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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线
天似乎转亮了,眼皮外的世界有些晃人。
林云迷迷糊糊睁开眼,然后就看见一把近在咫尺的剑忽然挑起,又猛地甩出,指向前方定住不动。
卧槽。
他当即吓得倦意全无下意识要往后避,可双腿却在此刻丝毫不受控制,紧接着呼吸开始急促,脸颊颈边流汗不止。
这是……自己?他想扭头查探四周,却依旧无法操控自身。还没来得及梳理思绪,他所占有的躯壳突然无力跌跪在地,眉头紧锁,一手以剑撑地,另一手捂紧胸口不适处,不断吸入带疼的气。
林云并不能感受到实质性的痛意,但好像又与这具身体有着某种联系,能微微连接感知到自己当下的状态。喘息愈来愈重,那股无法直接感触的伤势似乎更为严峻了,撑剑的手在隐隐发颤,缓了一会儿也不见形势好转。
地上生出几道圆状深渍,就当他以为自己会疼昏过去时,一道沉而柔的男声陡然响起。
“这位公子可是有不适?如若需要的话在下或许能帮上忙。”
林云第一反应只觉得耳熟,直觉告诉他这个声音一定每天听到过,至于是谁……竟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他艰难地抬起头,就见一名穿着蓝白相间的年轻男子在不远一丈处微微弯腰看他,面容颇为担心的模样。
那男子的服饰只剩风雅二字能够形容,五官精致,半披散的褐发顶端绾起一束高马尾,尽管听起来有些夸张,但那张脸的确看得人容易迷失心智。
“你是……?” 不受控的嘴里发出几乎再不能听见的声音,身体似乎也快到极限。
“之后再细说吧,我看公子脸色不太好,还是先帮你疗伤要紧。”
说完那名男子毫无预兆地将‘林云’打横抱起进屋,丝毫没有觉得不妥,给怀里瘫软的人惊了一跳。男子将他安置在床上,自己则坐到他身后,手中迅速结印,随后掌心用力贴上‘林云’背脊。
未尝体会过的暖流自身后传来,散播到全身脉络,明明压根没有真实感受,可林云就是知道。
自男子出现开始,他能察觉这或许是个古代修仙界的背景构造,无论是服饰发型、屋内的建筑风格、还是手中的武器。
他寻思自己也没看过多少小说电视剧,怎么就感觉这梦境这么真实丰富,而且甚至有时间让他自主思考。
可是与其胡思乱想,倒不如看看接下来还有什么情节内容在后头等他。
如果以古时候的设定而论,应当是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身后的人两手一松,”林云”压根没缓过来,顺势就向后往人怀里倒。
“公子?”
勉强睁开眼能稍微看清面前倒转的脸,神色忧心,嘴边自然挂着笑,很近,很……香。
感官逐渐复苏,他猛然坐起身,不好意思地向人家好一顿道歉。若是在现实让别人知道他堂堂云哥这怂样指不定要被陈宇峰传出个什么大新闻来。
“无事,公子现在可还有不适?”那人仍旧一点不感到奇怪,反而有些好笑地望他。
‘林云’也被他的温所感染,微微笑道:“无碍了,多谢这位……恩人出手相助,在下虽然贵为长老首席弟子,却并无多少俸禄,实在不知拿什么报答才好……”
体内的生魂当下就想暴摔稿纸,这什么破剧本?身体抱恙就算了,身为长老大弟子连点钱都没有,还让不让人活?
“这个公子不必担心,在下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倒是突然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答不答应?当然,若是公子觉得勉强大可拒绝,在下从不强求别人。”男子灵动有力的眉眼很干净。
“我定当尽我所能,不知恩人所谓何事?”
男子慢慢起身走到茶桌边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让我为你调理身子。”
那人总是嘴角弯弯,有时带些捉摸不透的深意。
‘林云’颇为震惊,他从来没听过如此无端的要求,并且还是作为报答,不禁疑惑:“……可以是可以,但这不还是帮了我吗?怎能算得上报答呢?况且恩人又何必帮我这么一个毫无用处的陌生人。”
男子嗤地一声笑开,似乎觉得眼前人饶是可爱,清朗襄音让人不自觉放下戒心。
“所以说了这是作为我的请求,而为何帮公子,我也说了是突然之间一时兴起。”
‘林云’顿时无言以对,拉拉扯扯下,最后只得答应了他。
“那,这位恩人叫什么名字?”
