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忱

　　“你会为自己卜算吗？”安静了不久，李风河打破了这寂静。

　　“不会。”

　　“为何？”

　　林生忱闻言心中安澜无波的瞧了他一眼，道：“卜以解疑，不疑何卜。我对我的未来没有疑虑。”她回答的斩钉截铁。

　　听到这句话，李风河怔愣了一会儿，“那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吗，假如你不是日女的话？”

　　她蹙着眉瞧他，眼中带着困惑，二人目光交汇。只觉得他好奇怪，她此生现如今是日女，将来是日者，生来便是如此，不会改变，怎么还会有其他要做的事呢？

　　“没有。”

　　李风河的目光闪烁，“那也不错，我觉得没有想做的事才不会失望，会比较无忧无虑吧，希望你也如此。”他的目光没有闪躲，真诚的看着她，林生忱看出了他的认真。不知如何回答的她端起手边的酒壶饮着。

　　李风河看她端起玉壶，知晓那里乘着的是酒。看她一口接一口的喝着，他又一次伸手进包裹摸索着，且一连摸索了好一阵。

　　林生忱被他翻东西以及把东西放在地板上的的响声吸引了目光，她偏头看着，靠着不明亮的月光辨认着。

　　竟见他一样一样的从包裹中掏出下酒菜，花生、酱菜……竟还有牛肉，用油纸包裹着。

　　李风河全部拿了出来，他向右边挪了几分，接着将它们摆放在了二人之间。

　　林生忱有点愣住，刚刚也并未见他买过这些，“这是你在盛典上买的？”

　　“当然不是，这是我回来后去厨房搜集的。”他带笑回应着，说着他又掏出一双筷子塞到她手中：“吃点东西，光喝酒可不好。”

　　看着自己手中的筷子，又瞧了瞧身旁这品种丰富的下酒菜，林生忱不禁觉得有点破坏当下的意境了。不过……她不由自主的伸筷子尝了尝，倒也不错，勉强也能算是有另一种意境吧。

　　看着她尝着菜，李风河嘴角的笑容不禁越来越鲜明，以往只能看她一人喝酒，以后她便不会再一人喝醉了。他不再开口，静静的瞧着她，只是在她的目光看过来时便又迅速转移视角去看风景，唇边是遮挡不住的好心情，幸好这月色愈浓，夜色为他做了掩护。

　　“咕咕——”鸱鸮的叫声传来，夜已深，此时潭院乌怜所居住的房屋内却还透出烛光。

　　乌怜正坐在桌旁翻看着，书旁即将燃尽的红烛发出微弱的光照在她正在翻看的书上，她却毫不在意。这是她年前从藏书阁拿来的，她先前已看了太多太多遍，书上的内容已烂熟于心。

　　她的手抚上书上的字，红烛燃尽最后的烛心，黑夜如砚中墨，手指与纸张的摩擦声都清晰可便，她却似乎毫无察觉，屋中只余一声轻叹，“理应如此。”

　　第二日，天光大亮，此时的李风河正坐在沁心院中的石凳上，他面前铺着一张宣纸，旁边放着一块歙砚，手中捏着一支毛笔，宣纸上已无空隙。

　　既然他要学认字，林生忱便把书写行程物品的任务交给了他，此时他即便连芝麻大的事都在细细思考，生怕漏写什么。所幸他也不是一字不识，并且他还有一套自己的记事方法，因此需要林生忱帮助的时刻并不太多。

　　等过了一刻钟，林生忱检验时发现他竟写了满满两大张纸，当然，不全是字，他把不会写的字都用画来表示，她无奈的看着字，辨认着画道：“常用砚台，兰花簪子……”纸上有兰花二字，之后那画应该是簪子吧，惟妙惟肖，倒是好认，她摸了摸头上戴着的兰花簪子，又实在不解怎么会在纸上出现。

　　“你这写的都是什么，到时候只有你我二人，只两匹马，你写这么多要怎么带。”

　　“我可以背个大包裹全部带上，你常用的砚台肯定更熟悉吗，画出来的符纸想必威力更大，而且这个簪子你也常常戴着，肯定是喜欢的。”李风河边说边看向她头上的簪子，语气确信的表示道。

　　林生忱生平第一次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她以手扶额，沉默片刻，最后在他略显期待的目光中，“重写。况且你的字……”她看着他写下的字，不由得眯起眼，拿过他手中的笔，在纸上把他的图画转化为文字，接着写着，“道阻且长，行则将至。”一笔一划写的苍劲有力，又刻意放慢速度以便他能看清，写完抬头看着他道“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这也是你的识字过程了，勤加练习。”

　　她递给他刚刚从藏书阁中拿来的书，“这是适合你的，简洁明了，你可以多读一读，有助于你认字。”

　　“好。”李风河说完便接过那本书翻看着。

　　明日将于穿玉阁进行新年占卜，林生忱还有许多事要忙。

　　李风河见她离开，迅速将刚刚她写过的宣纸整齐折叠起来，接着夹入那本书中，他小心翼翼的，生怕损坏。

　　接着他新铺上纸张，又苦思冥想起来，他轻声嘟囔：“要简单却又重要的。”

