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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沈知微打开西斯的任务记录，时间退回一小时前。
13：20
联盟退兵，猎隼小队的机甲用尽能源，成了冰原上的废铁。他们走出机甲，相互救助。
西斯独自一人站在冰上，表情淡淡的，垂眸不知想些什么。
“队……队长？”林晓哆嗦着裹着防冻服，“你快动动，不然掉下去了。”
由于机甲外壳具有热辐射隔绝能力，温度几乎与周围环境一致，从而避免了外部热源的探测。因此在战斗时机甲稳稳立在冰面上，没有发现异样。
而防冻服没那么好的隔热效果，西斯站在冰原上久了，不断往地下陷落。
“奇怪了，温度再高，也不至于让冰升华吧。”林晓琢磨着，“所以，竟然不是冰？”
“有文化，但只有一点。”通讯频道里雷娜闻言，顺手敲了块冰层，手指捻了捻，“这个气压和温度下，水的沸点就是零下两百多。”
“我去，零下两百多？！”林晓声音陡然拔高，顿时觉得更冷了。
“嗯，谁叫这玩意对着恒星的一面被遮了个彻底。”雷娜本身就有收集数据的任务，前面一直没空完成，这会儿终于得了空。
一道激光穿透冰层，她手指在面板上录入信息，片刻后奇道：“哎，居然还真不是水，是以氖为基质，还有一种非常少见的元素……我勒个去！钠灵素！”
“钠灵素是什么？”西斯突然抬头，插入他们的对话。
林晓本来还在试图找沈知微被带走的痕迹，这会儿停了手上的动作，不可思议地踹着脚底的碎冰：“嗯，就是辅助生育技术所需的非常重要的一种催化剂，能显著缩短胚胎成熟时间……一吨要上亿呢……”
众人听到，纷纷兴奋起来：“这我要是扣块回去，岂不后半辈子发财了？”
“那倒不至于，不过有空间扭多装点，估计还真行。”
“你们谁有，先借我一用，回去按智商四六分成”
他们又热火朝天起来，眼看着话题一路跑偏，已经到开酒馆该怎么进哪些酒了，西斯的通信信号却是一亮，机械音朗读命令：“等待时间缩短，三小时后支援到达，请做好准备。”
钠灵素。
这个名字像锈蚀的刀刃，在记忆里猛地划开一道裂口。
沈知微盯着中央基地，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十六岁那年，闯进家中的人，不是来找人，而是在找……它的坐标。
没有找到，于是愤而摧毁整个星球。
雷娜的探测结果显示，寒晶星储存着氖和钠灵素。
氖常见，钠灵素罕见。但它们都是民用资源，从未被列为战略物资。
逻辑不对。
如果钠灵素无关紧要，联盟不会特意隐藏它，更不会为它放弃主星，把主力部队派到这里。
她思考的速度比言语更快，推演逻辑一环扣一环。
结论只有一个：
钠灵素，才是这场战争真正的筹码。
“……快走。”
沈知微说。
不知道是跟记忆中的母亲，还是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队友。
头顶星舰的冷光恰在此时劈落，将她的身影钉在冰面上，与西斯队长最后的投影完全重合。
“啊？”林晓不明就里。
她关闭机甲显示屏上的记录，查看各个成员的能源残留：“去起飞点，不然会死……”
“两小时后其他人不就来了嘛？”
“他们不能来。”沈知微停顿的这一下，林晓感觉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炸开，“你们有人，能够和主舰取得联系吗？”
一口口热气从肺中吐出，在面罩下缘冻成逐渐刺向喉管的冰凌，附骨之蛆般的冰寒攫住林晓，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呢？”
“我要回基地。”
“不行！太危险了！”
“猎隼小队全体注意，全速赶往起飞点，我要你们尽最大速度夺取飞行器，立刻离开！”
他们的交流如实被传输到每个队员耳麦中，最开始是副队长率领联盟士兵对西斯和林晓灭口，他们正震惊副队长反水，还没赶来支援，剧情就又反转，画面是伪造的，反水的竟成队长自己。
随后沈知微处决西斯，西斯逃脱，智能系统还原事件真相……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他们来不及喘息。
他们刚接受队长背叛的事实，就又看见继任新队长的沈知微查阅任务记录，然后竟然说出和西斯一样的命令。
逃离。
帝国需要绝对的兵器，不需要会思考的零件。
