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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飨仪式
跟着苏洛恰那学梵语的那一个月,我理所当然地翘了所有的大学课程,反正它们的主要内容是教人如何吹嘘自己那并不存在的文艺素养,也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苏洛恰那只会在下午教我一会儿,于是在每天早晨和傍晚的时间都被我用在了钻研《干渴密续》上。
妈妈知道我又开始翘课后有些忧愁,担心我将来不能经营好我家的产业。
虽然我的专业和家里的产业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但这个社会上很多人都有学历崇拜,不幸的是,妈妈这个没有念过大学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妈妈第一次关注我的学业,她以前从来没有管过我学不学习,只是一味给钱。
我那时才意识到,我成家里的继承人了,我想我应该让妈妈安心一些,于是告诉她,我在跟着一个印度女人学外语。
我当时感觉很神奇,在父兄去世后,我和妈妈的交流变多了——真奇妙,在频率变高的交流中,我们好像亲近了不少,开始向理论上的母女那样的亲密关系靠近了。
但我依然没有意识到,妈妈对我的关注意味着什么。
在那个月的最后几天,困扰着我的躁动在慢慢散去,但我隐隐觉得有什么更糟糕的东西将要取代它了,可惜的是,我并不知道如何应对。
直到一个夜晚,我从睡梦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冷汗几乎瞬间渗出,浸湿了我的额发,手掌和脸颊一片冰凉的黏腻。
笼罩着我多日的躁动彻底消散了,那种直击灵魂的寒冷和精神上的疼痛、恐惧再一次出现。它如同无声的潮水,从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弥漫开来,渗进我的精神,冻结我的灵魂。
我的精神世界再一次失去了颜色。
眼前的一切并未改变,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苍白的一道影子。但在我感知的层面,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绝望的灰。
那些属于夜晚的静谧,只让我感受到了仿佛被遗弃的孤独。
……我明明是习惯了孤独的。
眼泪无声流下,我尘封已久的童年记忆一股一股地从记忆深处涌上,我好像又变成了那个被同龄人排挤的女孩——
“她真是野蛮,她的家庭教师是昨天才的吗?”
“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暴发户…”
“…流着卑贱血液的下等人……隔着一条街都能闻到那穷酸的气息…”
“哼,凭什么她有那么多钱,想买什么玩具都能买得到?”
“我,我才不是想要和她一起玩的呀,她会给我给好多想要的东西…我也只好勉强应付一下啦…”
“连打扮自己也不会,你妈妈没教过你吗?哦,她妈妈估计也只会数钱吧。”
“哈哈,她这个样子,将来肯定不会有贵族愿意娶她的。”
“她都十一岁了,连绣花都不会!”
“真可怜,她要是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就没有家了…”
“这么粗俗,简直像是一条流浪狗,一看就是要当老处女的古怪家伙。”
等我上了中学,这些恶意也没有消退,只是更加隐蔽了。
“这么不知廉耻,为家族蒙羞的人,她们家竟然还要送她和我们一起上学?!”
“谁知道她是不是被骗了,主动私奔也很有可能啊。”
“有最昂贵的珠宝又有什么用,她和那些妓女有什么区别?”
“动不动就说钱不钱的,真是庸俗。”
“我看,她这么个德行,只配带着她那没有一点底蕴的嫁妆,求一个乡下的落魄绅士娶她了。”
“她们家什么时候把她送进修道院呀,一想到自己要和这样的人当同学,我就浑身不自在。”
“你真是自甘堕落!让学校蒙羞!要是再被学校发现你去那种、那种下流的地方,抹黑我们学校的名声,你就等着被退学吧!”
“…她们家都不管管她的吗?任由她这么放肆…”
“她是谁啊?”
