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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王妃,莫要再念着从前了。”
纪胧明让这话惊得一颤,险险被严姑手上的发钗划到。
严姑轻呼出声:“王妃留神!”
纪胧明拿起桌上一只翡翠镯便往手上套,极力掩盖住自己的异样。
“郡主此次前来……莫非是太后旨意到了?”
“是。”严姑道,“太后懿旨,传北宁郡主入宫侍奉,这兄妹俩必定要急昏头。”
……
祝宁进门时是严姑打的帘儿。
严姑一身女官袍子,面不改色地屈膝行礼。祝宁这礼却受得极是不安。
身后的贴身侍女素月还没来得及跟进屋,便被严姑放下的帘儿挡在了外头。
祝宁见状,下意识就要要折回去打帘子,却又被严姑挡了回来。
“郡主自重。”
祝宁紧抿着唇瞪着严姑,却也不敢说什么。
“郡主今日如此雅兴,竟愿意来本宫这里坐坐?”
纪胧明端着雕花小手炉从屏风后缓缓走出,稳稳坐到软垫上。
祝宁转过身来,身上的暗色大氅材质极好,油光水滑,仿佛地底暗河缓缓而动。
纪胧明微弯唇角,这两兄妹感情想是不错。她正犹豫要不要请小郡主坐下说话,面前的人就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君同不懂事,几次三番冲撞了嫂嫂,还请嫂嫂宽宥。”
纪胧明看着女孩明丽的脸庞,不过十五六岁的丫头,身上那一股子倔劲儿实在耀目。她并没立刻答话,余光瞥到不远处的严姑,仍旧淡漠敦肃的神情,看不出分毫解气畅快之意。
“王兄训斥了我,勒令我今日必须来向嫂嫂赔罪。还请嫂嫂高抬贵手,莫要……莫要让君同只身去那地界。”
祝宁抬眼,直视着纪胧明的双眸已满是水光,表情却仍旧刚硬。
她虽跪着,脊梁却一丝未弯。
同她哥哥一样有骨气。
“郡主方才在外头定冻坏了,快些起来坐吧,将身子暖暖再说话不迟。”
女孩耳尖微红,身子便是此刻挨着殿内火炉亦在微微颤抖。见纪胧明如何都不接茬,祝宁微微撇过脸去,面上泪珠簌簌而下。
她从未经历过这般骑虎难下的境地,从前自己再刁蛮任性也不会想到自己需要承担什么,总之不论是何种后果都有人可以为她兜底。可此时稳坐在她面前的所谓“嫂嫂”,却给了她一个不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后果。
可她已软了身段,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这般竟也无济于事。
“昨日郡主一言,让本宫受益良多。”纪胧明语气温和,“北洲苦寒,然我江南女子受够了山温水暖,的确难存活。”
忆起昨日野狗一言,祝宁的肩头瑟缩了下。
“郡主说不想只身去往宁都,可谁背井离乡又是带着千军万马的呢?”
祝宁闻言怔愣在原地,抬起头呆呆看向软榻上女子的脸庞,表情从呆滞到思索,最终留下难以言说的愤怒。
“你被扔到北洲是你的报应!”
祝宁再也无法冷静,蹭地一下站起身来。
“是你……是你的错!是你偏要在那日在我眼前晃!不就是让我回去?我回去就是了!难不成你姨母还能杀了我不成?!”
她俏丽的面容逐渐被狂躁掩盖,忽地却又想到些什么,猛地一下转过头来看纪胧明,睁大眼睛皱着眉头,难以置信地轻声喃喃道:
“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出现?!故意惹怒我的?!你!!!!你!!!!!!!”
祝宁被平心静气牢牢压住了肩膀往后拉,面上透出古怪狰狞的笑。
“难怪,难怪我去求王兄,他什么都没说,难怪那天他要让尚秋来拦我。哈哈哈哈,纪胧明啊纪胧明,你可真是厉害啊,你可知那日若没有尚秋你就真的死在我刀下了?我就该杀了你!!果然是宁都出来的东西,和你姨母同样狠辣刁钻!!”
纪胧明好歹阅文无数,反派诸如此类的大彻大悟与破口大骂都是见惯了的,神色一丝未改。她的视线慢慢滑落到祝宁颈部的银项圈上。
那银项圈,雕工细密、成色透亮,下头坠着十数只小兽,每只小兽下都坠着一只银铃。
祝宁每挣扎一下,银铃们便更响一分,吵得她有些头疼。
虽说贵族小姐们常戴此类饰品如步摇,一动一响分外别致。然面前这只项圈虽外形考究,一响起来却地动山摇,甚至有些聒噪。
怎么戴这个?是怕闹刺客的时候没人来追杀吗?
