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的太阳

　　考完试大家就放起了寒假，腊月三十的大雪把春联糊成斑驳的水墨画，林为佳踩着板凳擦拭门框，手机在兜里震个不停。班级群跳动着红包与烟花表情，赵小雨@全体成员："今晚八点抢红包雨！"

　　班级群里也都在起哄让班主任发红包，班主任也爽快地发了几个大红包，大家互相祝福着，班级群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厨房飘出酸菜炖大骨的香气，林母举着沾面粉的手探头："佳佳，给对门王姨送点饺子。"

　　林为佳低头系雪地靴，瞥见置顶对话框的最后消息停在三天前——蒋川发来的冰层数据图，附言："新年期间观测暂停。"她往上翻到跨年夜，自己发去的糖葫芦照片仍显示未读。

　　零下三十五度的寒风刮脸如刀。林为佳端着铝盆穿过楼道，看见蒋川家门口堆着未拆的快递箱，面单上印着"胰岛素冷藏包"。

　　对门王姨接过饺子时压低声音："蒋家那小子他爸又住院了，孩子天天往医院跑，也真是苦了那孩子了..."

　　还不等林为佳多问，窗外的爆竹声响起，一阵热闹的氛围，王婶笑着递给她一个红包。

　　“小佳，新年快乐，学业进步啊。”王婶笑着看着小丫头。

　　林为佳推脱了一番，最后还是拿着大红包回到了家里。

　　手机突然震动。班级群弹出蒋川的祝福："新年快乐。"简洁得像个句号。林为佳放大他头像——极光下的冰原。

　　"佳佳！"父亲在楼下喊，"贴春联了！"

　　红纸金字映着雪光，林为佳扶梯子时感觉后颈发烫。父亲突然问："上次冰场事故的数据，是那孩子测算的？"她手一抖，透明胶带缠上棉手套。

　　“是他。”林为佳低头干活，却忍不住想起蒋川测冰层的身影。

　　蒋川蹲在住院部走廊给胰岛素泵换药，消毒水味混着饺子香往鼻子里钻。病房传来父亲的咒骂："...和你妈一样晦气！"他握紧注射笔，针尖在指腹戳出血珠。

　　班级群不断跳出消息。林为佳拍了张窗花特写，冰裂纹状的剪纸覆在结霜的玻璃上，配文："物理社作业求指导~"他放大照片，看见倒影里她毛衣上的饺子粉印。

　　"小蒋啊。"护士长递来病危通知书，"你爸的肝硬化..."

　　钢笔在签名栏悬停良久，最终缓缓落下笔迹。蒋川摸出震动不停的手机，林为佳发了条语音："春晚魔术揭秘！"点开却是她哼唱的《难忘今宵》，跑调跑到西伯利亚。

　　蒋川不禁想起林为佳唱这首歌的表情，沉重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除夕夜的雪粒子砸在窗上。林为佳盘腿坐在暖气片旁包饺子，电视里主持人喊着倒计时。母亲突然说："你爸明天要值班。"

　　"连环车祸。"父亲翻着案卷，"有个醉驾的撞了冰雕展..."

　　林为佳捏破饺子皮，肉馅掉进醋碟。班级群正在刷红包，蒋川的头像突然亮起，发了张极光照片。她认出是科考日志里的旧照，原图本该有母子身影的位置被数据流取代。

　　手机震了。私聊窗口弹出消息："冰层安全。"附带实时监测图，她放大看见标注点正是车祸路段。

　　"谢谢。"发送前删掉，换成烟花表情。

　　零点钟声炸响时，蒋川的对话框正在输入。林为佳等到烟花息屏，等到饺子凉透，等到父亲出门巡逻，最终只收到系统通知："『极川』撤回了一条消息。"

　　年初一的阳光在冰面上跳舞。林为佳跟着母亲拜年，路过小南湖时驻足。警戒线换了新的，冰层监测仪闪着蒋川改造的LED灯。她摸到支架底部刻着极小字迹："L=1.2R"，积雪下还埋着半截冻硬的糖葫芦。

　　林为佳点开蒋川的朋友圈——背景换成心电图谱，最新动态是张输液照片，配文："电解质平衡公式。"她数着点滴计算时间，在家庭群里谎称忘带钥匙。

　　住院部走廊的轮椅碾过她的影子。蒋川正在安全通道吞药片，胰岛素泵警报声与烟花声共振。他透过门缝看见林为佳在前台询问病房号，护士摇头说："患者今早出院了。"

　　"请问..."林为佳转身时安全门砰然关闭。她追到后巷只看见车辙，积雪上留着凌乱脚印，旁边画着未完成的冰裂纹公式。

　　初三的雪浇熄了红灯笼。林为佳在书桌前整理蒋川发的数据包，加密文件里藏着段音频。极地风声呼啸中，他母亲的声音温柔如初："小川，极光是星星的叹息，等它飘到地球时，我们已经学会笑着告别。"

　　窗台突然传来敲击声。蒋川的无人机悬在五楼，螺旋桨上系着冰晶标本。她开窗抓住支架，大雪将操作手册上的字迹晕开："按下开关可观测..."

　　冰晶在掌心碎裂，露出微型投影仪。蓝光在墙面织出双星系统，蒋川的录音随极光流淌："伴星每12年抵达近地点，但今年计算轨道偏差0.7%。"他的呼吸声混着医疗仪器的滴答，"或许有些光年，不宜相见。"

　　林为佳摸到标本夹层的老式胶卷，冲洗出来是张双重曝光——她擦黑板的侧影叠在冰原极光上，角落标注着坐标参数：北纬45.8°，东经126.5°，正是两人初遇的经度。

　　初五迎财神的鞭炮震落窗棂冰凌。林为佳在超市撞见采购的蒋川，购物车堆满方便面与胰岛素冷藏包。他正踮脚够高处的黄桃罐头，后腰的医用胶布从毛衣下支棱出来。

　　"要帮忙吗？"她声音卡在喉咙里。

　　蒋川的指尖擦过罐头标签，突然剧烈咳嗽。林为佳看见他掩唇的指缝渗出血丝，货架上的"恭喜发财"吊牌晃成重影。等他平复呼吸，购物车已消失在粮油区。

　　朋友圈跳出他的拜年消息："开工大吉。"配图是冰层监测仪的新数据。林为佳放大图片角落，在反光镜里找到自己呆立货架前的虚影。

　　元宵节的月亮冻在云层里。林为佳提着兔子灯走过小南湖，蒋川正在拆冰场设备。他裹着泛白的军大衣，维修工具在雪地摆成星座图案。

　　"数据..."他递来U盘时手在发抖，"交给气象局。"

　　林为佳触到满手滚烫："你发烧了。"

　　"冰层消融热。"蒋川退后两步，刚好1.2米临界距离。他调试的激光笔突然射向冰面，绿光勾勒出她踩雪的脚印："今年暖冬，安全冰期缩短了18天。"

　　兔子灯烛火摇曳，将两人影子投在冰裂纹上。蒋川的胰岛素泵发出低电警报，他转身收拾工具的背影像正在融化的冰雕："对了，新年快乐。"

　　碎雪卷走尾音。林为佳握紧尚有他余温的U盘，看着冰面上两串脚印各自延伸向黑暗。路灯忽然全亮，将他们的影子突然拉近又急速扯远，最终定格在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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