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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风雨
“蕊珠,我且问你,今日在大慈寺你可听见了乐音?”郭湫玉再次问了她一遍。
“小姐你一个人就去了大慈寺,都不让蕊珠跟着你,蕊珠自然什么也没听见。”蕊珠暗暗抱怨自家小姐不让自己跟着进入大慈寺,平日里蕊珠自己对小姐可是寸步不离的。
奇怪,真是奇怪。每每想起前尘往事,心中便会出现这样的感觉,这次听见的乐音也让自己有了这般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一种对前尘往事若有若离似有似无的感觉,让人混淆在真实与虚幻,过去与现实的分割感。可除此之外,抛开郭湫玉自己的心境不谈,这股乐音竟然还有一种苍凉孤独、旷然悲怆、孑然一身的同病相怜之感。
实在是奇怪,这股奇怪的感觉一直萦绕在郭湫玉心头,久久不散。
“今日我去过大慈寺一事,吩咐下去谁都不许禀报给父亲,免得父亲多生担忧之心。”
嘱咐完下人之后,郭湫玉很快沐浴梳洗,准备就寝。
室内燃起一股空谷幽兰的清新气息,对旁人来说这种香薰一般在晨时才会烧,而对郭湫玉来说,这种闻起来让人心境舒坦的味道才是安眠良药。
郭湫玉睡得很沉很沉,明明今天听了那乐音之后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直牵引着,像是缠绕着一圈一圈的极细极细的线,但是依旧睡得很沉,或许幽兰香真的起了效果吧。
但是在梦中的画面依旧光怪陆离。
她又梦见前世,公主被送去和亲的路上,自己突然窜出来,让公主真是又惊又喜。赶路的夜晚突然再次听见了那股乐音,平坦的草原,一望无际,有一人骑着高大的骏马,站在崖头,他手执玉箫,背影高大冷峻,寒风凄凄,一片肃杀,他正转过头来勒马奔驰,头发高束,马尾在风中飞扬,姿态潇洒,却怎么也看不清脸。
茫茫草原,一人一马一玉箫。
对了,那乐音是箫声。
郭湫玉嫌深夜晚风寒凉,又躲回了马车中。天地之间,骏马上的人又少了一位听众。
和亲队伍依旧风雨不停的赶路,梦里公主没有染病去世,霜和依旧只是一名普通的侍婢,梦中的一切按原来的一切轨道运行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浮现出火光滔天、刀光剑影的画面,再然后是北蟠的宫墙,飘飞的帷幔,只是看不见一个人影。郭湫玉不由得慌了,她想逃离北蟠冰冷的宫墙,她沿着道路一直跑一直跑,跑到筋疲力尽,路的尽头又回到了草原。
依旧是月明星稀,依旧是茫茫一片,箫声再度传来,又是一人一马一玉箫。
天旋地转之间,郭湫玉醒了。
“小姐梦魇了?怎生出这么多汗呐,蕊珠把早点送到小姐寝屋,这样方便小姐用食可好?”
郭湫玉醒来了,一手攥住被角,一手握住蕊珠的手。发现她正在给自己擦汗,一脸关切。手臂传来温热到手掌,郭湫玉感受到后,立刻定了定心神,安慰自己说道梦而已梦而已。
“拿来吧,我就在这里用食了。”郭湫玉再次揉了揉太阳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今时不同往日,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身在吾乡,不需要去多想从前的事。
用过早点,照常梳洗,照常练字。从前顶着大家闺秀的名头,郭湫玉只觉高处不胜寒,毕竟她这个大家闺秀却是一点也不喜欢琴棋书画、诗书礼仪,或许是从来没有过母亲的陪伴,郭湫玉对这些东西只是样样通样样松,偏偏对父亲口中行军打仗的事迹、辽阔无边的塞外风光感兴趣,想来上一世去到北蟠也是命中注定。只是上一世留下的阴影太浓重,这一世她多了很多耐心与平静,只愿安稳度过便好。
常日里待在书房,不是练字便是看书,连蕊珠都觉得闷闷的。
一直练到晌午,郭贺山回来。
用过午膳后,郭贺山与郭湫玉闲坐,却又频频望向郭湫玉,眼眸中担忧之色闪烁。
“父亲有事,不妨直说。”
“为父确有一事要告诉你,只是不希望你听了之后会不开心,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为父希望你能接受。南梁皇室一直子嗣单薄,如今北蟠与南梁停战议和,南梁愿意派出平沅公主和亲。”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早?现在是靖和十七年,上一世公主出嫁和亲是两年后啊,怎么会提前这么早?郭湫玉呆住,心中不断思索。不一样了,这一世真的不一样了,霜和不再是未央宫侍婢,她早已没有影踪,还有那个秦瞻秦先生,上一世更是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还有那梦里的一直萦绕着我的箫声,竟是那般的熟悉。
“父亲知道你和平沅公主姐妹情深,但她是南梁皇室,南梁的公主有她自己的责任,圣旨已下,君无戏言,你和云楹珍惜这还能常见的日子吧。”
郭贺山担忧地看着郭湫玉,不知道自己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女儿对还是不对,但分别或许在所难免,就像自己年迈风霜,再也不能如昔日壮年一般驰骋疆场,就像自己与昔日的战友生死一方,就像自己与发妻阴阳相隔。