“白锋,敢问公子芳名?”
这位俊美男和白承一个姓?他和姓白的这么有缘吗?
体内的林云自顾自遐想半天,连“这个人可能是白承”的离谱可能性都冒出来过,毕竟发色也吻合,尽管性格上相隔十万八千里。
按理来说“芳名”应当是对姑娘家说的,因此‘林云’先是皱了皱眉,但也并无过多追究:“……我叫林云。”
“啊……实在抱歉,方才有些失言,只不过觉得公子长得好生秀气才一时没了分寸,是在下的错。不过林云这个名字听起来妙得很,林中鸟鸣,白云枭枭,好意境。”
对面每加深一次笑容,另一头的心脏总会特别重地跟着“扑通”一次。
‘林云’听他说得此起彼伏,一时有些分心,仿佛这眼前人是什么天仙下凡般,只稍轻瞄一眼就有令人不忍移开视线的特殊能力。
谈过几个时辰,两人方得知对方的身份信息,包括那枚差点什么也没理清的现世灵魂。
白锋,字契云,亦是某位长老门下的新内门弟子,今日想在宗门内闲逛,却无心迷了路,从而误打误撞遇到‘林云’发病的一幕。
林云,字雁飞,章长老门下的首席弟子,大概是体质特殊,所以修了长老给他的一门逼不得已害人害己的心法,说简单点就是让周边的人倒霉透顶,包括但不限于走平地也能摔出骨折,且受害人涵盖他本身。
怎么还有他本人的事,都做梦穿越了就不能换个名吗。
体内愤意四起的魂魄又想怒抽编剧,这人平日究竟是过得有多惨?他自己的现况好歹比林雁飞好点,总不能接下来这人小时候家破人亡自己逃过一劫吧……
结果下一秒自己嘴里就缓缓飘出:“因为小时候克死了全村人,听师父说我的体质与凡人不同,所以才招来恶兽,那日他恰巧路过救下命悬一线的我,这才把我带回来。”
林云:“……”
我去你妈???什么狗屁俗套剧情也不带这么演的吧?
可另一边的白锋依旧和蔼可亲的样子,看起来还有些同情:“抱歉,是在下多嘴了,还请节哀。但公子这门功法,实在是损人害己,终不是长久之计。”
林雁飞点点头,低声说道:“我也向师父请示过不想再修这种外道,可师父说我体质难得,不修此行着实可惜,我知晓他老人家向来最疼我,也是为我好,我不想让他失望,此后这件事便再没提过。”
语毕,对面再没发声,林雁飞刚疑惑抬头瞥一眼,却对上那双柔情、不失笃韧的乌瞳,那人正正看着他,少见地平下嘴角,坐姿随意,右手手肘撑在桌沿托起下巴,郑重其事地思考什么。
很熟悉,林云绝对有过这种感觉,好像在现实里也有双这么看他的眸,几次险些陷入其中坠底。
林雁飞正欲开口再问,白锋又突然反应过来,些微凑紧的眉心很快展平,恢复回嘴边原本的弧度,差点让人以为先前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他起身准备离开:“那,时候不早了,公子还是先好好养伤吧,暂时别再动用灵气,免得又趁我不在发作,在下就是天天来给公子疗伤也不行。”
留下悠悠一句话,临走前还叮嘱林雁飞不能向外人谈起他,以防自己偷偷溜出来不练功被发现,然后疾步离开匿迹。
柳意婆娑,微风徐徐起。
或许他是个好人,嗯……不知道会不会被罚。
说起来,林云又觉得这个人好生奇怪,却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像是似曾相识,可那男子的一言一行与印象中的糊影天差地别,隐隐中又好像有某种联系。
他想了个圈也没想出什么新奇玩意,待人走后躯壳又悄悄迈出房间,目送那张有待揭秘的身形。
人影还没彻底走出视野,画面陡然一转,视角从门边瞬移到最开始刚睁眼时练剑的位置。院内景象依旧,阳光日常照拂,仅是不远处的石桌旁坐了一人悠哉悠哉品着茶,无需猜忌,那位翩翩公子正是白锋。
应当是过了段时间吧,林云心里琢磨。
这段故事情节里的林雁飞和初时一样,殷勤劳苦地耍着剑,不过倒是没发病了,想也知道是白锋的杰作,尽管没有当中过程的记忆片段。
趁灵魂载体还在发愤图强,林云借着原身的视角余光轻扫一遍四周,先前身体的状态不允许他仔仔细细作观察,更别说被人抱在怀里进屋的时候了,那种情况下谁还有心思去思考别的事,整个眼眶都是淡蓝和帅脸。
还怪想念的,他有病吧。
院子不算小,外边围起一圈木栅栏,有寻常人半身高,内侧摆了满满当当一圈的粉色花栽。
那些花看着也熟悉,好像是……
脑海中即将浮现的名字被温和打断。
“小云,”仅此一声轻唤,林云的心定格有一瞬。
他听到过。
好像真的有云在心里兜兜转转,模糊的棉絮挠得内脏四处痒痒,想抓又抓不住。
但没有时间再让他作其他反应,又一句温语入他耳道:“可有想过拜他人为师?”
