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冬日

　　萧景琰的箭伤愈合得比预期快。

　　沈清寒每日过府换药，两人默契地不再提那夜的微妙气氛，转而专注于应对庆亲王的阴谋。刑部遇袭后，萧景琰加派了护卫，同时命人暗中监视庆亲王府的一举一动。

　　这日黄昏，沈清寒刚踏入摄政王府，就被管家引至后花园。园中枫叶初红，萧景琰独坐凉亭，面前摆着酒壶和几碟小菜。

　　"王爷。"沈清寒行礼，目光扫过他已经拆去绷带的手臂，"伤好了就饮酒，怕是不妥。"

　　萧景琰斟满一杯推给他："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不烈。"他指了指身旁席位，"坐。"

　　夕阳将萧景琰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柔和了那惯常冷峻的轮廓。沈清寒注意到他今日未束发冠，黑发随意披散，衬得面色越发白皙。这样的萧景琰，少了摄政王的威严，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庆亲王最近很安静。"萧景琰轻晃酒杯，"安静得反常。"

　　沈清寒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家姐来信，说西域边境有异动。特勒族集结兵力，似有所图。"

　　萧景琰接过信，指尖不经意擦过沈清寒的手背。那一瞬的触碰如羽毛轻拂，却让两人同时微微一怔。

　　"时间点太巧。"萧景琰放下信，"秋猎在即，西域异动，庆亲王蛰伏...这一切必有联系。"

　　沈清寒点头："我怀疑庆亲王勾结外敌，意图在秋猎时发动政变。"

　　"不错。"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计划。"

　　两人低声商议，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一轮明月爬上枝头。酒过三巡，萧景琰的眼神渐渐迷离，说话也开始含糊不清。

　　"王爷醉了。"沈清寒伸手去扶，却被萧景琰反握住手腕。

　　"清寒..."萧景琰直呼其名，声音低沉而温柔，"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沈清寒心头一跳："王爷是说..."

　　"那个雪天..."萧景琰的目光仿佛穿过他，看向遥远的过去，"你给了我馒头...还有木剑...我一直记得..."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沈清寒僵在原地，任由萧景琰的手指滑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月光下，萧景琰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星辰。

　　"王爷..."沈清寒声音微哑，"你喝多了。"

　　萧景琰忽然凑近，呼吸间的酒气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我没醉...我只是..."话未说完，他身子一歪，倒在了沈清寒肩上。

　　沈清寒轻轻扶住他，心跳如鼓。萧景琰的发丝蹭在他颈间，痒痒的，带着淡淡的香气。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萧景琰的感情，早已超出了盟友或仇敌的范畴。

　　"来人。"他轻声呼唤，"王爷醉了。"

　　将萧景琰安置在榻上后，沈清寒站在廊下吹风，试图平复纷乱的心绪。月光如水，园中花影婆娑。他想起萧景琰醉酒时的话，想起那把珍藏的木剑，想起刑部遇袭时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沈大人。"管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王爷命我送您回府。"

　　沈清寒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萧景琰寝殿的方向，转身离去。

　　三日后，沈清寒在整理西域通商文书时，一名陌生小厮送来一封信。

　　"我家主人说，务必亲手交给沈大人。"

　　沈清寒拆开信，里面只有一行字："申时，太傅故居一见。事关沈家案真相。"

　　字迹陌生，没有落款。沈清寒犹豫片刻，决定赴约。太傅故居是他与萧景琰第一次坦诚相见的地方，选在那里，必有深意。

　　太傅故居比上次来时更加破败。沈清寒警惕地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院内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落叶的沙沙声。

　　"谁找我？"他沉声问道。

　　没有回答。沈清寒缓步走向后院书房，手按在腰间匕首上。推开门，里面同样空荡，只是书案上多了一个木匣。

　　沈清寒小心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封泛黄的信和一块染血的布条。信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依稀可辨："...按计划行事...沈家一个不留...景琰负责善后..."

　　沈清寒如遭雷击。这是...萧景琰参与沈家灭门的证据？

　　他颤抖着拿起那块布条，上面绣着沈家的标记，血迹已经发黑。布条背面，有人用血写了一个"琰"字。

　　"不可能..."沈清寒喃喃自语，却想起萧景琰亲口承认曾监斩沈家。他一直以为萧景琰只是执行皇命，难道...

　　"沈大人果然来了。"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沈清寒猛地转身，看到庆亲王站在门口，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王爷这是何意？"沈清寒强自镇定。

　　庆亲王缓步走近："给你看真相。十年前沈家灭门，萧景琰不仅是监斩官，更是策划者之一。"他指着那封信，"这是先太傅临终前留下的，被本王偶然得到。"

　　沈清寒握紧拳头："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本王不忍看你被仇人利用。"庆亲王叹息，"萧景琰接近你，不过是为了铲除我这个政敌。一旦事成，你以为他会放过你这个沈家余孽？"

　　沈清寒脑中一片混乱。庆亲王所言不无道理，但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然而眼前这封信，还有血布条...

　　"秋猎在即，"庆亲王意味深长地说，"萧景琰计划在那时对本王下手。沈大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站哪边。"

　　说完，他留下沉思的沈清寒，转身离去。

　　沈清寒在太傅故居待到日落，反复检查那封信和血布条。信纸确实陈旧，墨迹也非新仿，但内容太过巧合。血布条上的"琰"字，笔迹与萧景琰的确实相似...

　　回到府中，沈清寒彻夜难眠。一边是十年血仇，一边是这段时间与萧景琰并肩作战的经历，还有那个月下醉酒的身影...

　　翌日朝会，沈清寒刻意避开萧景琰的目光。议事结束，他正要快步离去，却被叫住。

　　"沈大人留步。"

　　萧景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冷静如常，仿佛那夜的醉态从未发生。沈清寒转身，强迫自己直视那双深邃的眼睛。

　　"王爷有何吩咐？"

　　萧景琰微微皱眉，似乎察觉到他的疏离："西域通商细则，还需商议。"

　　"臣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议。"沈清寒行礼告退，没给萧景琰追问的机会。

　　接下来几日，沈清寒闭门不出，暗中调查那封信的真伪。他派心腹去查庆亲王近期的动向，同时试探性接触了几位当年参与沈家案的老臣。

　　线索杂乱无章，真假难辨。唯一确定的是，秋猎确实暗藏杀机——不过目标可能是萧景琰，而非庆亲王。

　　秋猎前夜，沈清寒收到一封密信："明日猎场有变，目标萧景琰。勿涉险。——雪"

　　姐姐的警告让他心神不宁。若萧景琰真是沈家仇人，让他死于庆亲王之手岂不正好？但那个雪中赠剑的小少年，那个为他挡箭的萧景琰，真的能冷酷地屠杀沈家满门吗？

　　沈清寒站在窗前，望着渐圆的月亮。明日就是秋猎，他必须做出选择：是坐视萧景琰遇险，还是...

　　"大人！"贴身侍从慌张跑来，"刚得到消息，庆亲王在猎场埋伏了西域刺客！"

　　沈清寒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他清醒，却也让他更加迷茫。

　　"备马。"他突然说道，"明日随我去猎场。"

　　"大人要插手？"侍从惊讶道，"可如果萧景琰真是沈家仇人..."

　　"正因如此，"沈清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的命，必须由我来取。"

　　夜深人静，沈清寒取出那把萧景琰归还的匕首。锋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如同他此刻复杂的心绪。明日猎场，究竟是复仇的终结，还是另一场阴谋的开始？

　　他无从知晓。唯一确定的是，当太阳升起，他与萧景琰之间虚假的和平将被彻底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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