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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柜里的晨光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让楚沁的手指僵在半空。针尖上的红线颤了颤,在即将完成的玫瑰花瓣上留下一道突兀的痕迹。晚上九点十七分——比平时早了一小时,这意味着父亲今天又喝多了。
"死丫头躲哪儿去了?"
门被踹开的巨响震得衣柜里的衣架相互碰撞。楚沁缩在角落,把刺绣绷子紧紧抱在胸前。衣柜门缝透进的灯光被一道黑影切断,浓重的酒气渗过木板缝隙,混合着廉价烟草的酸臭味。她屏住呼吸,数着心跳等待——七下、八下、九下...
"又买这些破线!"布料撕裂的声音伴随着母亲的啜泣,"老子辛苦赚钱是让你玩绣花的?"
楚沁的指甲陷入掌心。那是她攒了三个月的午饭钱买的进口绣线,DMC的圣诞特别款,金线里掺着细小的亮片。原本打算绣一朵能在暗处发光的玫瑰。
玻璃碎裂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父亲又在砸酒瓶了,这次可能还掀了桌子。母亲的哭声变得断断续续,像坏掉的收音机。楚沁摸黑穿好针,就着衣柜缝隙透进的微光继续刺绣。针尖刺破布料的"沙沙"声盖过了外面的咒骂,红线在指尖缠绕,渐渐勾勒出一朵扭曲的玫瑰。
凌晨两点四十六分,客厅终于安静下来。楚沁推开衣柜门,踮脚穿过满地狼藉的客厅。父亲歪在沙发上打鼾,手里还攥着半瓶二锅头;母亲蜷缩在餐桌下,额头有块淤青,脚边散落着绣线的残骸——那些漂亮的金属色丝线被扯得七零八落,像被踩碎的星光。
楚沁蹲下身,一根一根捡起残线。有截金线缠在母亲拖鞋的防滑纹里,她轻轻拽出来时,母亲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别学我。"母亲的声音比绣花针还细,"逃得远远的。"
楚沁把金线绕成小圈塞进口袋,默默扶母亲回卧室。经过卫生间时,镜子里的女孩让她怔了怔——苍白的脸上挂着两个深重的黑眼圈,嘴角有一小块结痂的疤痕,是上周父亲摔碗时被碎片划的。只有耳垂上那枚樱桃耳钉还亮着一点红色,像黑夜里的警报灯。
回到自己房间,楚沁从床底下摸出饼干盒。里面藏着她最珍贵的作品:一朵绣在丝绸上的黑玫瑰,每根刺都用铁丝缠了边,摸上去会扎手。这是她根据《花卉图鉴》里"路易十四玫瑰"设计的,据说这种玫瑰因颜色接近血液干涸的暗红而得名。
她把今晚绣的扭曲玫瑰别在黑玫瑰旁边,两朵花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呼应——一朵精致完美却带着伤人的尖刺,一朵潦草变形但柔软无害。
闹钟响起时,楚沁发现自己趴在针线盒上睡着了。右脸颊印着绣绷的圆形压痕,指尖还缠着那根金线。窗外天刚蒙蒙亮,父亲震天的鼾声隔着墙壁传来。她轻手轻脚地收拾书包,把黑玫瑰刺绣塞进内衣夹层——贴近心脏的位置,那些铁丝尖刺正好能让她保持清醒。
晨雾中的校园空无一人。楚沁坐在樱花树下的长椅上,疲惫地揉着眼睛。指尖的针眼在冷空气中隐隐作痛,她习惯性地摸向耳垂——樱桃耳钉不见了,可能是昨晚挣扎时掉在了衣柜里。
"你看起来像被雨淋过的纸灯笼。"
声音从头顶传来,楚沁惊得差点摔下长椅。陆冬站在三步之外,手里捧着本《鸟类图谱》,肩头落着几片樱花花瓣。晨光给他镀了层毛边,连右眼睑下那颗泪痣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我..."楚沁慌忙整理歪掉的衣领,铁丝玫瑰的尖刺扎到了锁骨,"来早了。"
陆冬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皮上。楚沁下意识低头,却发现自己的校服扣错了一颗纽扣,衣摆歪歪扭扭地吊着。她突然想起母亲蜷缩在餐桌下的样子,胃里泛起一阵酸水。
"医务室有蜂蜜。"陆冬突然说,"对睡眠不足有效。"
楚沁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走向教学楼。晨风吹起他的衬衫下摆,后腰处隐约露出条红色的...伤痕?楚沁眯起眼,那形状像极了她绣的玫瑰枝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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