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落青山

　　“他今天消耗了太多灵力，现在已经躺下休息了，我趁着这个机会来看看看你。他怎么没给你疗伤？”

　　折尾还以为共苍就算再怎么不想让自己为楼罗求情，但是他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知道他是看自己还被钉在墙上所以误会了，为了不让折尾担心，楼罗立刻解释：“他来了，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至于被钉在墙上……这不就是我逃走未遂的惩罚嘛。”

　　折尾上前，趁着微弱的灯光细细看了好一会儿伤口，知道他没说谎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需不需要我——”

　　“不用了不用了。”知道他这是又有了为自己去求那个谁的想法，楼罗连忙让他打住，“等过一段时间他气消我就差不多可以被放出来了，没必要去求他。再说，指不定你一去求我被钉着的时间还会延长。”

　　那家伙的脾气谁不清楚，善妒得很。

　　“我们先不说这个，先说说你这次该怎么出去。”

　　“他之前想杀了我，杀心被主神感知我才侥幸逃脱，主神为了让他得到教训，于每月初五对他进行惩戒。惩戒之后共苍应该会躺床休息一段时间，彼时你便可以趁机逃走。”

　　折尾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楼罗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强行破开里原结界会对五脏六腑形成重压，若是他的心脏还没有在你的体内完全融合，那出事的可能性极大。”

　　折尾闻言皱了皱眉，心里闪过不解：“这件事你当时为什么没告诉我？”

　　他清晰记得他们上一次尝试逃跑的时候楼罗并没有提起这个问题，为什么现在才告诉他。

　　楼罗心中咯噔一声，不知道如何解释，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之前也是不知道，都是后来共苍告诉我的。他当时可生气了，大吼着问我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么一看还好当时他把你打昏过去，不然你离开结界时要真有个三场两短……”

　　楼罗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看他的脸色，见折尾神情逐渐放松他那颗心才安放下去。

　　“可是距离初五也就五天不到，心脏一时半会儿也融合不了，”折尾有些犹豫，“要不然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初五再走，看心脏什么时候——”

　　“不行！”楼罗突然出声打断他。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折尾总觉得楼罗在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怪怪的。

　　这一次楼罗实在想不出什么借口去解释，干脆狠狠地干咳了几声，折尾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作戏就要做全套，楼罗咳完抬起手假装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声音虚弱地开口：“有个办法可以判断心脏融合情况。

　　“你想办法从小桃花那里要到一片百年古树的树叶，将共苍的血滴在上面，过段时间你再将自己的血滴在上面，如果树叶没有从枯萎变绿的话就说明你融合情况良好。”

　　折尾半信半疑，还是先点头应下。

　　楼罗看出他的怀疑，于是说：“我还能害你不成？小尾巴，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知道。”

　　四天后再次出逃的计划折尾和楼罗就这样商讨得差不多了。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去提失败了会怎么样，因为对他们来说只会有成功，哪怕会经历数不胜数的失败。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楼罗点头后，折尾开口问道，“我是信蝶，所以天生就有对外界的向往与渴望，那你呢，你为什么总想着出去？”

　　“我这次不跟你走。”

　　折尾瞪圆了眼睛，所以他们现在计划的是只有他离开吗？！

　　“我应该和你说过，也有可能是我忘记了，那次被抓住后共苍跟我说我是没办法出去的。”

　　“你是信蝶，本身就有抵抗黑雾的能力，但我没有，我只要一出去，还没到达目的地我的魂灵就会被黑神灵撕碎。不管我想不想，我都没办法出去。”

　　“只有你，小尾巴，只有你可以走。”

　　说到这里楼罗忽然轻笑了一声：“我以前有几个嚷嚷着离开的朋友，某天他们不见了，我还以为他们这是顺利离开，心里少不了羡慕嫉妒，但是现在一想到他们刚踏出一步就死了，突然觉得还是就待在这里好。”

　　或许大家不说，但是一辈子都生活在束缚与被规定中，妖灵或多或少都会产生逃离的想法。

　　有些只是想，一天两天之后就将其抛诸脑后。

　　也有些，像楼罗，像他的那些朋友，不仅仅是想，还决定去尝试。

　　有些幸运被山神阻拦下来了，剩下那些逃出去的，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就被撕碎了。

