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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来力
吃过晌午饭,许屠户顾不得歇会儿觉,又出门找媒婆去了。
下午无事,许榕醒来坐在炕上出神,因想起他爹又去给自己找亲事去了,心里烦躁,屋里也待不住了,索性背上锄头背篓出门,去地里看看。
那头沈暄听到院里动静,出门来看。见许榕脑门上罩着一层郁气,想到中午许屠户的话,心下明白几分。
据他这几日所观,许家目前最要紧的事就是哥儿许榕的亲事。许榕大自己两岁,虚岁已经十九,旁的姑娘和小哥儿十六七就嫁人了,他是十足地大龄哥儿了,村里人背地里不知说了多少闲话,连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都听了好几耳朵。若再耽搁一两年,指不定生出多少的诟谇谣诼。
许屠户心里着急上火也委实应该。但就他看来,许屠户可谓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因为许榕压根就不上心,每每许屠户提起,总是沉默以对;说得多了,便会显露些不耐烦来。但他虽对婚事不上心,却也逃不开被其挟制。
眉间的躁郁让他面上更添几分煞气,明晃晃写着我不好惹。
许榕走出几步,方发觉后头还缀着条尾巴。
沈暄跟在许榕身后,估量着他脸色,本以为他要发火了,没想到许榕却敛了躁容,只是奇怪的看着他,问道:“有事?”
脾气意外地好呢,沈暄漫不经心地想。
他脸上仍旧带着笑,上前几步去接许榕手里的东西,“榕哥,你要去田里吗,我来帮你?”
许榕心情不佳,只想独处,闻言立马拒绝:“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
沈暄并不放弃,语气变得可怜巴巴:“榕哥,你便带着我一道去罢。我一个人在家里太孤单了……以前,我家里就总是我一个人……”
少年声音很低,垂着头满是伤感,许榕拒绝的话哪还说得出口。他挠挠头,应了一声,率先朝前走去。
地里的麦穗长势喜人,许榕看着它们,烦心事都去了几分。许家田地不少,素日里许屠户去城里卖猪肉,家中里里外外的活计都是许榕做。他是个勤快麻利的,侍弄庄稼十分上心。眼见这一大片茁壮生长的麦穗,他脸上不由露出个笑来。
许榕过来打算再将地里的野草除除。野草这东西,稍一懈怠就借机猛长,十分野蛮。前几日下了场小雨,本来干净的地里又冒出了些。
他扭头问一旁的沈暄:“除草,会吗?”
沈暄犹豫了下,点头。
许榕有点怀疑,沈暄生的白净,实在不像干过粗活的人。
他递给沈暄一把小铲子,沈暄伸手来接。
眼前的手修长白皙,骨肉匀亭,本应和他这个人一样,是极赏心悦目的,可惜其上却生着许多新旧疤痕,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
这样的手无疑和沈暄极不相配,许榕思及他坎坷的身世,想必一个人过活吃尽了苦头,心中便生出些怜惜来,手也不由跟着紧了紧。
沈暄一时没拿动,再使力拔,仍是不动分毫。以许榕的力气,哪怕他并未用劲,也并非寻常人能抗衡的。沈暄直接松手,只以疑惑的目光看着许榕。
许榕回过神,他竟不知自己这莫名的情绪从何而起。他忙将铲子往沈暄怀里一塞,自己拿着锄头,就地一蹲,开挖。
沈暄不动声色地看他动作,也学着他的模样,蹲在地里,琢磨了会儿,照猫画虎地挖。
“榕哥,你话一向这样少吗。”
他跟来自然不是为了帮许榕除草的,但他这人一向很是沉得住气,只与许榕闲话家常。
许榕挖草的手顿了顿,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暄也不在意,也不管许榕应不应声,自顾自和他说话,一个人咕咕叨叨的,也不嫌无趣。
他说的多了,许榕倒也时不时地回上几句。
一起子说话做活,果真熟悉得快些,许榕对沈暄的陌生感消退,话也多了起来。
沈暄正抓着一株“草”要狠狠铲下,斜喇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臂。沈暄愣愣抬头,就看到许榕神情颇为无语。
“这是麦苗,不是野草!你怎地连庄稼和野草都分不清?”
还读书人呢,五谷都不分。
沈暄便收回手,挠了挠脸颊,尴尬道:“父母尚在时,从不许我沾惹俗务,只说让专心读书考取功名。后来我一个人,年幼无依,家中田产被族人哄骗去许多,又为了生计变卖了不少,仅剩些便也都租出去了……”
许榕明白了,想必沈暄以前家境很好,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从未接触过农事,难怪自己总觉得他谈吐举止不同旁人。他一看就是个单纯不知事的,最是好骗,也难怪他落难不想着投奔亲戚族人,只说自己无处可去,想是过去受尽族人欺凌——看好好一个小少爷,手都磋磨成什么样了,一时心中更是温柔怜惜。
见他尴尬地耳根都红了,也不再多说,只温和道:“你自己一个人过活,总要学会的,我教你吧。”
沈暄楞住,眼神晃了晃,低低笑道:“好啊,以前还从未有人教过我呢。”
许榕教的仔细,将地里的作物一样样的指给他看,沈暄却总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一下一下往许榕脸上瞥。但他三心二意也够用了,许榕没发现他走神,只惊讶沈暄学得极快,心中暗道:“不愧是读书人,脑瓜子就是好使。”
他教沈暄认完了,也不敢再叫他在田里待,唯恐他祸祸了自己的庄稼,便只让他在地边做些挖草清沟的活。
看沈暄自己干了会子,便自己忙去了。
许榕弯腰低头,手中锄头轻轻一转一挑,便将一株杂草丢到了田边,顺手再松松土,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看便知是个干惯了农活的好手。
日头渐渐西斜。
“榕哥,你歇会吧,喝口水。”
许榕答应了一声,撑着腰站起来。一直弯腰干活,起身的时候腰都有些酸。他接过沈暄手里的水一饮而尽,汗珠沿着他俊秀的眉骨,高挺的鼻梁,从线条利落的下颌滑落。日头下待久了,蜜色的脸皮被晒得发红。
这一大块田地已是差不多弄完了。
许榕看看日影儿,招呼沈暄到路边树荫里歇会子。
沈暄看着在树下席地而坐的许榕,低垂着眼睫,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榕哥,我有事和你商量。”
许榕抬头看向他。
片刻后,一声惊呼在四下无人的地头乍起:“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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