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茶语

　　凌晨三点十七分，许研的电脑屏幕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他盘腿坐在客房的床上，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盯着空白文档已经将近一小时。窗外，山间的夜风拂过竹林，沙沙声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

　　自从那天匪瑜为他唱了新写的歌，许研的脑海中就不断浮现出各种画面——匪瑜低头调茶时垂落的发丝，他弹吉他时微微蹙起的眉头，阳光下他睫毛投在脸颊上的细小阴影...这些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文档顶端的标题"山间茶语——五分糖的治愈"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该死。"许研揉了揉太阳穴，正准备合上电脑，突然听到隔壁传来轻微的吉他声。

　　匪瑜又熬夜写歌了。

　　许研轻手轻脚地来到走廊，透过门缝看到匪瑜背对着门坐在床边，吉他横放在膝上。他穿着宽松的白色睡衣，黑发披散在肩头，在台灯暖黄的光线下像幅水墨画。琴声很轻，却清晰可辨——是那首写给许研的歌，但似乎又有了新的段落。

　　许研屏住呼吸，生怕惊扰这私密的创作时刻。匪瑜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移动，时不时停下来在床边的笔记本上写几个字，然后又继续弹奏。这个过程的韵律感让许研想起自己状态最好时的写作——完全沉浸在创作流中的那种忘我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匪瑜突然停下动作，微微侧头："偷听够了吗？"

　　许研心头一跳，尴尬地推开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薄荷味。"匪瑜头也不回，"你昨晚用了我的洗发水。"

　　许研咧嘴一笑，走进房间在匪瑜身边坐下。床垫微微下陷，两人的大腿几乎相贴。匪瑜没有躲开，只是将笔记本往许研这边推了推："看看。"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歌词和修改痕迹，有些句子被划掉又重写，有些段落旁边画了星号。许研辨认出其中几句："你的眼睛盛着山间晨露/我的歌声是穿行其间的风"。

　　"这是..."

　　"第二段。"匪瑜的声音有些不确定，"还没写完。"

　　许研小心地捧着笔记本，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这些文字直白又含蓄，热烈又克制，就像匪瑜本人一样矛盾而迷人。他能感觉到匪瑜的目光落在自己侧脸，带着某种期待的紧张。

　　"很美。"许研最终说道，手指轻轻抚过纸面，"像...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云雾的感觉。"

　　匪瑜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他接过笔记本，不经意间指尖擦过许研的手背，激起一阵微小的电流。

　　"你又在写什么？"匪瑜问，"听到你键盘响了一晚上。"

　　许研顿时耳根发热："没什么，就...尝试重新开始写作。"

　　"写出来了？"

　　"卡住了。"许研叹气，"明明有那么多想说的..."

　　匪瑜突然起身，将吉他塞进他怀里："弹一下。"

　　"啊？我不会..."

　　"随便拨弦。"匪瑜站在他面前，长发垂落，眼中带着许研读不懂的情绪，"有时候需要换个方式表达。"

　　许研迟疑地拨动琴弦，发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匪瑜摇摇头，直接坐到他身后，双臂环过他的身体，手把手地教他按弦。许研能感觉到匪瑜的胸膛贴着自己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

　　"这样。"匪瑜引导他的手指按在正确的位置，"慢慢拨。"

　　一个清澈的音符在房间里荡漾开来。许研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不敢相信这么美妙的声音是自己制造的。匪瑜轻笑一声，那震动通过相贴的身体直接传达到许研心里。

　　"再试一次。"

　　就这样，在凌晨时分的静谧里，许研笨拙地弹着单音，匪瑜耐心地纠正他的指法。不知何时，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我得去准备开店了。"匪瑜最终说道，却没有立刻起身。

　　许研转头，发现他们的脸近在咫尺。匪瑜的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透明的琥珀色，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许研不自觉地向前倾身——

　　"饿了吗？"匪瑜突然退开，"我去煮面。"

　　许研看着匪瑜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电脑还开着，空白文档似乎在等待什么。这一次，他的手指毫不犹豫地落在键盘上。

　　「山里有家不起眼的奶茶店，店主是个长发及肩的年轻人。他调茶时专注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手指修长，动作精准到近乎苛刻...」