“那个怀特家的小姐~”
明明我早就不在乎那些语言了,明明我知道她们主要是在妒忌我,但是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脆弱得好像当年那个孤零零的小女孩 。
我好像没有长大一样,思绪被困在了那些本不该触动我的恶语中。
慢慢地,我松开紧攥的拳头。
我又滑落回睡梦中。但某种东西留下了,好像房间角落的蛛网。
你知道它在那里,你知道有东西刚刚从那里爬过,哪怕它如此轻柔。
我的睡梦并不安稳。
我在精神紧张中入梦,带着强烈的不安的情绪。
但渐渐的,我的不安却慢慢被抚平了。
我沿着一条长长的河流慢慢走着,那条河的尽头通向森林。水流并不澄清,漂浮着腐败的树枝,融解着植物的汁液,以及小生物的尸体。
我伸手去触碰它,水流冰冷刺骨。
河流的尽头我好像永远也无法抵达——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就飘入了其它的梦境。
一个很温柔安逸的情景。
我听见了雨在檐上低语,像个老朋友——尽管我没什么朋友——般轻敲窗户,恶作剧般地在烟囱里发出嘶嘶声。
屋子里燃着壁炉,有温暖的香气柔和地抚摸我的全身。
在这种恰到好处的雨中,实在很难让人感到失落。
梦醒之后,我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平静安宁。
嗡鸣、躁动和恐惧都离我远去,我的精神世界好像也被一场雨洗涤过,太阳升起,暖融融的晨曦洒向每一个角落,雨后的水汽、露珠折射出漂亮的阳光光彩。
我那对穿过与打开万物的渴望也渐渐淡去,对裂缝和空隙的敏锐感知亦消退。
只有在明显的可以被打开的物体,比如门锁、打结的系带面前,我才会有打开、解开它们的灵感。
我的精神饱满,我的容光焕发,我的大脑一片清明澄澈,如同新生。
在上完最后一节梵语课的当天傍晚,我将《干渴密续》尽数翻译完了。
我翻译的部分是和神明有关的内容,总结起来就是两条警示,一个明确的知识,并且介绍了一个与海洋和珍珠有关的仪式。
“追寻干渴并解除它,可使凡人升为干渴之神的侍奉者。
然而,不可为解除寻常的干渴,而拒绝那更为稀有的干渴。”
它告诫读者,为解除普通的干渴而拒绝更稀有干渴的后果,是成为“宴主”,即“谢肉祭的客人”。
我并不知道宴主/谢肉祭的客人是什么身份,看其字面意思,大概是一个会在食欲中迷失的可悲形象吧。
酩酊祷文:杯之具名者的典仪进程有刺耳尖叫声的参与。我们要尽可能地重现这些声音,以求得其所提供的搏动之力。
[将其与“拜占庭染剂”和蛾之影响——或其他拥有同等法力的材料——一同运用于仪式中,可召唤原生先知。]
看到酩酊祷文的描述之后,我才对自己在学的是什么样的邪恶知识有了实感,提到刺耳的尖叫和搏动之力——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象到的画面是孕妇流产产下尚在搏动的胎儿…
如果说这是我将来要运用的知识,那我真的得承认,我还没有做好在无形之术的研究之路上走下去的准备。
仅仅是想象一下这个画面,就足以让我不寒而栗了。
但学到的酩酊祷文确实满足了我的欲望,满足了我对杯侧知识的渴求欲望。
欲望被满足的滋味几乎让人上瘾,我不知道酩酊祷文是几阶的杯知识,但学懂它确确实实让我享受到了极大的欢愉。
前所未有的欢愉,精神上的极大舒爽。
我还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不会为了学到更高阶的杯知识去抛弃掉一些伦理和道德,但截止目前为止,我确实没有干过太过于泯灭人性的事情。
那与海洋和珍珠有关的仪式被称为“海飨仪式”,此仪式呼唤“双生巫女”以弥合现实与可能之间的裂隙。
书中似乎暗示粉珍珠是一件不同寻常的祭品。
“学徒将把祭品倾倒进,或扔进水体:水体最好是——但并不非得是——海洋。”
海飨仪式需要以无形之术的知识构建,并需要一样祭品、一件具有神秘侧能量的工具。
在这三样的基础上,可以将自己的欲望添加进去,作为第四样东西。
在以工具蘸水画下指向神明的符号后,将无形之术的知识运用其中,再将祭品投入水体。
我看懂了它的实施方式,但手上一直没有具有法力的器具,我没有实施过这个仪式。
仪式中提到的“双生女巫”是一位“司辰”,这里,司辰指的是一种和神明相仿的概念。
书中只是简单提到“双生女巫与不被允许的结合相关。”
她们是一对共享司辰之位的女同恋人吗?有意思。
但对于这个让我感兴趣的司辰,我所知道的一切就是“双生女巫与不被允许的结合相关。”以及从仪式中推测出来,她们与海洋和珍珠或许存在某种关系。
如果我可以成功出去,再去研究无形之术,我想我会去了解这个司辰的。
