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火焚宁

作者:治病必求于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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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娘。”百里怀安向主位的二老点头问候后目光便落在了一旁的女子身上。
      一别四年,都说女大十八变,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变化竟会如此之大,从前那个瘦弱干瘪的人,现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身量颀长,看着比寻常女子都要高上些许,体态纤纤却不孱弱,小时那白皙透亮的脸蛋也变得有些糙黄,显然是常年在外奔波风吹日晒所致,完全没有了官家小姐的精致娇嫩。
      “兄长。”百里怀宁起身迎上了百里怀安的目光,心中十分复杂。
      她对这个白捡的哥哥感情谈不上深厚也说不上疏离,只因小时候她没少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对方冷屁股。为了讨好这家伙,她总是满腔热情地像个甩不掉的跟屁虫一样追在后面,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哥哥跟前,狗腿一般包揽所有大小事务,包括但不仅限于磨墨、提东西、抄诗集、改课业等,可最后换来的只有对方的冷脸相对,连一句好话也没有,甚至命令她不得近身,必须保持至少三步距离。
      苍天可鉴,要不是看在爹娘的面子上,希望兄妹之间能够和睦相处,她死都不会去这人跟前晃悠一步。不过后来她也想明白了,只要自己少在这位兄长面前出现,两人之间相安无事,面子上过得去便也就算了,其余的就不要妄想了。
      其实如果没有当初扒人裤子这件事,她和这位便宜哥哥之间也说不上有什么难堪的事,偏偏属她点背,谁能知道那日在小巷子里自己蹲了好一阵去埋伏的人竟然变成了自己的兄长。
      她当时是想把那讨厌的陆翡揍一顿然后再扒裤子羞辱的,结果巷子里背光黑暗一时没认清人,加上自己出手也很快,直接把人好一顿打顺带扒下了对方的裤子。
      结果自然是不必多说,当时那张俊脸直接黑如锅底,面色堪比杀神,哪怕过去了四年多,她都记忆犹新,便是做梦看见了都要被吓醒的程度。
      许久未见,她的兄长变得更加俊逸了。面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身子也更加挺拔,举手投足间皆是官宦高门出身的贵公子仪态。
      “俊逸如清风,皎辉若明月”这对世家公子的最高美誉,说的不是旁人,正是京城双璧,其一是那崔相嫡长子崔柏寒,另一人则是她的兄长百里怀安。
      这两人不单单是容貌出众,文才也是出类拔萃,可以说是京中绝大多数女儿家的春闺梦里人。
      而且,在她离家后的第二年,据爹娘来信得知,她这兄长也是一次中榜,荣登一甲十名,仕途可谓光明璀璨。
      可是,如今偏偏出了这样的事,使其官途顿时变得晦暗不明,百里怀宁对此深感歉疚。毕竟若是没有她和常家的插入,这人本可以独享父母宠爱,在父母托举下凭借自己的才能拼出一番事业,而不是被牵连怪罪,停职赋闲在家,郁郁无为。
      “四年未见,不曾想妹妹原来竟还记得京中家在何处,怎么,外面可是不好玩了?”百里怀安语气平平,但是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话中带刺。
      “安儿,你怎能这样对妹妹说话。”姜雅见情势不对,连忙出口呵斥,“你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了,就不能说些关心的话语么?”
      姜雅知道自己儿子一向不待见这个妹妹,当初把宁儿领回家时安儿也才三岁多,尚且好哄骗,说这是寄养在外祖家的小妹妹,身子不大好,他这个做哥哥的需要多照顾一下。
      因为宁儿胎中带毒,自小体弱多病,成天药不离口,故而她和夫君平日重心都放在了女儿身上,对安儿免不了疏忽了,以至于让安儿觉得父母偏心妹妹,是妹妹分走了爹娘对他的关爱,所以一直很不喜欢这个突来的妹妹。
      她能理解安儿的委屈,可错在他们当父母的,不能怪女儿,后面她与夫君已经在尽力弥补了,可到底没能将兄妹二人的关系缓和起来,好在宁儿也懂事,一向敬重爱戴她的兄长,从来不让她和夫君为难。
      可如今是什么时候,宁儿才刚回家,又听闻了常家的变故,心中已经够难过了,别再把人气到了,她们母女分离已经有一个四年了,她可不想再来一个。
      “娘,兄长说的是。”百里怀宁苦涩一笑,“从前确实是宁儿不懂事,给家里添了太多麻烦…”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莫要再说了。”姜雅及时制止了百里怀宁的话,这个话题属实不宜再提。
      百里怀安见母女二人情深意切的模样,也知自己确实是不讨喜了,便噤声坐下,不再言语。
      “对啊,宁儿,爹方才不是说了么,从前的事便让它过去了,父母子女之间哪能有隔夜的仇怨,别再把你娘说哭了。”百里仪也适时插话,缓和气氛。
      百里怀宁点点头,把目光转向了对面坐着的人:“不知兄长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常伯伯他到底怎么了?”
