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退休后！

　　这男子也是一身紫衣，他拨着手中珠串，朝这边缓缓走来，江挽声透过车帘缝隙，看清了这张脸。

　　一张妖艳阴柔的俊美面容，比江挽声最后一次见到他时，更增添了许多阴气。

　　他穿着紫色长衫比他带的这些打手好看多了，果然是路人口中的“妖精”。

　　江挽声掀开帘子，哪知那男妖精一见到江挽声，脸上的轻笑突然凝固，手中珠串隔出一子，翻手向江挽声一弹，那珠子便如同一支利剑破空飞向他。

　　云不闲早有防备，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随意转了转手中合拢的折扇，将那来势汹汹的珠子撞上，又猛地被弹开，弹走的珠子随机射死了一个紫衣侍卫。

　　“江师弟现在对我甚至已经不屑于出手了吗？”男妖精嗤笑道。

　　江挽声从云不闲身后走出，颇有礼貌地对男妖精拱手道：“大师兄，一切安好。”

　　此人，江挽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正是他从前在流火城学艺那几年的大师兄，玉黎川。

　　“你到底还是来了，还以为你早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玉黎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睨着江挽声。

　　这话却让江挽声听不懂了，他应该记得谁吗？或者说来这个地方又应该是为了某人而来吗？非要说的话，也该是为了江礼，或者这个幽冥殿而来。

　　身旁的云不闲像是突然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一般，发出恍然大悟的语气：“哦！这样啊？”

　　“想不到昔日流火城的大弟子，现在竟然沦落到成了皎月山庄的走狗，真是可惜了贺宜修老城主的一番苦心栽培啊！”

　　云不闲不禁叹惋。

　　玉黎川的脸色不好看，脸皮扯了扯，温和的嗓音阴气森森，“黄口小儿，岂有你说话的份？”

　　如此近的距离，玉黎川无法使出手中珠串，于是对云不闲拳掌相向。

　　早在酒楼里相识那时，江挽声就猜测云不闲不简单，后来得知他便是幽冥殿的老板，只觉深不可测。

　　但玉黎川这些年勤练苦修，想也是有了一定的境界。

　　云不闲刚才对那汉子没有下死手，可以看出对内力的掌握是如何得心应手。

　　江挽声太了解了，玉黎川，他哪里是云不闲的对手。

　　多年前，他不是江挽声的对手，如今，他也不可能是云不闲的对手，玉黎川最大的毛病在于心浮气躁。

　　流火城老城主收他为关门弟子，却在遇到天资卓绝的江挽声时，破格传授武功，他因此与江挽声打过无数次。

　　但他单方面挨打。

　　他并不会越挫越勇，但他会想办法赢，所以后来，他制成了如今手上这串鬼玉珠。

　　并不是单纯的暗器。

　　“小心鬼玉珠。”江挽声叮嘱了云不闲一句。

　　云不闲漫不经心用扇格挡，并没有认真跟玉黎川打，听到江挽声的话，转过来对上江挽声略有担忧的视线，唇角漾出灿烂的笑。

　　玉黎川其实并没有想动用鬼玉珠，但因为江挽声这句话，他还是晃神了一瞬。

　　谁都知道江挽声最是护短，他曾经也是江挽声护过的“短”，想起过往的种种恩怨，怒意翻涌，使他出掌更迅更猛。

　　云不闲用扇柄轻轻敲了敲玉黎川伸过来的手臂，“急什么呀新阁主，贺宜修老城主已经爆体身亡，你择木而栖，江湖中人也是不会怪你的。”

　　谁急了！谁气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师父的死根本与我无关！为什么要跟他说！
　　玉黎川一个错身让开了云不闲的一招，右手捻上了那串鬼玉珠。

　　云不闲甚至在原地都没有挪动，折扇在手中从容翻飞。

　　紫衣众人眼见玉黎川不敌，瞬间朝几人围了过来，他们先前拦住的那些从甄府逃出来的已经负伤的侠士见此空档，赶紧逃走，远离这是非之地。

　　皎月山庄的兵器五花八门，紫衣众人有手持飞爪钩的，双刃斧的，还有弯刀镰的。

　　这些紫衣歪七扭八地站在这里，看上去倒只有玉黎川一人像个正常的，好看的人了。

　　这时从半空飘来一阵“叮叮缕缕”的琵琶声，水粉色长裙飘飘的女子抱着琵琶跃上了墙头，见两方已经停了手，对着云不闲身后那人问道：“原来你就是江挽声。”

