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是晴天

　　“秘密任务”花了夏立一天时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竟有加班费，而且报酬丰厚，比平时上班折算每日工资多出不少。李斯思知道这事后，后悔不已，说下次还有这种好事，她排除万难也要参加，夏立笑而不语。这事之后，夏立感到和庄校、许老师的关系进了一步，或许是和领导共同做了一次“坏事”后的结果。许老师不必说，一直善待她，庄校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不过从他的眼神中，夏立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这样的温暖持续一阵子后，在一个平静的秋日下午，竟演变成一场狂风暴雨。
　　先是陈菁在庄若飞办公室哭的梨花带雨。李斯思去茶水间倒水，一来一回听的清楚。
　　“陈菁，孩子原本就在上届的1班，按规定还是要回1班，而且你们班人数少，去你班名正言顺，去了其他班，别的班主任就有想法了。”庄若飞露出官方微笑，耐心开导。
　　“可那孩子是个问题学生，会影响班里其他孩子，我班孩子很优秀，八年级又是分水岭，我不想他们被带坏。”陈菁显出一副怒中带娇的姿态，泪眼汪汪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庄若飞浅笑，说：“正因为你班学生优秀，才不会被影响，再说，我一直很看好你的带班能力，在你和其他同学的正向引导下，我相信这个孩子会变好。”
　　陈菁不吭声了。

　　李斯思凑近夏立，小声说：“好像是关于复学的事，庄校安排那孩子到她班，她不想要，找许老师没用，就直接找庄校。”
　　“哦。”这事不稀奇，夏立早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对面办公室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夏立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
　　“夏立，我没同意叶**转学，你有什么权利和家长说孩子可以转学，班主任和我都不同意转学，庄校更加不同意！”
　　一阵猝不及防劈头盖脸的责骂，是八年级段长林蓓老师。
　　“林老师，我没有和家长说孩子可以转学，我只是让他写好转学报告，跟他说转学需要班主任、段长、校长同意，教育局审核通过才行。”夏立据理力争。
　　对方语气稍缓，觉得自己刚才的动怒有失身份，又不愿承认，于是避重就轻指责夏立几句。
　　“你不应该接收转学申请报告。”
　　“不好意思。”夏立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窝火。
　　放下电话，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心中。果然，她抬头时，见庄若飞大步朝她走来，脸上阴云密布，是来兴师问罪了。
　　“夏立，叶**的转学报告在你这？家长什么时候给你的？你和家长说了什么？”一连三问，夏立被他强大的气场压的喘不过气，心中已节节后退，面上勉强维持镇定，把转学报告给他，又把情况说了一遍。
　　“你不该和家长对接，你只需和班主任对接，流程错了！”
　　“是家长找上我的，我也郁闷家长为什么会有我的手机号？是陈菁老师给的吧，她说不想管这事，家长已经找上我了，我也不好让他回去，就让他先写转学报告，等着过些日子我把转学报告给陈菁老师。”夏立情绪激动，一股脑儿说出一大堆，她觉得委屈，自己好心办坏事遭来领导的不解和指责。
　　“你到我办公室来下。”
　　夏立跟着庄若飞到了他办公室，这时陈菁已经走了。
　　两人一坐一站，互相对视。
　　“生气？委屈？”庄若飞神情严肃，目光凌厉，盯着夏立问。
　　夏立一言不发，脸涨的通红，用沉默传递自己的情绪。