祝宁看纪胧明分明没将自己放在眼里,遂愈加恼火,手下不断用劲。虽说她年纪尚轻,倒也有些许武功傍身,遂此刻平心静气脚步有些不稳。
平心反应极快,手下不知用了什么巧劲儿,祝宁双臂忽地疲软垂落,再没了挣扎。
“将郡主送回院中,等候启程。”
纪胧明声音平淡,平心静气恭敬点头便要驾着祝宁退下。
“王妃息怒。”
突兀的男声从门边响起,清清淡淡的声音在此刻暖烘烘的屋内有些格格不入。
祝亦缓缓绕过隔断走近,直朝祝宁而去。仍旧没有表情的一张脸,仍旧没给纪胧明一个眼神。
平心静气见他走近便放开手,跟着严姑一齐恭敬行礼。
纪胧明见他看也不看自己,也懒得站起身来迎接这般兄妹情深了。
“王兄。”祝宁低着头轻轻唤了一声,没再说些什么。
祝亦将祝宁从头到脚瞧了一遍,见她无虞才转过身。
纪胧明一直在看他,仿佛等了他很久般表情似笑非笑。
男人俯视她的时候没低头,冰凉漆黑的瞳孔里一点情绪也读不出来,不过光猜纪胧明也能猜出来,这人应该蛮生气的。
“严姑,你带她们先下去,王爷想同本宫单独相处相处。”
“是。”
其余三人快快地出了门,祝宁虽想留下,却见祝亦背对着她,便在抛下一个不忿的眼神后也跟着出了门。
……
“王爷坐。”纪胧明冲他笑着拍了拍旁边的软垫。
“不必。”祝亦简明扼要,“你的条件是什么?”
“什么?”纪胧明歪了歪脑袋,疑惑得真情实感。
“我知道你设局是要引我来,现在我来了,你大可不必装傻。”
纪胧明闻言,将视线从男人的脸庞缓缓下移。
哟,脖子上也有个银项圈,不过怎么他的不响?嗯?腰上没有佩剑,看来是袖子里有暗器。腰带上怎么还有个香囊,莫非有相好?
那香囊忽地靠近,几乎要贴到纪胧明的脸庞上。她顺势抬头,见男人的面容近在咫尺,眸子阴沉沉地正看着自己,可书中写的所谓“鼻息喷洒出的热气”她却一点也没感受到。
“说,条件是什么。”
这就很诡异了,这男人的眼神过分直勾勾,别说暧昧了,她只觉得危险。
但氛围是靠打造出来的。
纪胧明将手环上祝亦的脖子,她明显感受到祝亦支撑着小几的手动了动,表情也倏忽大变。没等他反应过来,纪胧明就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确保自己说话呼出的热气都能扑到对方脸上后才轻声道:
“条件是,王爷每晚都在此留宿。”
祝亦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想将身子支起,才发现环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双手像打了钢筋般纹丝不动。
纪胧明刚想开口说“偶尔几晚不在也行”,却发觉自己的手腕被扣住,一阵酸疼袭来,双手便不受控制地垂了下来。
这人报复心未免太重了吧?!
“若君同启程,你也别想活着踏出王府。”
祝亦缓缓直起身子,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不出十秒,严姑便冲了进来,几乎将门口的帘子甩飞。
“姑娘你没事吧?!”
后头的平心静气也跟着进了来,平心一眼便看出纪胧明手腕有异,手下使力将其还正。
“臣手法隐秘,方才郡主也没开口,王爷是怎么知道她手伤了的?”
纪胧明的手舒爽几分,猜测道:“或许他见多识广?”
静气淡淡开口:“总之他睚眦必报是肯定的。”
“姑娘,究竟……”
“哦。”纪胧明笑得灿烂,“准备今晚事宜,王爷要在此留宿。”
……
听了原委,严姑实在不解:“直接将郡主送走岂不省事?反正她定会误事的。”
“如今我们在北洲,太后在宁都,若再有什么差池她老人家也难马上相顾。你瞧那日,若非李邑恰好来此,我们可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其实那天自己也吓得不轻,谁能想到那小丫头气性大起来居然真的要一刀结果自己?
俗话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倘自己日日被祝宁踩在脚底,不用再想着过日子。
太后懿旨虽到,纪胧明却深知不能让祝宁真的走。
一来,自己到底还活着,太后再重罚又能罚到哪里去?
二来,祝宁身份敏感,王兄手握重兵,难说太后是不是一时也没法动她。
三来,太后若是不严惩她,今后大家就会发现连至亲也不愿为自己出头,愈发看轻自己。
四来,祝亦如果真的因此恨上自己,系统任务不就永远没法完成了?
揪着那日之事再如何闹,都是折损自己罢了。
“你去同郡主说,太后不忍其与至亲分离,可心中实在挂念,下令今后她的近况均由我向太后书信禀告。”
严姑叹口气便出了门。
纪胧明拾起一旁话本子,继续乐呵个不停。
原主爱看的这些,果然与现代文学不相上下。
怎能不爱看呢?宫中只能比王府更枯燥乏味,即便有太后相护,却也多的是规矩要守,不看话本子又能作甚?
也不知她从何处寻来的这样多话本子,本本逗趣,甚么降妖捉鬼、游历四方、儿女情长,应有尽有。
此刻纪胧明手上的话本讲述的是一公主远嫁,被驸马欺辱后只身逃回京城,随后由皇上皇后作主狠狠惩治了驸马。
最后那一句“当日你既如此负我,就休怪我此时倚仗父母来治你。有朝一日你若肯认错,我便归来”,直叫纪胧明笑得仰倒了去。
这般封建毒草,实是叫人捧腹。
既已受辱,又历尽千辛回到父母身边,如何还能这般轻易原谅?
实圣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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