　　这句话江挽声都听木了，当年多有人这样问，那时候他会得意挑眉，道一句“正是在下。”

　　如今听见解花香这样一个肯定的问句，江挽声后背起一层毛汗，记忆里搜刮了半天，确定自己从前没有与她有过什么来往，应该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才答道：“正是。”

　　他眼见着解花香的眼眶越来越红，竟没有多的废话，急退数丈，催动内功，拨动琵琶弦。

　　江挽声也算是见识过鬼手琵琶的厉害，没有内力的人并非受不到伤害，只是不需催动内劲去抵挡魔音，能减轻许多，鸡鸭都难逃脱何况是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

　　云不闲拉着江挽声到自己身后，立即封住了江挽声的听穴，另一手折扇一展，飞上房檐朝那梨花慢射去。

　　“解花香，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他是我的人！”
　　云不闲这一声大喝，解花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然而她迟疑的这一瞬，一道黑色人影从他们身后翻上房檐，寒光剑意一闪，江挽声率先看见了霜恨剑直朝解花香奔去。

　　夜停没有不杀女人的规矩，在他的剑下没有性别，他眼里只有江挽声，和其他人。

　　伤害到江挽声的，都得死。

　　解花香感受到杀意，琵琶音化作实质一般的利刃，在夜停靠近时，已经削烂了他的衣衫，夜停干脆就将上衣剥了去，露出坚实的身体，他催动内力，再也没有被解花香伤到分毫。

　　江挽声已经感觉到，解花香今日可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夜停生气了，自己走的时候把他忘到了脑后，此时他不在身边又发生了危险，夜停一定会杀了解花香的。

　　解花香还没有想明白眼前这又是什么人，为何对她突然发难，近距离攻击解花香不是对手，夜停步步紧逼她压根没有机会把手放在琵琶上，又快又狠的剑已经劈上了解花香手中的梨花慢。

　　江挽声来不及出声阻止，夜停已将解花香逼进了鬼宅里面去。

　　“我们进去。”江挽声有点怕夜停杀了解花香，跟云不闲抛下一句就要往里去。

　　云不闲把他抓住，“别急，哥哥的家人不会有事。”

　　江挽声：“……”
　　“他有名字，叫夜停。”

　　“哦，我还以为他的名字叫哥哥的家人。”云不闲笑嘻嘻。

　　江挽声从云不闲手里挣脱，“我是担心解花香，死在夜停剑下，不划算。”

　　“解花香也不会有事。不过哥哥的这把剑已经失控了，不听话的剑，可以丢了。”

　　云不闲一语道破现状。江挽声不理会，瞥了眼在一边恨恨瞪着他的玉黎川，还是准备进了这鬼宅。

　　没辙，他非要进，那就陪着呗。云不闲也紧跟在江挽声身后进入了甄府。

　　甄府的大门一直紧闭，前来一探究竟的侠士都做墙上君子，从围墙翻进去，偏偏江挽声是推开大门直入。

　　臭！
　　扑面而来的臭！
　　恶臭至极！

　　大门一开，这恶臭差点化成实质，把江挽声推出去。

　　江挽声第一次闻到这样的臭味，饶是闻惯了尸臭的仵作先生们来到这间院子，也一定会连退数尺，并大喝一声：“臭极！”

　　不仅仅是尸臭，江挽声环顾了一下萧条的院内，果真如同闹鬼过后一般，他解下腰间香囊，捂着鼻子。

　　“撕拉”一声，江挽声回头看，云不闲将自己衣襟间撕开一条，将一条布条递给江挽声，让他学着自己，把鼻子堵住，在脑后打个结。

　　江挽声照做，果真要好很多。布料并不算太厚实，但就是隔绝了臭味，吸气间，还能闻到熟悉的淡淡茶香。

　　“你是用茶泡的澡？”江挽声轻着气，大吸一口这心旷神怡的味道。

　　“嗯？哥哥你是说我馊了？”云不闲赶紧扯着自己衣襟闻了一下，没闻到。

　　但哥哥说馊了那肯定是馊了。

　　整个院子因为铺天盖地的绿植而显得阴气森森，头顶上覆盖的植被透过星星点点的光，勉强照亮。

　　他们进来并没有看见解花香和夜停。

　　“解花香为什么一听是我就发脾气？我和她有什么仇什么怨？”江挽声怎么也想不明白，河西那些姐妹又不是死于他手。

　　云不闲跟在他身侧，从腰间卸了香囊放在衣襟里，意味深长地说：“哥哥是不是曾经欠下了什么风流债？”