“啊……?”不属于自己的嘴颤颤发出声音,“虽然是个摆脱这阴邪之术的办法,但毕竟师父他老人家——”
“是是是,全天下你师父对你最好了。哎,心里冷飕飕的。”
林云回神,这装可怜的范儿他可是无比熟练,在另一个姓白的身上还用过几次,而每次最终对方都成功妥协给他抄了作业,心里嘀咕要是这人真和白承有关系精髓都没学到位啊。
然而此时的林雁飞却跟个傻白甜一样,停下练剑的招式,手脚不知所措地乱摆,想辩解却又无从开口:“不是,我……”
“来我门下吗?”
突如其来的反转。
清风恰到好处地造下百花纷飞,弥香也随之四溢。
是拾季。
“我的意思是,不知林小公子愿不愿意赏个脸,拜我这个师尊?”
林雁飞愣上好几秒,难以置信地答:“可……你还只是某位长老的内门弟子……?”
话说到一半他才开始有所质疑,末端的尾音上扬了几个度。
“那和你说个秘密罢,”白锋举手托腮,眯起眼又笑得更深,模仿着好似初次见面的口吻:
“在下季仙,久仰林公子大名。”
话音一落,两个林云都双双愣住。
躯体主人此刻的内心活动是什么林云不知道,他自己倒是满脑子一通延伸想像:仙?是我想的那种吗?!会腾空乱飞长生不老武功高强身世成谜一个眼神杀死敌人那种?!卧槽这人深藏不露啊!
……似乎暴露了阅览量。
“怎么,不可置信吗,还是将信将疑?”白锋打趣般盯他,“若是不信,一会儿我便传信于掌门,他明日便会将你归于我门下的消息宣众,届时就是你们宗的太太太掌门揭棺而起也不敢把你从我手下带走。”
白锋有时话里本就带点俏皮意味,和他的声线有些不搭,但其实很动人。
林雁飞维持着错愕的表情姿势,褐瞳瞪了半天,水光在不那么晃眼的夕阳中愈发明亮。
“天色也不早了,在下先行一步啦。”白锋说完便走向外门,途径林云时却停顿下来,俯身至他耳旁轻声低语,那张笑脸在此时便是一副调戏人的模样:“明天见,我的第一位徒儿。”
明天见,这句话林云貌似听过几次。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那人的下唇好像在似有似无地碰他耳廓。
林雁飞被突然的举措惊得下意识后退,想再转头看他,可眸光还未重新聚焦,身旁的人就已作粼粼晶粉,随风远去,再散落消失在天际,仿佛刚才的不过是须臾泡影,独留他对着空气面红赤耳。
林云没来得及深思,眼前景物又再次扭曲变化。看这次架势,果不其然,宗门之主已经得令,正于门派广场宣布郑事予诸位到场的弟子。
应是秋季,烈阳当空,凉意不减反增。
近上千名服饰统一的内宗弟子整齐划一地排列站好,林雁飞也是其中一员。而站在前方百阶长梯后的高台上,衣着庄重华丽又不失道骨仙风反正外形气质什么的最贴合“掌门”这个位子的男子正用扩音类法术朗朗宣读:
“传,季仙之令,章霏烨二长老座下首席大弟子,林云林雁飞,因与他有眼缘,遂自今日起将归于仙君门下,即仙君之所——白铠山的首席弟子,望周知,令毕——”
林雁飞从窃窃私语的人群中抬头,高台上站着的不只有掌门,还有自己的师父,花白胡子被梳过不知道多少遍,正对着他无奈苦笑。
想必是万分舍不得吧。
周遭一片嘈杂,一时无人注意这边两师徒的动静,林雁飞双手并于胸前,对着台上作揖一礼,深深鞠完躬再直起身子,眼里多少还是不舍,那些过往的诚心感恩也随之流露,最后断于这场短命的师徒情谊中。
手都还没来得及收起,一阵眩晕感又忽地袭来,黑幕再次笼罩了双眼,只是这次少了呼啸风声。
林云能感觉到自己在从躯壳中抽离,随即陷入几近昏迷。
那头的病缘线仍在延续。
天旋地转结束,身体还未从梦中的情境顺缓,只能等待机能系统慢慢适应再重新激活。他躺在床上晃了晃浓雾朦胧的脑子,睁眼即是房内熟悉的糙面悠绿粉刷墙。