在苏洛恰那处学习了一个月,梵语基本入门后,我返回了学校,继续我的校园生活。
在学懂了酩酊祷文后,我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的变化。
明明没有专门在锻炼上下功夫,但我就是能察觉到,我心脏的搏动更加有力,我的步伐更加稳健,稍加进修,我的体质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我的身姿更加优美矫健,精力更加充沛,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蕴含着力量。
我感觉自己强壮到可以徒手折断餐叉,又可以像一片羽毛一样在湖面薄冰上漫步。
有力和轻盈这对似乎矛盾的词语,却很好地描述了我的身体状况。
那时,我匆匆走在校内的路上,急着去上“从民间传记看阿勒颇的文学发展”这门课。
猝不及防,一辆自行车从背后重重地撞上了我。
我失去平衡,与惊慌的车主一起摔在了地上。
那人连同半个自行车都压在了我身上。
车主是一个棕发的姑娘,她的膝盖擦破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但她顾不上自己的伤,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后便过来搀我起身,连声说要送我去医院。
我活动了两下,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上只有轻微的擦伤,并且伤口处除了血腥气还散发出淡淡的、不该有的甜腻香味。
是修习无形之术的影响吗?
“我没事。”我推开她再次伸过来的手,语气或许比必要的更生硬了些:“真的不用,我还有急事。”
为了避免在医院被查出我体质的特殊,我匆匆跑开了,将那个无措的好姑娘抛在身后。
我没有找任何一个医生,而是回了家,自己洗了洗伤口处的脏污。
我盯着已经不再流血的擦伤,对我自己的肉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我的血肉竟然激起了我的食欲。
等我回过神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想到了什么,惊恐和茫然中,我不由对自己的食谱和口味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我停在原地,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自己还是不是人类。
当天中午,我换上新衣,亲自出门去以前自己喜欢的餐厅吃了美食,买了所有我想要的东西,又找了一个酒肉朋友一起去夜总会找美人玩耍。
等我精疲力尽地倒在自己的床上,我对自己的种族认知又偏向人类了——以往喜欢的声色犬马虽然让我体会不到多么极致的欢愉,但我依然没有失去对它们的兴趣。
第二天,伤口已经结痂,我对着课表叹了一口气,下一节“从民间传记看阿勒颇的文学发展”的课程,要等到一周后了。
学校里没有能吸引我的课程,社团的活动也不多,我又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
我从妈妈那里借了两个保镖,告诉她我课余时间想见识见识底层人的生活。
这两个保镖一个身材瘦长,一个缺了一半耳朵,我懒得记名字,于是给他们分别起了一个绰号:麻杆、一只耳。
这两位本来有些不忿,但我又私下多给了他们几张钞票,于是他们的脸上又挂上了笑容。
这时的我开始为波比女士曾经提到的“结尾之人”做打算了。
她要从我这里带走一个人作为回报,我当然更愿意去找一个“忠于我的人”,让那个人去承受代价。
纵观整个伦敦,最廉价的人就在贫民窟。
我打算用钱买一个忠于我的人。
妓女、小偷或是被抛弃的婴孩,这样的人数量不少,这样的一条命一定不会有多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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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大家看出来没有,白嘉是一个很孤独的姑娘。
她在每一个可以接触到的社交圈中都是一个异类:
在淑女们的圈子,她不需要联姻,被家里几乎没有底线地纵容,可以过着放荡而自由的生活。
在纨绔子弟的圈子,她是一个女人。
在学校,她既看不上来镀金的人,又不可能被认真学习的学子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