　　说到底，整个里原想要离开并且能够离开的生灵，这么多年，也就折尾一个，仅此一个。

　　“等你顺利离开的时候别忘了，你是带着我一起离开的。记得替我去看看风景，万一有机会回来还能跟我讲讲，这样就当我也去了啊。”

　　折尾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也只叹了一口气。

　　“好。”

　　没过多久楼罗便下了逐客令，折尾看着时间也差不多，担心那边的共苍快要醒来，和楼罗道了声再见就离开。

　　——

　　里原昼夜温差大，晚上大风刮得紧，莽撞地敲击着山洞外的草木，折尾本想就着依稀的月光小心离开，未曾想这风大得像是有谁在扯他的衣摆，他立即全身警惕起来，越发仔细。

　　但是已经迟了。

　　一股不容忽视的力将他直直推向悬崖深处。

　　大白天折尾都不一定找得到悬崖之下有没有什么岩石藤蔓去抓，更别说是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能做的只有紧闭双眼。

　　衣袍间灌满的风鼓胀起来，像是不见底的悬崖下飘荡多年的鬼钻了进去，千百只寒鸦突然从背后的骨缝中钻出——

　　原来快要死的时候是会长出翅膀的吗。

　　翅膀！

　　对了，他还有翅膀。

　　抓住某个活下来的希望，折尾立即驱动自己的翅膀，此刻他已经无法顾及它的脆弱。

　　但是没想到，就在他脑海中刚生出这个想法正要实施时，全身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瞬间包裹，动弹不得。

　　折尾被吓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也管不上背上这个东西是妖是鬼，只一股脑地用尽全力去挣脱，可他越用劲，身上的束缚越强。

　　就在折尾快要绝望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慢慢附上自己的耳朵。

　　他说：“再动我就把你丢出去。”

　　熟悉的声线在耳边疾风的浸染下清凌凌透着冷，却烫得折尾下意识侧头错开，而后满是惊讶错愕地喃喃道：“为什么是你？”

　　他不应该还在躺下休息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楼罗吗，你想他来救你啊。”说道最后一句话，共苍控制不住地缩紧了桎梏在折尾腰间的手，眼底是控制不住溢出的阴郁，“别想他了，要死也得和我一起死。”

　　话音刚落折尾就感受到自己正在加速下坠，他想张口骂共苍是疯子，但是一张口就灌了满嘴的风，吹得嘴里生疼，他于是用手不停地拍打共苍搂在腰间的手。

　　才加速一会儿共苍又慢了下来，连带着声音都缓了不少，带着三分蛊对折尾说：“你偷偷跑出来见他，我很生气，想和你一起死了算了，怎么办？”

　　折尾没说话，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共苍见状心里又是堵了一口气，发狠了的加速俯冲，但是心里又担心折尾承受不住，于是便紧紧地将他整个抱进怀里，融进血里。

　　到头来还是他肚子承受了极速俯冲下产生的似刀子般的风。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谁在惩罚谁。

　　悬崖很深，但究极还是有个底。

　　砰！

　　哪怕共苍肉身在外面挡，折尾还是感受到不小的冲击。

　　他费力从他的怀中钻出，却被共苍一把抓回。他于是又费力将头探出，还没有看清楚现在他们是处于什么情况，就感受到锁骨凹处传来一阵刺痛。

　　共苍咬得毫不收敛，他发狠了地将犬齿碾着皮肉往深处探，像是要把里原七月最毒的日头都刻进他的血肉。

　　尝到唇齿间洇开的血腥，感受到身下的颤抖，听见折尾喉咙里的细密呜咽，共苍终于还是散了劲。

　　他带着安抚意味地舔了舔被他啃出来的伤口，却刺激得折尾再次咬紧了牙，指甲在苍白皮肤上掐出血痕。

　　共苍猛地停住了动作。

　　颤抖这个东西像是凭空长出了脚，从这个身上爬到了那个身上。

　　“对……对不起。”

　　放在折尾腰间的手松了又紧，共苍断断续续地道着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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