识海里浅浅浮现梦中蓝衣翩翩,那张让他下意识就认定俊美又眼熟的面容这时候却怎么都记不起来,如一团缥缈虚影,关于这个人的细节在一点一点自脑海中褪去。
一场异彩纷呈的梦固然值得回味,但此时上课铃可不愿等他悠悠揣摩那些余韵,只好匆匆跳下床洗漱整理一番,顺上书包便立马逃离门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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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一次到班里的时候邻座不是空席,左脚刚在教室后门着地铃声就轰地在耳边狂响。
进门前林云特意看了眼走廊,没见着岳主任,lucky。
他揣着逃过一劫的侥幸坐下,一转头就见白承也在看他,甚至对方身后还有几只眼睛也在悄悄瞄过来。
他本来还觉得奇怪,把脑子挖了个遍查查漏了什么事。
糟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他好像是和谁说了明天见来着,甚至那场诡谲的梦都在提醒他。
“抱歉睡迟了……你没等我太久吧?”
愧意漫上心尖,明明是自己答应了的。
“这个等会儿说……”
“咳。”
林云这才看向讲台,然后就见到他半天没找着的岳主任站在那里陪同数十双眼睛往他方向瞅。
额边渗了两滴汗。
没人和他说这老登会早到啊。
“初犯啊,再有一次跟我走一趟。”岳主任指了指他,然后终于放下捏在手中许久的保温杯道:“上课。”
靠在后门边的人魂儿差点飞了。
“在门口呆了一会儿,以为你先走了。”
白承主动靠过来回他先前的话,怎么身上还是有股淡香,不能是被花腌入味了吧。
“……我没忘,但一会儿是多久?”直觉告诉他白承绝对是刻意在轻描淡写。
果然,对面立马闭了嘴,表情没有一丝松动,可他就是莫名从那张脸上看到了委屈。
是错觉吧。
“四十七分钟。”
不是错觉。
甚至提早了早餐时间,他知道是不想让自己等,还把时间数得清清楚楚。
“对不起。”林云这下真老实了,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补偿的法子,“这样,我任劳任怨答应你一个要求,当作今天的偿还行不行?原谅同桌这一回吧——”
“真的?”白承眼睛好像稍微亮了一点。
“真的。”
“那可以以后再提吗。”
林云边伸手往桌肚里摸物理试卷边答:“可以,前提是得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他没细究那不同以往的手感,直接掏出纸页,侧头给去一道视线,瞧对方答题的笔速提高一点,看起来是哄好了。
他回过头准备掏笔留墨,结果呈现在桌面上的,是一封显然不会出现物理竟题的粉色信封。
?
正中心还贴了张红色爱心贴纸。
林云木讷地再去看白承,已经压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人刚一转过去就发现,那双一直看不出表示的眼睛此时盯着信封盯得仿佛比他自己还要不可置信。
好奇幻,这世界到底什么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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