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暮以久

　　"气球再往左一点...不，太多了，再回来些...完美！"

　　宁初晴站在季氏集团大堂中央，指挥着最后几处装饰的调整。今天是公司成立十五周年庆典，作为"听心"项目的文案策划，她意外地被委以总协调人的重任。过去两周，她几乎没有在凌晨两点前离开过办公室。

　　"宁策划，主舞台的LED屏测试好了。"一位工作人员跑来报告。

　　宁初晴点点头，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比平时的职业装多了几分柔美，但依然保持着专业的干练。自从上次方案事件后，林雅表面上收敛了许多，但宁初晴知道她仍在暗中观察，等待自己犯错的机会。

　　"季总到了吗？"她小声问路过的陈墨。

　　"刚进电梯。"陈墨推了推眼镜，压低声音，"别紧张，你准备得很充分。"

　　宁初晴深吸一口气，迅速检查了一遍流程表。这次庆典不仅有全体员工参加，还邀请了不少媒体和合作伙伴，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大堂灯光忽然暗了下来，只剩下舞台上的聚光灯。宁初晴退到角落，看着季昀深在灯光中走上舞台。他今天穿着深蓝色三件套西装，领带是低调的银灰色，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又优雅克制。

　　"十五年前，季氏还只是一个小办公室里的梦想..."季昀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回荡在大堂里。

　　宁初晴悄悄观察着台下观众的反应。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就连平时爱交头接耳的几个市场部同事也安静了下来。季昀深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不需要提高音量，就能让整个空间为他静止。

　　演讲结束后，宁初晴设计的特别环节开始了。大屏幕上播放起一段视频，是过去十五年季氏员工的合影和感言剪辑。背景音乐是她精心挑选的一首钢琴曲，旋律温暖而怀旧。

　　"这个环节..."站在她旁边的陈墨惊讶地说，"季总通常不喜欢这种感性的内容。"

　　宁初晴咬了咬下唇："太过了吗？"

　　"不，你看。"

　　宁初晴顺着陈墨的目光看向舞台。季昀深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屏幕上的一张老照片上——那是他和养父季明远的合影。照片中的季明远把手搭在年轻季昀深的肩上，两人脸上都带着罕见的笑容。

　　更令人惊讶的是，此刻的季昀深嘴角竟也微微上扬，虽然转瞬即逝，但宁初晴确信自己看到了——季昀深，那个被称为"冰山总裁"的男人，笑了。

　　"宁策划，"庆典结束后，季昀深在人群中叫住她，"做得不错。"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宁初晴的心跳漏了一拍。季昀深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被前来祝贺的合作伙伴打断了。

　　宁初晴转身离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一刻的成就感，比任何奖金都更让她满足。

　　——————

　　"什么？水管爆了？"宁初晴握着手机，难以置信地重复着房东的话，"那我今晚住哪？"

　　"至少需要三天才能修好漏水并重新粉刷。"房东抱歉地说，"我帮你联系了附近的酒店，费用由我承担。"

　　一小时后，宁初晴拖着行李箱入住星辰酒店。这是一家四星级商务酒店，离公司只有两个街区。房间虽小但整洁，最棒的是有个小厨房角，可以简单做些食物。

　　她刚把行李收拾好，手机就响了。是陈墨发来的消息：「季总临时决定去上海出差，明早的航班。他需要'听心'项目的季度报告，文件在你那里吗？」

　　宁初晴立刻回复：「在我电脑里，我马上回公司发给你。」

　　「不用了，季总说如果你有电子版，直接发到他邮箱就好。」

　　宁初晴打开笔记本电脑，将整理好的报告发送给季昀深，顺便抄送了陈墨。发完邮件，她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酒店餐厅已经关了，她决定去附近的便利店买点吃的。

　　电梯下到一楼，门一开，宁初晴差点撞上一个高大的身影。

　　"对不起，我..."她抬头，瞬间僵住了，"季总？"

　　季昀深西装笔挺地站在电梯外，手里拿着房卡，显然也是这里的住客。他看起来同样惊讶，眉头微微蹙起："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公寓水管爆了，暂时住这里。"宁初晴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您不是要去上海吗？"

　　"航班取消了，明天早上改乘高铁。"季昀深简短地解释，目光落在她的便服上，"你要出去？"

　　"去买点吃的..."宁初晴突然意识到自己穿着休闲T恤和短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与平时办公室里的形象大相径庭，不由得耳根发热。

　　季昀深看了看手表："这个时间附近只有便利店还开着。"他顿了顿，"酒店二楼有24小时送餐服务。"

　　"啊，我不知道..."

