，把头埋进枕头，抱着新被子滚来滚去。难以抑制的笑声从胸腔里发出来，传到枕头里，再传到肺腑里。他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莱米卡折腾累了，仰躺在床上，喘着粗气，盯着天花板发呆。

　　这么大的好事，该跟谁分享喜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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