      “你既然已经知晓常伯父是因为做了讽喻诗惹得圣上不快,那你怎么就不知道你常伯父贪污钱两,结党营私犯了死罪?”百里怀安还是没忍住刺了眼前人一句,“也对,毕竟你在外潇洒惯了,与府中书信几乎断绝,又怎么会知道家中变故原委。”
      “安儿!”姜雅秀眉紧蹙,明显不悦,这安儿怎么一刻也不忘讥讽宁儿,她真是心乏了。
      百里怀安不理会自己娘亲的呵斥,眼神直直看着对面的人,面色从容,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心中堆积有多少怨。
      怨她一声不吭离家出走,怨她四年音讯全无,怨她再见时疏离客套,怨她对自己半点关心也无,更怨自己的不争气,梳洗换装忐忑着一颗心赶过来,只为兄妹二人再见时能博个好印象。
      可是到底是叫他失望了,他的激动与庄重全都成了笑话,人家根本不关注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归家后先来面连父母他能理解,心中对常家之事焦急如焚他也能理解,但是回来后却没有派人去告诉他,还是爹娘通传他才知道人已经回到府中了,甚至见面连一句问好也无,遑论关心他近来如何,开口便是一句疏离冷漠的“兄长”。
      呵呵,兄长,从前她跟在自己后面“怀安哥哥长怀安哥哥短”地叫着,现如今却变成了“兄长”,亲疏远近,可想而知。
      “不可能的。”百里怀宁哪能知道这人心里的九转回肠,只当是他还在为从前的事情恼怒,便也没有去计较其言语之中的针芒,而是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求问事情缘由,“常伯父一向为官清廉,严于正己,怎会去做这贪污腐化之事。”
      “是,常伯父确实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百里怀安淡淡说着,拿起茶盏轻抿一口,从容不迫,“但不妨碍别人会做这样的事,然后再把罪名安到你常伯父身上,好让自己逍遥法外”。
      “兄长,你这又是什么意思?”百里怀宁目光微沉,心中已经猜到了大概。
      “宁儿,这其中牵扯过多,朝堂之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与你说明白的。”百里仪接过话,面色凝重。
      而侍候在一旁的的汶清也知道主子们有话要关起门来说,做下人的自然要回避,便自觉领着还在愣神中的桃枝一起下去了。
      “朝堂之事女儿是不懂,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恳请爹爹与我说明白。”百里怀宁见爹娘面上都萦绕着一股浓重的愁绪,心头也是十分沉重。
      百里仪与自家夫人对视一眼后摇头叹了一口气:“还是让你兄长与你说吧。”
      百里怀宁闻言偏头看那气定神闲的人,满脸疑惑。
      “你出去这么久,哪怕不了解京中之事,难道连一点关于太子之位党派争夺的事也不曾听闻么?”百里怀安迎上对面之人向自己投来的目光,默默压下心中的悸动,不疾不徐说到,“圣上于一年前突发恶疾,在太医们全力救治下虽捡回了一条命,身体却每况日下,为了求取长生康健,便开始痴迷于求仙问道,朝政已经荒废多时。”
      百里怀宁不由皱眉,皇上不过四十余岁,正值壮年,怎会突发恶疾?
      百里怀安知道对方心中的疑问,也不急着说明,而是把自己所知晓的从头到尾细细道来:“皇上每日靠药石续命,体魄看着虽还强健,可明眼人都知道其只怕是时日无多了,但是皇上生性多疑,也许是觉得自己尚且身强体壮,故而一直不肯立太子,一向也最忌讳旁人议论储君之事。”
      百里怀宁微微敛目,她听说过有关这个皇上继位的一些非议,据闻当初先帝本不想传位于此人,但太子与其他皇子接连暴毙,先帝也被刺险些身亡,而当时还是八皇子的圣上已经拉拢了朝中大部分势力,手握大盛近乎半数兵权,逼先帝不得不改立继位人选。
      但好在其怀有真才实学,登基后励精图治,勤于政事,将大盛治理的也算是繁荣昌盛。
      但由于自己的帝位来路不正,所以一直担心自己会重蹈覆辙,落得跟先帝一个下场,便十分注重平衡朝中各方势力,不肯让任何一方壮大。
      不过现如今局势只怕是已经变了。
      百里怀安知道她能听懂自己所说的,便不再缀叙,直言道:“但是储君一日不立,朝中各方势力便蠢蠢欲动,大小官员纷纷站队,大致化成了三队阵营。”
      百里怀宁抬眸,仔细听着。
      “皇上虽子嗣众多,但目前最有实力竞争太子之位的只有大皇子和四皇子二人,以崔相为首的礼部尚书和刑部尚书等官员拥护的是大皇子,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与其下官员则支持立四皇子为太子,余下的则持观望态度或不参与党争。”