　　"房卡上有写。"季昀深说完，侧身让出通道，"注意安全。"

　　宁初晴点点头，快步走向大门。走到一半，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季昀深还站在原地，在暖黄的灯光下，他的轮廓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些。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宁初晴迅速转回头，心跳如鼓。

　　便利店的冷冻食品区，宁初晴心不在焉地挑选着便当。季昀深也住在这家酒店，这么巧就碰上了？他住哪个房间？会不会明天早餐时又遇见？她摇摇头，试图赶走这些胡思乱想。季总只是碰巧也住这里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回到酒店，宁初晴发现电梯需要刷房卡才能按楼层。当她手忙脚乱地翻找房卡时，电梯门再次打开，季昀深走了进来。

　　"几楼？"他问，声音在狭小的电梯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

　　"7楼，谢谢。"宁初晴小声回答，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季昀深身上有淡淡的古龙水香气，混合着一丝咖啡的苦涩，让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季昀深刷了卡，按下7楼和...8楼。他就住在她楼上。

　　电梯里安静得可怕。宁初晴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祈祷时间过得快一点。

　　"报告我看了。"季昀深突然开口，"数据很扎实。"

　　"谢谢。"宁初晴握紧了便利店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响声，"我参考了您上次的建议，增加了竞品分析部分。"

　　"嗯，看到了。"

　　7楼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宁初晴快步走出去，回头道了声晚安。季昀深点了点头，在门关上的前一秒，她似乎看到他嘴角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

　　第二天早上，宁初晴比平时早半小时起床，精心挑选了一件淡绿色的连衣裙，还化了比平时更细致的妆。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今天有个客户会议，绝不是因为可能会在早餐区遇见某人。

　　星辰酒店的早餐区在顶层，四周是落地窗，可以俯瞰城市景观。宁初晴拿了一盘水果沙拉和一杯咖啡，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餐厅里大多是商务人士，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偶尔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这里有人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宁初晴抬头，看到季昀深端着餐盘站在桌前。他今天穿着浅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松开着，比平时少了几分严肃，多了些随意。

　　"没、没人。"宁初晴差点被咖啡呛到，"您请坐。"

　　季昀深放下餐盘，里面只有一杯黑咖啡和一片全麦吐司。他坐下时，袖口微微上移，露出精致的腕表。宁初晴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

　　"您...您昨晚休息得好吗？"宁初晴鼓起勇气问道，随即后悔了这个过于私人的问题。

　　季昀深啜了一口咖啡："一般。"他看向她的盘子，"你就吃这些？"

　　"啊，我早上胃口不大..."宁初晴话音未落，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季昀深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只是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小袋子递给她："试试这个。"

　　宁初晴好奇地接过，里面装着几颗深棕色的咖啡豆，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牙买加蓝山，自己烘焙的。"季昀深解释道，"比酒店的好。"

　　宁初晴受宠若惊地捏起一颗闻了闻："好香...您还自己烘焙咖啡豆？"

　　"偶尔。"季昀深简短地回答，但眼神比平时柔和，"嚼一颗再喝咖啡，味道不一样。"

　　宁初晴按照他说的做，咖啡豆在口中碎裂的瞬间，浓郁的坚果和巧克力风味充满了口腔。再喝一口咖啡，原本平淡无味的液体突然变得层次丰富起来。

　　"太好吃了！"她忍不住惊叹，眼睛因为惊喜而睁大，"这味道...像是有交响乐在舌头上演奏！"

　　季昀深看着她夸张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形容得很生动。"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气氛出奇地融洽。宁初晴发现季昀深吃饭时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而她自己，平时吃饭风风火火的习惯也不自觉地收敛了许多。

　　"您经常住这家酒店吗？"宁初晴小心地问。

　　"出差时会住。"季昀深放下咖啡杯，"公司在8楼有个长期包房。"

　　原来如此。宁初晴莫名地有些失落，原来不是巧合啊。

　　"你呢？公寓要修多久？"

　　"大概三天。"宁初晴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个，"房东说会承担费用。"

　　季昀深点点头，看了看手表："我该走了。高铁九点发车。"

　　他起身时，宁初晴也不知不觉站了起来："一路顺风。"

　　季昀深停顿了一下，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卡片递给她："如果你对咖啡感兴趣，可以试试这家店。老板是我朋友，提我的名字可以品尝他私藏的瑰夏。"