　　“你明明可以拒绝家长，让他和班主任对接，却因为好心做了不该做的事。你是气班主任把家长推给你，事后不配合，气段长和我指责你，还是气自己傻？”被他一语说中心里所想，夏立的脸颊现出两道红霞。
　　庄若飞仍旧盯着她，继续说，
　　“先支付自己的道理不懂？”
　　“我现在懂了。”
　　“工作上认真过度不是好事，懂得把握分寸，灵活变通才行。”
　　又是一阵沉默。
　　庄若飞看着夏立，她那样子让他生出一丝熟悉亲近之感，顿时语气稍缓，目光变得柔和。他打破沉默，说：“这孩子成绩好，学校想留住她。对方学校不好，开了十几二十来万奖学金想挖她。根本不是家长说的那学校离家近，方便照顾。”
　　夏立恍然大悟。
　　“你记住，你是学籍员，只能按流程办事，只和班主任对接，不和家长对接。以后不要犯错。”
　　“是。那接下来怎么处理呢？”
　　“我来处理。”

　　夏立不甘心地走出办公室，这事没解决，始终在心里悬着。过了一会，她听到庄若飞打电话的声音，她竖起耳朵仔细听。
　　“你孩子学籍还在我们学校，就是这里的学生，十几天不来上课，当无故旷课处理。孩子就算在那边读到毕业，中考成绩还算我们学校的，你觉得这种情况下**中学会给孩子奖学金吗？”
　　……
　　“我不同意，学籍转不出去，我们学籍员那天跟你说清楚了，转学需要学校同意，教育局审核通过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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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接下来的对话，夏立听不清了。她已从委屈生气到愧疚再到担心，她捅了篓子，现在要领导担着，不知道这事后续发展到何种程度，她只是个临时工，庄校会不会一个不高兴拿她祭旗。

　　此后，夏立做事更加不敢大意。她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列在小本子上，每天看下，提醒自己待完成事项。这天，她看到的待完成事项是一个名叫“庄懿”的孩子，复学时间临近。孩子的姓和名都有些特别，夏立没多想，就已经记住了。她查看孩子的休学资料，是个男孩，上面写着因为抑郁症休学，还附有医院的医疗证明。这样的孩子实在太多了，不足为奇。夏立想给家长打电话，询问孩子现况，仔细一看休学报告，家长一栏里竟是庄校的亲笔签名，她太熟悉庄校的字迹，大气挥洒，笔力遒劲，再看校长签名栏，是学校的正校长伍校长的签字，本来这栏都是庄校签字，属于庄校分管业务。夏立心里沉重，抬头看着对面办公室，那人正在专注地办公，他不说话时还是以前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夏立不禁想，不管他看似多强大，孩子始终是他的软肋，想到这，她的心软了下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夏立没敢找庄校，挑个没人的时候去找许老师。
　　“许老师，您知道庄懿吧，他是庄校的儿子，休学了，现在休学时间快到了，我不敢找庄校……”
　　许君燕顿了下，略一沉思，说：“我知道。你只管公事公办，庄校不会为难你。”
　　“好。”
　　夏立只得硬着头皮敲开庄若飞的办公室房门。
　　“什么事？”庄若飞看着她，带着询问的神情。
　　夏立走近庄若飞，迟疑了一下，组织好语言，说：“是关于复学的。”说完，她把庄懿的休学资料给了庄若飞。
　　庄若飞看着休学报告，久久没有言语，他脸上无波澜，可是夏立能感受到他内心的起伏。过了许久，庄若飞抬头，看着夏立，说：“他现在还没恢复，要继续休学。”平静的语调中透着深深的无奈和悲凉。
　　夏立愣了片刻，说：“那还要再提供一份新的医疗证明和休学报告。”
　　“知道了。”庄若飞注视着她，淡淡地说，目光却没移开。
　　两人对话反着来，夏立松了口气，这事总算推进了，只是被他看的尴尬。
　　“叶**的转学，我批了，你在系统上操作下。”
　　“好。”
　　“她想走就走，学校也不缺她一个尖子生。”庄若飞的神情变得和之前不同，带着一丝冷酷的轻笑。
　　夏立不便接话，她感到对方心里有气。正想走时，庄若飞指着办公室角落里的一把崭新的转椅，冷冷地说，“把椅子推走。”