　　江挽声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下，下结论：“没有。”

　　“没有你还想这么久？”云不闲跳到江挽声身前，去看他表情。

　　江挽声朝他挑眉。

　　“哦，十二京没有，那云溪镇呢？”

　　江挽声：“……”

　　“流火城呢？”

　　江挽声：“……”
　　“应该不是吧……竹月？”

　　“哦，”云不闲略做思考，“竹月？还挺耳熟。”

　　“如果是竹月的话，玉黎川对我有敌意我倒是能理解。跟解花香又是什么关系？”

　　当年在流火城，确实有点意外。

　　江挽声早在十四岁那年便因一手漂亮的海棠惊鸿剑而名满天下，后来在进入流火城拜师时，便得到了流火城的各大长老和城主的喜爱，争相想要给他传授技艺。

　　也在此认识了早已在流火城学艺的玉黎川和竹月。

　　玉黎川和竹月是一同来的流火城，竹月拜在了执剑长老名下，学的就是剑术。

　　当她得知海棠惊鸿剑江挽声来流火城，第一时间便是去找江挽声请教剑术。

　　倒不是因为这个剑法有多么独步天下，而是剑法动作秀美，耍起来比跳舞还要俊秀飒爽，无不让武林中侠女趋之若鹜。

　　江挽声学这个也是因为漂亮，再一个，因为这剑法是父亲为母亲写的。

　　竹月得了一次便宜，后来天天都要找江挽声练剑，而玉黎川本就因师父更愿意教江挽声而气愤，现在一直跟自己好的竹月也这样，他更是怒从中来，日日跑来两人之间捣乱。

　　竹月当他是孩子，敷衍他几句，仍跟江挽声练剑练得不亦乐乎。

　　有一日，竹月在练剑之后，对江挽声告白。

　　现场本没有别人的，但许是被同门偷听到了，两人还没出去呢，外面就已经传开了。

　　玉黎川兴冲冲地去找江挽声打架，被单方面揍了一顿不说，竹月也不理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日。

　　从那以后江挽声再也不教竹月练剑了。

　　这件事就这么简单，何至于玉黎川这么愤怒。

　　“那哥哥是如何回答的？”云不闲追问。

　　院子里满地都是泥泞，两人脚踩上去还有些黏脚，脚步发出粘腻的声音。

　　江挽声低头，才发现地上竟然都是血泥。

　　“回答什么？”

　　云不闲：“回答竹月啊。”

　　“云不闲，我怀疑你出行需要带一个说书先生，以方便随时跟你讲故事。”

　　云不闲笑：“哥哥叫我名字真好听，比叫夜停好听多了。”

　　江挽声：“……”
　　他大概能理解夜停总是不想和他讲话的原因了。

　　云不闲抬眼看见五步之外的门楣，不经意地问道：“所以后来呢？哥哥跟竹月在一起了吗？”

　　江挽声顺着视线也看见了，门楣上的牌匾夹缝，还在往下面滴着暗红色粘稠液体。

　　他低头看了眼两人衣摆，因为站姿行走都端正，他们的衣摆上都还没有粘上脏东西。

　　江挽声：“重要吗？”

　　“当然重要。”云不闲拉着江挽声绕开这里，往后院走。

　　密密麻麻的植被绿叶长得都很肥厚，是用充足的养料培养出来的，连外面常见的藤萝、爬山虎等普通植物，在这里的根茎都比其他任何地方都粗。

　　往另一边走的时候江挽声隐约能看见地下的脚印了，抬眼一看，围墙边的植被已经被赶出来一个大洞，光从那里照下来，地下是密密麻麻的脚印。

　　看样子众多侠士进来探险，都是走的这里。脚印多数直通后院。

　　“哥哥小心！”云不闲突然伸手，拽着江挽声手腕，一把拖进自己怀里。

　　耳边刮过一阵轻柔的，带着臭气的风，江挽声转头望去，又转脸过来看看近在咫尺的云不闲，一脸茫然。

　　江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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