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精不可理喻

　　温衔霜皱着眉看向桌子上差点堆成山的精致糕点，幽幽的香气飘散在屋子里，她不信邪地从另一个盘子里拿起一块云梅糕，再次尝了一口。

　　没忍住又吐了。

　　痛苦中夹杂嫌弃的表情无处安放，却对上了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

　　呃……偷吃被发现了。

　　手比脑子快，快速将还未吃完的糕点放回去，但这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糕点里的苦涩味还在舌尖打转，温衔霜迟疑一秒，拔腿就跑。

　　还有妖比她更快一步，拦住了她跳窗的路。

　　“跑什么？”

　　“你当我傻？”

　　陆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明明很平静，她竟瞧出几分高兴来。他莫不是故意做了个局，就为了看她的笑话？小小那么喜欢他，没想到背地里都被他利用完了！

　　“上次……”

　　“不必了，我与陆公子没什么可说的。”

　　温衔霜冷冷出声打断。

　　陆渝看着她不说话，手上的力道却暗自加重了，虽不疼，但她觉得不舒服。

　　“男女有别，陆公子这点都不知道吗？”

　　陆渝捏起她的下巴，俯身靠近，近到她避无可避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他咬牙切齿地开口：“你这时候知道男女有别了，那天晚上你怎么不说？”

　　温衔霜被他整蒙了，蹙眉说道：“那天晚上？哪天晚上？我怎么不知道？别想给我乱安罪名。”

　　陆渝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那双人畜无害的眸子里满是倔强，一点不肯服输，也不肯服软。

　　是的，她不记得了，是他自己亲手消除了她的记忆。但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的心里有点堵？

　　温衔霜讨厌被钳制的感觉，挣不开陆渝的手，心里便开始窝火。

　　“我不是舍不得给你喝茶，而是那杯茶我已经喝过了。”

　　温衔霜暗中聚齐了妖力变弱了一点。她问：“……哦，那云梅糕呢？”

　　陆渝的声线变冷：“你就这个反应？你还和别的妖喝过？！”

　　“不可理喻!”温衔霜急得别过脸去，然而自己的脸尚在他的禁锢之中，未能成功，妖力也不知何时散了。但是发红的耳朵尖却被陆渝发现了。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僵住了，陆渝头一回有福至心灵的感觉。

　　这个反应分明是……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不自在起来。

　　陆渝松开了手，垂在身侧却感觉无处安放。

　　“……你刚才说云梅糕，是什么事？”

　　话题转的稍微生硬了。

　　但提起这个，温衔霜手里的妖火又重新聚起来。

　　“是你邀请我来的，结果第一天是五块，第二天四块，到第五天就只有一块了，是不是第六天我就只配吃盘子了？怕是第七天我连盘子都捞不着！”

　　温衔霜越说越激动，陆渝被她逐渐大起来的声音弄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他低低笑出声来。

　　亦如那日他在大树下，笑得比绛雪桃还要好看三分。

　　温衔霜怔住了。手里的妖火不知什么时候又散了。

　　然而等她自己都平静下来了，对方还笑个不停。

　　“很好笑吗？”温衔霜笑得那叫一个温柔。

　　“你太乖了，忍不住。”陆渝伸手摸了摸她的下巴，那里有自己弄出的红痕，“疼吗？”

　　“那点儿力气，跟挠痒痒似的。”温衔霜有些不自在，挪过脸，“你还没说呢。”

　　陆渝往桌子那边走去，大手一挥，桌上顿时一空如洗。

　　全被他销毁得干干净净。

　　“想着你天天都吃，怕腻。”

　　怪了，温衔霜感觉他说话都带钩子，心里划过一丝奇异的感觉。

　　“后日的桃花节，你会去吗？”

　　温衔霜直截了当：“不去。”

　　“为什么？”

　　“懒。”

　　陆渝看她一眼：“那天我会多做点。”

　　温衔霜在心里吐槽，看得到又吃不到。

　　“哦。”

　　陆渝深吸一口气：“那日想必十分热闹，到时能带我去看看留苍山的桃花吗？”

　　温衔霜愣了一下，颇为不解：“留苍山能有多大？这么大的妖了还能走丢不成？”

　　“……”

　　重点不会抓，暗示也不懂，笨死算了。

　　温衔霜站累了，斜靠在窗户边，那副懒散的样子跟在离湖一样。她的嘴唇有些发白，陆渝走过去，语气放缓：“怎么虚成这样？”

　　温衔霜抬了抬下巴，又开始打量起他来。

　　她不说话，陆渝也不开口。他静静站在那里，捕捉着她的视线。

　　窗外吹进一阵风，两人隔着些距离，然而发丝却先他们一步凑近，纠缠不清。

　　陆渝忽然踉跄一下，春风抱他满怀。准确地来说，是扑了他一身的桃花。

　　那股淡淡的桃花香像是要与他融为一体。

　　陆渝轻抚着她的发丝，看着窗外飘着的花瓣，问她：“你到底是什么妖？”