　　夏立露出惊讶的表情。
　　“给你的。”
　　“好，谢谢您。”夏立推着转椅走出办公室，心里起了一阵不可名状的愉悦。
　　回到自己办公室，就被眼尖的李思斯瞧见。她盯着椅子好奇地问：“庄校给的？”
　　“嗯。”夏立说，接着补充，“他说办公室多出一张，就给我了。”夏立可不想让人误会。她静默出神，问：“斯思，包老师儿子是不是很优秀呀？”
　　“怎么突然打听这个？”
　　“没什么，我也是孩子妈，听到哪家孩子优秀，就心里羡慕。”夏立用这个理由掩饰。
　　“听说包老师的儿子是前年的中考状元，现在临中数学竞赛班读书，要保送清北呢。”
　　夏立听着，怎么觉得有点难受，如果庄懿没有抑郁，现在也该读高二了。这会闲来无事，她在网上搜起青少年抑郁症的相关资料。搜完之后，她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接下来一段时间，夏立没有拿到庄懿的继续休学报告和医疗证明，她也不好去询问，想着庄校很忙，忙到抽不出时间带孩子去医院。同时，教育局还没通过叶**的转学审核，都已经在系统挂了那么长时间了，家长隔三岔五给夏立打电话，询问结果。直到某天，教育局王珑老师给夏立打来电话，用带着命令的口吻说：“夏立，叶**转学，你怎么不给我转学资料？”
　　夏立被她突如其来的斥责弄得一头雾水，以前转学从来没有提供过什么资料啊。
　　“孩子是县域户口，当然要提供资料！”王珑老师以一种不可辩驳的口吻说。
　　夏立清楚记得，这学期有个县域户口的孩子转学，没有提供资料就顺利通过，而且教育局没有事先告知她这种情况要提供资料，夏立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却不与争辩，庄校都捧着教育局的领导，她一个临时工去争什么，马上补资料就对了。
　　“好的，王老师。”
　　夏立给家长打电话，家长在电话那头不高兴了，说：“我和孩子妈提供不了资料，转学搞了那么久，一开始是学校不让转，现在是教育局不让通过，你一开始没说提供资料啊？是不是学校勾结教育局，存心不让转学，我找你们那个领导！我要投诉教育局和学校！”
　　夏立拦不住，对方早已撂下电话，再拨打时已占线，此时夏立脑袋炸锅，她偷偷瞥眼对面办公室的庄校，他正在接电话，脸上神色瞧不清楚，声音却听的清楚，中气十足，怒意明显，是那种作为一个有权势的男人，被人威胁和拿捏的盛怒。夏立心中奔腾着一股惧意，翻江倒海，这次如果涉及到教育局，她真的要被祭旗，这把新椅子还没坐多久，估计要易主。
　　过不了多久，夏立的电话响了，“来我办公室。”
　　夏立惴惴不安地站在庄若飞面前，以前他会说：“坐。”这回，连这个字都省了，他眉头紧锁，压着脾气质问：“你之前怎么和家长说的？”
　　“我说教育局要审核。”
　　“还有呢？”步步紧逼。
　　“家长问我教育局会通过吗？我说以前也有县域户口的孩子转学，教育局通过了。”声音越来越低。
　　“没了？”庄若飞的两道目光如利刃出鞘，射出寒光，令人不寒而栗，夏立不敢正视。
　　“只要学校放人，教育局……一般没什么问题。”
　　庄若飞一言不发，直视夏立。
　　“说多错多，你就说我不知道，看教育局审核不就完了。”
　　“我知道了。”夏立像孩子般认错。
　　“以前这种情况不需要资料？”庄若飞问。
　　“是的。”
　　“你记住，你只是个工具人，只问过程不问结果，讲话注意分寸，别让人抓住把柄。”对方神色稍缓。
　　“我记住了。”
　　夏立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庄校办公室的，她的样子应该颓废惶然至极，那天因为他儿子抑郁而生的同情之心，得到新椅子的欣喜之情全已荡然无存，她应该毫无疑问地在他的职员黑名单里了。他不怒自威的样子，在别人看来很帅，在她看来很恐怖。对领导，投入一点工作之外的感情就会分分钟被打脸，好好工作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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