　　天上飘下淅淅沥沥的雨点，李风河连忙拿起旁边的书籍护在怀中，接着又抓起自己面前的纸笔，一连收在手中，躲到旁边的凉亭避雨。

　　他把手中的物件全放在凉亭中的石桌上，书放在底下，纸则盖住书，避免刮来的雨点浸湿书籍。

　　林生忱的房屋正开着门，李风河冲到屋檐下，“生忱，下雨了，要不我回去写？”他叫的越来越顺口。

　　“好。”林生忱没有多言，正为明日的卜卦而忙。

　　李风河便又跑回凉亭，把书用纸前后包裹住，抱在怀中，确保不会被雨水浸湿。

　　他回到自己的房屋里，把书放在桌子上，接着翻出夹在其中的纸张。在确保桌上没有水渍后将它展开铺在了桌子上。

　　那字迹笔力千钧，又行云流水。

　　李风河坐在桌前，手循着字迹勾勒着，抚摸着那早已干透的墨迹。停下动作，他三步并两步的来到床边，抓过自己带来的包裹翻找起来。终于，他翻出个巴掌大小的木盒，木盒中铺着棉锦，棉锦中包裹着一块与大指粗细长短相当的黑玉印章。

　　印章不大，其上只刻着“生忱”二字。李风河小心翼翼地拿起印章，在纸张上印下。印上无红泥，纸上自然便干净无痕。他却好像看见了纸上的章印。

　　他磨挲着印章上的刻字，片刻后又细致的将印章用棉锦包裹住，放回了木盒，木盒上是他亲手雕刻出的花纹。

　　他把木盒放回包中，将纸张重新叠好，他可没有好记性，要好好收起来。他环顾四周，思考良久，竟放在了屋檐上的木料相接的凹槽中，怕虫中咬，他还冒着雨冲去厨房要了些花椒和香叶，制成了香包压在了用宣纸又包了一层的纸张上。做完这些，便又开始苦思冥想携带的行李。

　　深夜，寅时。

　　终于写完了大致物件，他删删减减的直到此时才算完成，活动活动筋骨，来到院中，雨早已停歇，空气中弥漫着湿气，格外清新，顿时便觉困乏一扫而空。

　　他换了一身玄色衣袍，出了院门，看到沁心院中还亮着灯。停滞了片刻，神思归拢，他朝着马厩走去，想着现在穿玉阁门前应该早已排满了长队。

　　来到马厩，他掏出钥匙，又从怀中掏出两根胡萝卜，打开踏雪的木栏，牵着马缰，喂了被吵醒的踏雪一根，马儿顿时清醒，并用头蹭着李风河。

　　李风河牵着马朝外走，将剩下的胡萝卜喂给了被吵醒正不耐低声嘶吼的追风一根。随即出了马厩牵马朝着云宫的东边偏门而去。

　　来到偏门，门上正挂着一把大铜锁，李风河没有惊动旁人，掏出一根铁丝，熟练的打开了铜锁，这对于他来说可是必备技能。出了门，把铁丝折叠，伸进关着的门缝中挑上门闩。驾马直奔樊街的景氏糕点铺。

　　景氏糕点铺中亮着光，此时正值寅时，街上的行人却络绎不绝，都紧赶慢赶的朝着北边走去，大多都是去穿玉阁的人。

　　李风河找了一个偏僻安静的巷子，把踏雪安置好，便进了景氏糕点铺。店中伙计认出了他，“客官，您是来拿预定的糕点的吧。”边问边引着他进了店内隔间。

　　“是。”李风河答道。

　　那伙计从橱柜上端了一个竹篮子递给他，竹篮的底部和表面皆铺着一层加棉厚笼布。李风河接过沉甸甸且冒着热气的竹篮，掀开棉布，一股热腾腾的香气便扑鼻而来，竹篮中卧着大大小小的以油纸包裹的各式糕点。

　　“全都按您说的准备好了，都才刚刚做出来。”一旁的伙计说道。

　　“多谢，那我就先走了，一会儿我再把竹篮还给你。”

　　“好嘞，客官，您慢走。”

　　李风河端着竹篮，出了店铺，随着人群朝着北边仅相距两个街道的穿玉阁而去。

　　才刚走过了一个街道，前面便已可见排队的队伍。竟排了这么多人，这一次又要一直占卜到傍晚了，真是辛苦啊。李风河顿觉有些心疼。

　　他顺着排队的人群走着，一路上人们交头接耳的谈论着什么，不管熟不熟悉，大多都和自己身边的人闲聊着。或自豪的炫耀着自己年前有幸得到的占卜，或讨论着自己一会要问的卜，全然对身边走过的手提竹篮的年轻男子毫不关注。

　　李风河也不与人交谈，提着篮子快步走着，只是时不时瞧着队伍中的人，像是在寻觅什么合适的人。一直走过了穿玉阁也不停。

　　终于前方有个暗巷，他拐了进去，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托上篮子底，确保里面的糕点还热着。

　　他又稍稍停留了会，时不时的探头出去悄悄。这里距穿玉阁不远，李风河探出头去，穿玉阁的状况便一览无余。

　　终于，在他不知多少次探头后，穿玉阁前排着队的人们中传出一些不同于谈话的声响，他知道是林生忱来了。

　　林生忱从后门进入穿玉阁，端坐太师椅之上，开始为众人问年卦。

　　李风河只见众人按顺序一个接一个的进入穿玉阁，大概半刻钟便有一人出来，大多眉目舒展、嘴角微扬着，似乎心中的阴霾已肃清。

　　他从暗巷中出来，朝着穿玉阁门口的队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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