鹰隼特种部队自成立以来从未退缩半步，他们接受的每一天训练，都在不断重复一个铁律：死战不退。
而现在，沈知微却在抗命。
沉默如坠冰海。
一声轰鸣，雷娜的机甲骤然启动，以不损伤机甲的上限速度，从数百米外直扑而来。这个一向将军规手册倒背如流的模范士官，竟直接关闭了队长对自己机甲的接管权限。
她违背军纪，违抗命令，不顾后果。
在沈知微的记忆中，雷娜一直是个明哲保身的人。她八卦满天飞，雷娜从不掺和；她被指控作弊，雷娜未曾试图为她翻案；她被发配去炮灰部队，雷娜也只是默默送行。
她从中央基地逃出，此起彼伏表达喜悦的人中，也没有雷娜。
她只是微笑，那笑容与四年前她重回鹰隼时一样。
那时，雷娜也只是笑着，直到沈知微伸出手，她才说：“我知道你会回来。”
她们在夕阳下碰拳。
晚上，她们躲在更衣室里，把雷娜偷藏的酒给干了个底儿掉。醉醺醺的优等生指着沈知微刚戴上的鹰隼徽章，含糊不清地嘟囔：“这玩意儿迟早要把我们都啄瞎。”
等醒来，全然忘了自己发过啥酒疯。
她一如每个臣服于帝国的民众，从未生出挑战整个系统的念头。同寝五年，她们在规则的边界内维系着一场不言自明的情谊，表面风平浪静，深处却藏着汹涌的奔流。
“微微。”
雷娜喊出那个被军籍编号抹杀的名字，声音里没有质问，没有惊慌，只有一种沉稳的、不可动摇的力量，柔和得铿锵有力。
“告诉我，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很多年后，沈知微还会回忆起这一幕。
那时她剑指最高之位，革命军的呼声震动全星际，但她仍然记得，不是所有反叛都喧嚣，摧城飓风起于青萍，燎原星火生于静默，却在灵魂碰撞时震耳欲聋。
而现在，她只是漠然地看着雷娜，身后电磁木仓瘫痪雷娜机甲，“听命令，否则死。”
雷娜：“我本来就没打算……”违抗你的命令。
沈知微静默她的频道，确保她的声音不被记录，“寒晶星不再安全，我需要你排查通讯中断原因，尽一切可能修复与主舰连接，阻止支援到达。”
他们百人小队硬刚一整个寒晶星驻军和主力队，本就命悬一线，雷娜不会误会沈知微没事找事专门强调。
那她这么说……就是寒晶星自身，可能遭到攻击！
雷娜沉默地看着她，“好。”
她递出支营养液：“借你的。三倍还我。”
林晓不忿：“好啊！我向你要的时候你不给我！！你不说一声！你故意的！”
雷娜：“滚。”
营救她的小队将与鹰隼特种部队其余队员在联盟起飞点汇合，沈知微与他们在此分道扬镳。
抗命的是她，成功改变战局，皆大欢喜，但如果她的判断失误了，也犯不着其他人和她一起承担。
而且至少，他们能都活下来。
泰勒说，联盟在考虑是否要放弃阿尔法主星，他要过去给二号基地收尾。
她被关押入中央基地进行审讯，可泰勒撤离前最重要的目标，却是二号基地。
那时她听过就算，没有留下深刻印象，此时隐隐有所感觉，这场战役所有未解释的谜团，都可以在二号基地找到答案。
既然本就一无所有，便无所畏惧，自然也不吝先一步深入龙潭，孤注一掷，或许就能在巨人的搏杀中占到一点生机。
沈知微立于高地，百座防御塔，每座塔就是一个基地，坐落在冰原的不同位置。
她很快锁定一处多环撞击坑。
那里基地环形嵌套的布局如层层嵌套几处基地之间的能源传输网络密集，显然是至关重要的枢纽。
地形、路线、驻军排布、通信信号强弱、能源消耗和补给频率……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没有展示过这样的才能，但当她看到这些纷繁复杂的信息时，她的大脑自然而然地处理它们。
仿佛时间逆流，她亲眼目睹这些基地在最初设计时的井然秩序和无声运作。
智能系统在她先一步给出结果：“根据多信息整合，可以初步确定，最严密的防御点，同时也是能源需求次高的基地，正是整个防御体系的核心。”
甚至连中央基地，都不在核心位置。
“不。”
沈知微伸手放大一个远处的基地，将细节拉取在眼前，“去这里。”
联盟指挥官用阿尔法主星掩盖寒晶星的重要性，就很可能在寒晶星，用傀儡基地，掩盖真正重要的二号基地。
这个基地虽然外表不起眼，但四周的地势开阔，一旦受袭，附近的基地能够迅速依托高山、峡谷等寒晶星的复杂地形，对其进行有效支援。
她纵身跃下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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