　　宁初晴接过名片，上面烫金的"云巅咖啡馆"几个字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谢谢，我一定去试试。"

　　季昀深离开后，宁初晴才发现餐厅里几个女客人正偷偷打量她，眼神中带着好奇和一丝羡慕。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名片，突然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季昀深，那个对私人空间极为看重的季昀深，主动与她共进早餐，还分享了他的私人咖啡豆和喜爱的咖啡馆。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跳加速，像是无意间窥见了冰山一角下的秘密世界。

　　——————

　　三天后，宁初晴的公寓还没修好，但她已经适应了酒店生活。每天早晨，她都会在早餐区多停留一会儿，希望能再次遇见季昀深。他从上海回来了吗？还是又去了别的城市？她不敢发信息问陈墨，怕显得太刻意。

　　这天早上，宁初晴特意带了自己昨晚烤的柠檬蛋糕，想着如果遇到季昀深可以分享。但直到早餐时间结束，他也没有出现。

　　失望之余，她决定把蛋糕留在酒店前台。

　　"如果季昀深先生回来，请把这个转交给他。"她写了一张便条，「谢谢您的咖啡豆分享。——宁初晴」

　　当天晚上，宁初晴加班回到酒店时，前台叫住了她："宁小姐，季总让我转交给您这个。"

　　那是一个精致的纸袋，里面装着一包咖啡豆和一张便签：「回礼。明天七点早餐？——J」

　　宁初晴捧着纸袋回到房间，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她小心地嗅了嗅咖啡豆，香气比上次更加复杂迷人。便签上的字迹工整有力，就像季昀深本人一样，一丝不苟中透着内敛的力量。

　　第二天早上，宁初晴六点半就起床准备，比平时多花了二十分钟挑选衣服和化妆。她带上了新烤的巧克力曲奇，心情雀跃得像要去赴一场重要的约会。

　　当她走进早餐区时，季昀深已经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摆着两杯咖啡。晨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今天穿着深蓝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看到宁初晴，他微微点了点头。

　　"早上好。"宁初晴坐下，将饼干盒推到他面前，"昨天烤的，希望合您口味。"

　　季昀深打开盒子，取出一块曲奇尝了尝："不错。"简单的评价，但从他口中说出已经算是高度赞扬。

　　"您出差顺利吗？"宁初晴问，小心地啜饮着他准备的咖啡——味道比酒店的好太多了。

　　"嗯。"季昀深放下咖啡杯，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做了个噩梦，没睡好。"

　　这个意外的坦白让宁初晴惊讶地抬起头。季昀深的表情依然平静，但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确实像是睡眠不足的样子。

　　"我...我很抱歉听到这个。"她不知该如何回应，"是关于工作的吗？"

　　季昀深摇摇头，目光落在远处的城市轮廓上："旧事重演。"

　　宁初晴想起之前在度假村偶然听到的电话，关于车祸和噩梦的只言片语。她很想问更多，但季昀深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您知道为什么恐龙不能在网上吵架吗？"她突然问道。

　　季昀深疑惑地看向她："什么？"

　　"因为它们都灭绝了。"宁初晴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所以只能发'化石'信息！"

　　季昀深愣住了，随后——宁初晴确信自己没看错——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是礼貌性的微笑，而是真正的、被逗乐的表情。

　　"这个笑话太冷了。"他说，但语气比平时轻松。

　　"但您笑了。"宁初晴大胆地指出，"我赢了。"

　　季昀深摇摇头，又吃了一块曲奇："吃你的早餐吧。"

　　接下来的早餐时间，两人聊了工作、咖啡、甚至最近的电影。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宁初晴在说，季昀深只是简短地回应，但气氛出奇地融洽。宁初晴发现，当谈论到喜欢的话题时，季昀深眼中会闪现出一种专注的光芒，像是黑暗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

　　离开餐厅时，季昀深突然问道："你的公寓还没修好？"

　　"嗯，房东说还要两天。"宁初晴回答，"不过住酒店也挺方便的。"

　　季昀深点点头："有事可以打房间电话，我今晚在。"

　　这个简单的提议让宁初晴心头一暖。她知道，对季昀深这样的人来说，允许他人进入自己的私人空间是多么难得的信任。

　　"谢谢，我会记住的。"她微笑着说。

　　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秒，宁初晴确信自己看到了季昀深脸上罕见的、真实的微笑。那一刻，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生根发芽，像是春天里第一株破土而出的嫩芽，柔软而坚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