      “大皇子是中宫皇后所生,名正言顺的皇室嫡长子,而崔相正是皇后的表兄,在朝中势大,底下追随者数以千计。”百里怀安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后接着说道,“但那四皇子背后势力也不弱,其生母穆贵妃是穆老将军之女,穆氏满门忠烈,穆氏男儿自小便随军从征,除了穆老将军无一例外皆死在了为大盛开疆扩土的沙场上,就连那当时尚且未满八岁的唯一嫡孙穆铎也在十年前与漠北一役中不幸走失,至今杳无音信。穆氏可谓是战功赫赫,替大盛边防稳定立下了汗马功劳,且手握大盛绝大部分兵权,不可轻视。”
      “所以,这跟常伯父有何关系?”百里怀宁虽然已经联想到了一些东西,但尚且还不确定。
      “关系就在于常伯父他不站队。”百里怀安一句话轻飘飘落地,却让百里怀宁心中顿生惊骇。
      是啊,储君之争便是帝位之争,个中厮杀一向残酷,不怕站错队,就怕你想置身事外选择了不站队。
      当那些站队者各自为营争锋相对斗得头破血流时,中立者便是另一方不平衡势力,若不能为己所用,便需想尽一些办法除之,万不能任其站到自己对立阵营,成为阻碍。
      常伯伯官居户部侍郎,是户部的二把手,户部又是掌管人口增减、田赋税收和军费支出以及官员俸禄的重要职所,身居其位,必受其乱。
      常伯伯不肯站队,那自然要换个听话的人来任职。
      那王扬便是顶替者。
      “所以说,常伯伯是成为了别人行路上的绊脚石,然后被剔除了。”百里怀宁说了百里怀安没有说完的话,“只是我不知,这王扬又是谁的人?”
      “王扬是崔相门生,你说他从属于谁?”百里怀安声色微沉,明显对朝堂政党纷争也是疲于应付。
      “崔相?”百里怀宁面色沉重:“兄长的意思是说,王扬受崔相指示,故意揪住常伯伯旧诗中的歧义,拿来做文章告到皇上跟前,然后再构陷常伯伯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将其从户部侍郎一职中拉下马,以便腾出位置取而代之。”
      “你说呢?”百里怀安面色不变,心中却还是不免惊诧,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一直都是聪慧过人,只是一直人前藏拙,从不显山露水,但自己只不过是说了个大概,她就已经推敲出了事情原委,并且直击要点,思路之清晰远异于常人,联想到他这妹妹那不曾向外人展露过的惊人才华,百里怀安不由得暗暗惋惜,若她生来不是女儿身,便能求学赶考入朝为官,其仕途作为定然不逊色于当今任何一个男儿。
      百里怀宁不由沉默了片刻,继而问道:“常伯父一家出了这样大的事,那宋文远呢?”
      “宋文远?”不止百里怀安微微蹙眉,一直没吱声的百里仪与姜雅夫妇二人听到此人后也是心中忐忑,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三月前家中传信不是说静明大姐姐要与他定亲了么,他作为常家的预备女婿,又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难道就没有站出来替常伯父他们求个情?”百里怀宁满腹疑问。
      这宋文远同她兄长是同一期应试的,而且是连中三元,一举夺魁,在大殿上被皇上钦点御赐牌匾的状元郎,名气之壮,大盛无人不知。
      要说那人能有今日成就,其中少不了她的功劳。
      当初那宋文远只不过是一个双亲尽去的孤儿,平日只能靠在街头替人抄写书信换取些散碎钱两度日,连温饱都成了问题,更不要说去拜师求学了。
      也就是自己心善,无意间看了那家伙的一些诗词文章,觉得是个可造之材,便引荐给了常伯父,让他在常府开的学堂研学,还供他吃住,常伯父作为他的引路师父爱惜其文才,不忍将其埋没,便把他推荐给了柳太傅。
      那宋文远确实有真才实学,便是只靠自己也能有出头之日,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罢了,但不同的是有了常府对他的支持,他翻身之日来得会更快更稳定。
      记得先前大姐姐也是多次夸赞过他人品才貌俱佳,知进退,懂分寸,守礼节,有骨气,哪怕常府说了在常家求学的学子衣食住行皆由常府全权包揽,无需烦忧,他仍然坚持除了在常府听课借阅书籍,其他一概不取,每日依旧去街头替人代写书信赚取生活所需。
      因为离京前自己也三天两头往常家跑,虽然不去听学,但也和这人没少接触过,对他的人品才学大致还是有一些了解,所以家书中说大姐姐要与此人定亲,她还是觉得没什么大问题的。
      见百里怀安没说话,而爹娘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百里怀宁不由挑眉。
      “怎么,难道说他忘恩负义,见常家出事了就急忙撇清关系不肯施以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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