他抬起手来,忽然想像从前女儿还小一般摸摸她的头,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郭国舅,郭国舅。”似乎是有人来找他,听声音还很是匆忙着急。
郭贺山的手扬在半空,要落不落,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府中仆人带着一人进入内院,郭贺山抬眼一看是自己朝中好友,御史大夫薛重。两人均是仗义执言、豪放不羁的人物。
“这次和亲,不仅仅是平沅公主和亲,陛下还送出了不少朝臣家中尚未出阁的女儿。国舅的千金首当其列。”一番话下来,薛重丝毫没有顾忌到郭湫玉是否在场。
只见郭贺山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知道郭贺山爱女心切,所以薛重知道了消息立马赶来郭府通报,也是希望郭贺山早做打算。
郭贺山是当今国舅,虽然早已没有了兵权在手,但曾经军功赫赫,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女儿远嫁北蟠。
“薛世伯,小女多谢您前来相告。真是有劳您了,此后我会和父亲商量和亲后续,便让管家送世伯回府吧。”郭湫玉醒过神来,又是公主和亲,又是自己陪嫁,一连串的事情接踵而至,再多想不是办法。
送过薛重之后,郭湫玉看着郭贺山满脸担忧的神色,却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语。前世公主和亲已成定局,而前世自己也是去到了北蟠,此番种种,是否又是按照前世的轨迹在走而只是提前了一点而已呢?对待这样的安排,郭湫玉心中只是有些不解,却远远不如父亲那般担忧。而面对重来一次的人生,重回父亲身边,郭湫玉还真是不舍得离开。上辈子那般凄惨地死在北蟠,这辈子难道注定和北蟠分不开了吗?
虽然是命中有数,但是命中也应该有转机,有变局。
“父亲,女儿知道你处在怎样一个有苦说不出的位子上,女儿不舍得父亲,普天之下远嫁的女儿大多都是舍不得父亲的。”郭贺山身处高位,在南梁皇室应是表率,如果郭贺山都坚持不让女儿出嫁和亲,那么朝中其他的臣子又怎会肯呢?这不是让南梁皇帝难堪了吗?况且南梁的皇帝也送出了唯一的公主。虽是远嫁北蟠,但女儿却是直接嫁入北蟠皇室为后为妃,荣华富贵,应有尽有,身为臣子,自己的仕途不更是锦上添花?
郭贺山管不了这么多,郭贺山只知道他自己唯一的亲人只有自己的女儿郭湫玉一个人了。当即便要回宫面圣,拒嫁亲女。
“父亲,改变不了的,你也说过这是圣旨,君无戏言的,何况这是与两国相交的政治大事有关。”郭湫玉劝阻。或许郭贺山去面圣以自己从前的军功,以整个郭氏家族的荣耀辉煌去向南梁皇帝恳求、交换,说不定会有所转机,但涉及整个郭氏家族,涉及父亲亲手打回来的基业,郭湫玉不忍心以此交换。更何况,按郭贺山耿直的性子若是得罪了南梁的皇帝,郭贺山日后有怎可像现在这般逍遥自在?
“圣上改变不了的东西我来替你改变,我是你的父亲,自然是为你遮风挡雨的,咱们不想嫁便可以不嫁。”郭贺山一脸凛然决绝。
郭湫玉听及此,心中不禁感动回暖,像是冰雪一点点消融,朝阳一点点升起,疲惫的行人找到一棵参天大树可以依靠。
“湫玉可以一直待在郭府,郭府永远是你的依靠。这次和亲我会派其他人替你去的。”
郭湫玉却是心头一惊,“父亲要派谁去?别人家的女儿也会思念父亲,别人家的父亲也会不舍得女儿远嫁的。”
“父亲曾经资助过慈幼局不少孤儿,想来找一个和你一般大小的再命人多加训练宫廷礼仪,应该不会出错。”
“不可!父亲,女儿认命了。女儿不想为了一己之私而去改变别人的命运。”
郭湫玉心头砰砰直跳。她想到了梅霜和,那个被她自己亲手送上替嫁之路的梅霜和,那个本来应该是未央宫的侍婢,那个将自己弄死在冰天雪地的女人。
如果不是自己将她推到了公主的位置上,也不会酿成后来的结局。郭湫玉不敢再去想了,“父亲,和亲的圣旨已经下了,女儿终于可以去到父亲口中的北蟠了,那里不是风光很好吗?星空璀璨,牛羊遍地,草原辽阔,风幡飘摇。再说了,女儿只是出嫁,想来父亲仍是可以到北蟠来与女儿见面的。你去问问这京城里谁家的女儿到了我这个年纪不出嫁的呀?”
郭贺山望着郭湫玉,眉如初月,目若清泉,脸似芙蓉,气度不凡。隐隐之间,郭贺山觉得郭湫玉长大了,虽然长得很像亡妻,但郭贺山知道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女儿真正像谁,像他年轻的自己。
他不禁想到身强力壮时驰骋疆场是如何的杀伐果断,是如何的智计百出,那俊朗潇洒的背影终是留在了黄沙战场。
郭贺山向郭湫玉点了点头,又伸手摸摸了她的头,就像从前郭湫玉安抚哭闹着要找妈妈一样。从前他给予女儿坚实的臂膀,给予女儿双倍的安全感;现在他从女儿坚定的目光中获得安慰,获得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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