　　怀中人僵了一下。

　　陆渝垂下头去看，对方却往自己怀里钻。

　　不愿说？不想便不想吧。

　　陆渝从来没觉得，就这么静静地待着，什么也不做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勾起嘴角：“快要腌入味儿了。不光是你，还有我，院子里那口清池，也是桃花的味道。有些时候，我都很怀疑，你就是一只桃花妖。可惜没有桃花鱼这道菜，你也只能想想了。”

　　怀里的人微微颤抖起来，陆渝伸手拨了拨她的脸，无果。她倔强地藏着，不肯探出头来。

　　“这么好笑吗？”

　　从窗外远眺，依稀可见远处离湖的方向，开满了漫山遍野的桃花。

　　他想，桃花节那天，她应该会来吧。

　　陆渝倒是不介意下趟山，抓几条未成精的鱼来试试新菜。

　　桃花节当天，留苍山上下的妖天不见亮就开始忙活起来了。每只小妖都要准备一份贡品，献给绛雪大人。这是留苍山上下的共同约定，有什么献什么，力求将自家认为最好的东西献上去。

　　今日，离湖的桃花开得更盛，五瓣小花几乎铺满了整座山。虽有风的加持，但此前从未有过这般场景。

　　湖中岛上的桃树似乎变得更红了，原先大片的白如今只剩斑斑点点。

　　吉时已到，乐声奏响。留苍山的妖们有序排着长队，从山底往上前进，双手虔诚地捧着贡品，绕过高耸的山头，到达山那边的离湖——绛雪大人的居所。

　　离湖周围全是桃树，细细密密的粉红花瓣漂浮在水中，随风而动。一年到底，山里的妖都不会来此地扰绛雪大人清修，而桃花节就是专门为她设立的，在这一天，妖们奉上贡品，感谢她的庇佑和守护。

　　离湖岛上只有小小和温衔霜常年住着，是得了绛雪大人的准许，但桃花节当天，按礼来说，他们都要离开，跟着妖队一起上山。小小这次也来了。

　　但陆渝没有捕捉到她的影子。

　　妖们会在离湖岸边乘着小船上岛，每只妖献上自己的贡品以后，从绛雪桃树上取下一只祈愿牌，带回家挂起来，集福消灾。

　　陆渝是新来的妖，排在队伍最末尾，而小小是绛雪认可的妖，在哪个位置都行。他溜到了队伍末尾，自称舍命陪君子。

　　陆渝假装没有看到他落在食盒上的、直勾勾的视线。

　　“她呢？”

　　小小愣了一下抬头，撇着嘴：“她从来不参加这个的，懒得很，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找个地方睡上三五天。”

　　陆渝捏紧了手中的食盒。

　　小小的注意力很快又集中到了陆渝的手上。
　　“石大娘他们说了你可以只做一道菜的。”

　　陆渝听出他的意思，只是说：“没事，多做了一些。”

　　“等会儿上祭结束了，可以给我尝尝吗？”

　　陆渝垂眸看了看手中的食盒说道：“等桃花节结束了，你去我家，给你做。”

　　足足三个时辰，才轮到小小和陆渝。

　　小小将自己的小小菇献上后，让陆渝帮忙取下了树上最后一块祈愿牌。

　　陆渝抬头看了一眼嫣红的树，而后将手中的食盒打开。

　　小小蹦起来，大叫道：“哇塞，陆公子做的什么菜呀这么香！”

　　他在一旁蹦跶，看着陆渝将一盘鱼拿了出来，还有三碟云梅糕。小小指着那盘菜，问：“陆公子这是做的什么？”

　　“桃花鱼，最近新试的菜。”

　　小小的眼睛瞪得老大，黑黑的，“不愧是绛雪大人，这待遇也太好了吧！”

　　他依稀记得，温衔霜曾被两次掀飞，还有一次是偷吃被抓。

　　菌丝与菌丝之间是通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菌丝每次都会停在陆公子的墙根。

　　小小悄咪咪地凑过去扯扯陆渝的衣角，“千万不能跟温衔霜讲，不然她跟你急！”

　　“什么？”

　　“她虽然看着好说话，实际上心比谁都黑，一言不合就把我扔树上放风筝，明明我最怕高了！要是她知道你区别对待，说不定把你院子都掀了。”

　　“哪有那么夸张。”陆渝摇头。

　　小小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她是一只没有感情的妖，陆公子别陷进去了。”

　　虽然他十分看好这两只妖，但如果陆公子比她先动心就麻烦了。

　　陆渝轻笑了一下，眼神意味不明，“是吗？我有感情就够了。”

　　小小瞪大眼睛，默默竖起了两根大拇指。

　　“不过，她虽然没有感情，但她还是有良心的。”小小说着，从闪闪的蓝伞盖子里拿出了一只祈愿牌，递给陆渝，“这是她给你做的。”

　　陆渝接过来，这只木牌刻着莲花和鲤鱼，尾端系着的铃铛却是桃花形状的，轻轻一晃，发出清脆的响。

　　他摩挲着，顺势翻了一个面在手中把玩。余光一撇，手中动作骤停。

　　靠近树干的地面微微隆起，嫣红花瓣与雪白之间，有一滩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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