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目歌姬loading中

　　四月的晨光像浸了蜜的薄纱，透过木质百叶窗在走廊地板上织出菱形光斑。藤川春的帆布书包擦过贴满社团各种活动海报的墙壁时，听见三年级生的笑声混着风刮在铁制窗框上的轻响。

　　第一节课还没开始。

　　她的鞋尖无意识地垫起，笑眯眯地听着同班同学在课间时闲聊，一只手托着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打理着上学路上挤电车导致有些凌乱的刘海——女孩子包里总是有这些工具。

　　“藤川同学的刘海卷得很可爱呢。也教教我吧～”有同班的女生靠过来说悄悄话，发辫上别着的发卡随着动作的牵扯蹭过春的制服领口，“早自习时看见你在走廊练声，好多同学都看呆了呢，男生们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的语气像融化的草莓酱，带着少女特有的狡黠。

　　藤川春装作羞涩地盯着镜子，并不答话，用腼腆来应对由于最近的改变聚拢过来的同龄人，无视那些或是恶意，或是复杂的眼神。

　　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修剪整齐的刘海如春日溪水般漫过眉峰，脸颊的痘印淡成樱花初绽时的粉雾，连校服领口的褶皱都因每天清晨的熨烫而显得格外服帖。

　　昨夜姐姐美羽用卷发筒为她打理发梢时，曾对着镜子轻声说：“春最近变得很可爱，是有了喜欢的人吗？有了喜欢的人的话，也会想要变得可爱呢……”

　　美羽的眼神有点飘忽，其实并不指望得到她的回答，似乎只是随口一谈。

　　不过，玩家小姐的内心到底不是寻常高中生，虽然系统为了公平（或许是为了不露馅），每周目都会将她的心绪变得和当前宿主一样，但总有些东西是无法抹去的。

　　她猜测美羽是谈恋爱了，而且正是因为这个才想搬出去。

　　不过她说的话倒也不算全然没有真心——

　　系统面板上的魅力值数据会显得更权威。

　　【魅力值：53/100】

　　根据经验，这个数值应该已经快接近当前身体条件的极限了，顶多浮动个两三分。

　　藤川春摸着脸上的印子，估摸着等它们都消除了数字就还能再上去一点点，不过高中时期的极限基本就这样，几乎爬不动了。

　　随着老师走入教室，围在她旁边的人一哄而散。

　　她埋下头，沉在知识的海洋里。

　　铃声响起，她心下轻叹，收拾好东西，游刃有余地敷衍着放课后同她打招呼的同学，一边向部活室走去。

　　教室采光很好，成员们陆陆续续地赶来。纷纷找位置先坐下，等着一会儿的排练。

　　春也在后排坐下，忽略那些明里暗里的打量。

　　自从获得了“海风”的独唱资格以后，教室里隐隐透着一些排斥，不过最开始只是一年级学生的好奇，随着她的经常练习，二年级看她的目光才是最不善的。

　　这是威胁，来自即将被拍死的前浪的不甘。

　　独唱的机会就那么多，需要争抢。三年级是永远有优先机会的，而二年级面对后辈的压力最大。

　　藤川春并不在乎这个，在她看来，有机会和她争抢的只有一人。

　　铁门“咔嗒”推开，茶褐色丝带裹挟着铅笔屑的气息涌进来——小林卯月的制服第二颗纽扣严丝合缝，领口在脖颈勒出浅红的环痕，像圈未褪的梅雨季。

　　她像是已经从几天前的难以置信和纠结中走出了，步伐眼神坚定的像个女战士。

　　藤川春看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老师，很快，春就听到对方响亮到刻意的挑衅。

　　“老师，请让我和藤川同学公开竞争《海风》的独唱资格！”她的声音像绷直的琴弦，尾音在“公开”二字上打了个微不可察的颤。春看见她攥着谱夹的手指泛白，指甲边缘还沾着松木铅笔的碎屑。

　　教室里响起铅笔滚落的轻响。

　　前排的同期成员凑近邻座，发丝扫过摊开的乐谱：“小林桑每天早自习前都在琴房练声，昨天我路过时，听见她对着钢琴数‘一、二、三’，数得比值日生擦黑板还认真呢。”藤川春听不出这话是真心的赞赏她的勤奋还是暗讽她过度刻苦也不能让人服气的能力。

　　不过，这样的议论也让她迫切的希望证明自己的实力，毕竟——那张“领唱不是靠施舍得来的”字条，此刻还躺在她制服内袋，贴着心跳的位置。

　　嗓音是属于这幅身体的“天赋”，可技巧都是她的努力不是吗，她不会因为NPC的努力就心生怜悯，因为“藤川春”的人生也只有一次。

　　世界从不轻易以努力就能评判一个人，它生来就不公平。

　　【藤川春】也放弃了一切，将自己交给了【玩家】，而【玩家】会回应这一切，会给她争来那个“被看到”的未来。

　　她盯着作为指导老师中岛晴子，等待这场战争的开始。

　　中岛老师的钢笔尖悬在点名册上，镜片后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坐在台下的春，正对着曾经的得意门生，决定给她一次机会，让她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卯月，”她沉着地说道“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但你要明白，音乐需要不同的潮汐，就像沙滩上既有礁石，也有泡沫。”

　　【压力值 +5 60→65】

　　春听见系统的提示音，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书包带，野蜂荞麦蜜的甜意在喉间泛起微苦，汹涌的战意在胸中沸腾。

　　而小林的睫毛剧烈颤动，谱夹边缘的三角符号蹭到讲台，留下浅灰的印记，像道未干的泪痕。

　　“其他同学有对自己有绝对信心的也可以参加这场竞选。不过老师的评价不会留情哦～”