　　文字如泉水般涌出，许研几乎跟不上脑海中的画面。他描写匪瑜调制奶茶的每个细节，描写他弹吉他时微蹙的眉头，描写他偶尔流露的、转瞬即逝的微笑。当写到"他的歌声像是山风穿过竹林，带着某种治愈的粗糙感"时，许研停下来，意识到自己正在写的不是美食评论，而是一封情书。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奶茶店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许研伸了个懒腰，看着屏幕上满满的文字，一种久违的成就感涌上心头。他给文章加了个副标题"——致F先生的信"，然后点击了发布。

　　下楼时，匪瑜正在柜台后切柠檬。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通宵？"

　　"嗯。"许研靠在柜台边，"写完了。"

　　匪瑜的手顿了顿："关于什么的？"

　　"关于..."许研故意拖长音调，"一个神秘的长发奶茶师。"

　　匪瑜的耳尖瞬间变红，手中的刀差点打滑。许研大笑，趁机偷了片柠檬含在嘴里，酸得龇牙咧嘴。

　　"活该。"匪瑜瞪他，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去洗漱，你看起来像只流浪猫。"

　　许研哼着歌走向卫生间，路过镜子时确实被自己的形象吓了一跳——头发乱得像鸟窝，黑眼圈明显，嘴角还沾着柠檬汁。但眼睛却亮得出奇，像是找回了某种丢失已久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许研的创作状态出奇地好。《五分糖的治愈》系列连续更新了三篇，每篇都围绕着山间奶茶店的日常，却巧妙融入了对当代生活方式的思考。他的编辑发来一连串惊叹号，说这是许研写过最好的作品。

　　而匪瑜的变化同样明显。他开始在白天弹吉他，有时甚至会应顾客要求唱上一小段。声音虽然不如从前稳定，却多了种真实的质感。许研注意到，每当匪瑜唱歌时，店里的顾客都会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像是被某种魔力吸引。

　　这天打烊后，许研正帮忙打扫卫生，突然听到匪瑜在厨房哼唱。他悄悄走近，看到匪瑜正在煮面，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颈侧。蒸汽氤氲中，匪瑜的背影显得格外温暖而真实。

　　"需要帮忙吗？"许研出声。

　　匪瑜回头，脸上的表情柔和得不可思议："帮我拿下头发，快掉进锅里了。"

　　许研走到他身后，小心地拢起那些散落的发丝。匪瑜的头发比他想象的更柔软，像上好的丝绸滑过指间。他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梳理着那些黑发。

　　"许研。"匪瑜突然轻声唤他。

　　"嗯？"

　　"你文章里写的F先生...是我吗？"

　　许研的手指顿住，心跳如擂鼓。他没想到匪瑜会看到那些文章，更没想到他能一眼看穿。

　　"你...看了？"

　　"每一篇。"匪瑜转身面对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你写我调茶时的样子，写我弹吉他时的小动作，写..."他顿了顿，"写你如何喜欢我的声音。"

　　厨房里安静得只有水沸腾的声音。许研感到脸颊发烫，却不再像以前那样逃避目光："因为都是真的。"

　　匪瑜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垂下睫毛，像是被这直白的告白惊到了。许研鼓起勇气，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你不喜欢我写这些？"

　　"不，只是..."匪瑜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习惯被人这样...注视。"

　　许研突然明白了。作为"斐语"时，匪瑜被千万双眼睛注视，却没有人真正看见他。而现在，许研的文字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最真实的匪瑜——不只是那个才华横溢的音乐人，更是这个会煮糊面条、怕鬼、固执地坚持奶茶配方的普通人。

　　"习惯吧。"许研微笑，"我还会写更多。"

　　匪瑜瞪他一眼，耳尖却红得可爱。许研忍不住凑近，在匪瑜反应过来前，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这是给你的独家预告。"

　　匪瑜愣在原地，手中的勺子掉进锅里溅起水花。许研大笑着逃出厨房，心脏在胸腔里快乐地跳动。

　　那天晚上，许研检查文章留言时，发现一条奇怪的评论："文笔不错，但你知道F先生是谁吗？”ID是一串数字，头像却是全黑。

　　许研皱皱眉，没有理会。他不知道的是，在城市的某栋高楼里，林姐正对着电脑屏幕冷笑，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份未签署的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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