　　中岛老师恶趣味的笑笑，合唱团顿时暗流涌动。

　　选拔定在了周五。

　　仿佛烧红的钢铁掉入了凉水，接下来的三天，春总能在午休时听见各种不同的歌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多心，明明学校很大，音符却像被掰碎的饭团，生硬地砸在她的饭盒里。

　　午间她经过储物间，听见里面传来铅笔划过谱面的沙沙声，混着压抑的吸气——“我要赢……不能输……”，声音轻得像怕吵醒午睡的猫咪，她听到了几近崩溃的哽咽。

　　选拔当天，春在储物柜发现第二张战书，蓝笔字迹工整得可怕，却在“天赋”二字上洇开墨点：“技巧是沙滩上的基石，天赋是转瞬即逝的浪花。”

　　【压力值 +3 65→68】

　　为了这次选拔，合唱团特意借了学校的礼堂，区立高中并没有什么经费，那里有学校珍贵的财产，校友捐赠的一架淘汰的三角钢琴。

　　藤川春夹着乐谱走在前往礼堂的路上。有风吹来，卷起了雪白的窗帘，也卷起了她制服裙角的褶皱。

　　而此时的小林已经坐在礼堂下的座椅上，正对钢琴前，眼前划过父亲在开着出租车低头的窘迫，早上母亲在便当盒里摆出的“加油”，

　　藤川春进来时，小林也只是看似平淡地扫了她一眼，随后转过头，等待老师的到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选拔开始了。

　　小林卯月看着一个又一个对手上台，却不知为何有些走神。她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谱夹边缘的金属扣硌得指节泛白。

　　礼堂的荧光灯在天花板投下冷硬的光斑，她恍惚间看见父亲出租车里的仿皮座套——那是母亲用缝纫机改了三夜的椅套，每次刹车时都会有淡淡的机油味混着涤纶纤维的焦香涌上来。

　　声乐老师说她在音乐上有不错的天赋，于是父亲开车的时间变得更长，加班费换成了二手的磁带录音机，每晚收车后都会蹲在玄关听她练声，橡胶鞋底的沥青味混着榻榻米的霉味，成了她对"努力"最初的嗅觉记忆。

　　她当然是有天分的，这份天分加上勤勉开出的花让她至今为止还未尝到失败的滋味。她也从未注意过路途上的败者。

　　从那个女孩出现开始，她就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天赋。

　　她的声音那么甜蜜又婉转，空灵又动人，开口就能看到真正的景色。

　　那是一种努力无法达到的天赋。

　　但小林卯月绝不打算认输，她要更努力，更用心，更对得起那些血汗里掉落下的金钱。

　　她闭了闭眼，走上了台。

　　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好，她的青春都在练习里，那是一种努力的，精准的，机械的《海风》。是小林式的海风。

　　但也许不是大家的海风……

　　“副歌第三拍的气口收得真齐。”前排戴圆框眼镜的三年级学生是来凑热闹的，小声对隔壁的朋友说着小话。

　　“和老师放的示范带差不多。”左侧传来窸窣的回应“就像……像背书似的，这个年纪能这样很厉害啊！”

　　尾音收束在钢琴最后一个琶音上，琴键余震里响起零星的吸气声——是合唱团成员们对“技术完美”的惯性鼓掌。

　　小林卯月对着中岛老师点头致敬，走下台，而藤川春则是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考验来了。

　　【压力值 +7 68→75】

　　这是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直面小林的目光。对方的瞳孔里映着琴键的反光，像片结了冰的海面，却藏着翻涌的暗潮。

　　第一句歌词唱出来后，场馆里沉浸在小林技巧中的讨论缓缓沉寂，低音区的胸腔共鸣像退潮时漫过脚踝的细沙。

　　人们听着她轻盈又甜蜜的声音娓娓道来，带着学生时代的憧憬、热情与期盼。

　　小林听着，少女清亮的嗓音如海风拂过耳际，她看见湛蓝海岸线上奔跑的身影，白色校服下摆翻飞，她笑着回头，发丝间跃动着细碎的阳光。

　　“……请把我的心事，系在退潮的绳结上。”尾音消散时，礼堂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中岛老师看着藤川春，眼神复杂。

　　台下的竞选者们也看着她，无声的压力弥漫开来，那是一种厚重的绝望。

　　【压力值 +8 75→83】

　　后排坐着的是一位今天来参加竞选的二年级前辈的女朋友。小林听见她憧憬地声音：

　　“这个女孩子好厉害，刚才好像看见海边的夕阳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声音从齿间溢出，带着破碎的颤音：“你们凭什么……”

　　喉结剧烈滚动，泪水终于砸在谱面上，“凭什么只听一遍就觉得她好？”

　　春站在台上，静静地看见小林的眼睛里泛着水光，像被浪花打湿的玻璃珠。

　　茶褐色丝带从肩头滑落，露出后颈上被领扣磨出的红痕，像道未愈的伤口。

　　“我五岁就开始唱歌了，”小林的声音越来越小，却像尖细的贝壳划着沙滩，“十一年……从学习到现在……整整十一年！”

　　藤川春仿佛看了什么东西在她的心中崩塌。

　　小林卯月用谱夹盖住脸，仿佛也一同盖住了脆弱的自尊，春听见她从牙缝中挤出的哭腔。

　　“我才不会输给你这种……这种天生的东西！”

　　铁门“咣当”撞上墙壁的瞬间，春垂下眼眸，看向了自己的鞋子。

　　中岛老师带着复杂又欣慰的声音，宣告了她的胜利。

　　系统在脑海中播报着没什么用的成就。

　　由于竞选的原因，回去的有些晚了，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只剩下最美的蓝调时刻。

　　晚风掠过发梢，带着微凉的安抚。

　　“不要愧疚，”少女对自己低语，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那个孩子会自己想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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