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灭一方(下)

作者:高亦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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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人白阁


      月竹生被母亲叫醒时还在流口水,湿答答的枕巾让月夏一脸嫌弃:“你爹都准备上课了,你一会儿又要罚站了,快起来!”月竹生眯着眼睛嘟囔着什么,又翻身准备继续睡,被月夏揪起脖子咬牙切齿温柔说道:“你要是听不到,就把你耳朵拿去喂狗!”
      月竹生唰一下睁开眼睛,麻溜掀开被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向外走去:“啊,天气真好,最适合念书了!”不敢回头。
      来到学堂时,月竹生见大家都早已开始上课,连沈随也端正坐好了,遂如常在门口罚站,在月百念背对她时立即瘫靠在门口楠竹门框上。楠竹门框冰冰凉凉,夏日时她只觉凉爽舒服,而今天气渐寒,月竹生被凉得突然站直。月百念一脸嫌弃地喊她回去坐好,说出那句日日重复的“下不为例”。
      阿落今日表演的不是戏,是箜篌。好几年前,养母便想改变戏班的内容,不想只表演戏曲,想加一些别的乐器或者歌舞等,为此她亲自教授了阿落好几年的箜篌。养母曾是歌舞伎,擅箜篌,被养父赎身后就跟着戏班四处辗转,落脚无忧镇以后,想在此扎根,把生意做大。她也发觉了阿落的嗓音条件极佳,于是一边要阿落学戏一边强行让她学箜篌以及唱些小曲儿。阿落一开始很抗拒,后来逐渐喜欢上了这些,她只感觉,在台上唱歌时,养父养母和观众都在笑,大家都很开心,似乎都很喜欢她。
      一曲毕,阿落稳重谢幕下台。
      “姑娘的乐器弹得真好!”一个柔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落放下箜篌转过身去,却见是一个长相英武浓眉大眼的白衣女子。正讶异于女子长相与声音差距如此大时,女子继续开口了:“不知,这乐器叫什么名字啊?”
      阿落微微一笑:“这是箜篌,在北荒弹奏的人多些。”
      “哦!”白衣女子恍然大悟:“真好听,空灵幽远,你弹得也好。”女子笑起来,梨涡若隐若现。“毛毛,你给我也买一把,我也学学!”女子对身后人说着。
      阿落偏了一下头才看到,白衣女子身后跟着一个像小厮一般的人,他脸长得尖尖的,眼睛如同竹叶狭细,身形也瘦得如同竹竿,长得也不算很高,阿落感觉他跟自己一般高。
      “好。”叫毛毛的男子应了一声。
      “初来乍到贵宝地,听说你们家的戏很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所以想来跟姑娘说两句,问问这箜篌,也算长长见识。”女子继续熟络地跟阿落讲话。
      “多谢夸奖,这也不过是些谋生的小玩意儿!”阿落有点不好意思,便招呼了伙计给女子看茶,她借故更衣逃掉了。
      “下一场你去随便唱几句,你郑叔突然肚子疼来不了了。”养父突然推开阿落的小隔间门。阿落点了点头,开始挑选下一场的衣服。
      上台后,阿落又听到那柔美的声音为她叫好,她熟练摆出最好看的笑容,弹奏箜篌唱起歌来。是随便选的一支曲子,讲往事不再,故人皆去的遗憾。
      阿落一边唱着一边留意那位过度热情甚至跑到后台找她的白衣女子。白衣女子本来陶醉着,听着听着却一脸忧伤,直到阿落唱出那句“何处为乡,何人牵肠,往昔不复,爱恨空长”时,两行热泪滚落,小厮不知所措地为她擦拭。阿落心想,这可能是一位,背井离乡的姑娘,心中升起一番怜悯。
      突然——“嘣”
      阿落猛然发现,手中的箜篌居然断了一根弦,她一下子后背发凉,这意味着表演失误,养父的鞭子像是已经落在她背上一样,她好像已经感受到灼辣般的痛楚。弦断而歌声未止,她努力保持镇定,清唱的声音围绕戏场,底下慢慢嘈杂了起来,各种埋怨和嬉闹逐渐盖过阿落的歌声。
      一曲沉闷幽冷的箫声传来,阿落看向那吹箫的一抹白衣,感激地望了过去。人群逐渐安静欣赏,见白衣女子一边吹奏箫声一边坐在了台边。歌声孤独绵长,箫声落寞悲怆,在末音结束后,一阵海浪般的掌声袭来……
      “今天,谢谢你啊,姑娘。”
      太阳落山,阿落在白衣女子兜里银锭的争取下,得到早下工的机会,她坐在醉不休她和月竹生常坐的角落位置,含着泪以茶代酒敬了白衣女子一杯又一杯。
      “举手之劳,姑娘也不必这般感动啊!”白衣女子对阿落的激动有些招架不住。
      “我的表演很少出差错的,因为每每失误,我养父都会很严厉地惩罚我,所以……所以今日,我本已做好了被罚的准备,可是……姑娘你是第一个为我救场的人,哈哈哈,所以所以我有点……”话没说完,阿落已控制不住大哭了起来。白衣女子和小厮手忙脚乱地开始安慰。
      月光洒落,月竹生和沈随赶过来,见阿落哭红了眼睛,当即要教训白衣女子。
      “哎!不是她!她没有欺负我!”阿落挡在白衣女子面前:“是我今日演出失误,这位姑娘为我救场,免了一顿毒打,我太激动了!”
      月竹生一脸歉意对白衣女子:“抱歉哈,我冲动了些,吓到你没有?”
      “都怪你不问清楚就来兴师问罪!”沈随埋怨地蹬了一眼月竹生。
      白衣女子豪爽道:“无碍。我不是那胆小之人!”
      阿落向月竹生和沈随介绍了白衣女子:
      “她叫白阁,这位是毛貌公子,白阁姑娘的好友。毛公子是南域而来的游商。二位,他们两个是我的好友,她叫月竹生,这是沈随。”
      “既有缘相聚,今日这顿……”月竹生豪迈地举起酒杯:“沈随请了!”
      沈随一脸黑线附耳月竹生:“我今日下学后在家被父亲罚跪一个时辰,这个月的零用银两被扣了一半!你居然还好意思吸我的血!”
      月竹生假装没听到,大大咧咧继续夸赞沈随大方,捂住了阿落的嘴,制止了她没有说完的“今日本该是我请客”。
      张忘炒完最后一个菜出来,发现醉不休只有月竹生这一桌客人了,便洗了洗手走过来。阿落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给白阁介绍着:“这是张忘,他在这里当小厨呢,这几个小菜都是他炒的,好吃吧!”白阁夸赞桌上的菜都很好吃,还推了一下毛貌,毛貌一边大快朵颐啃烤鸡一边说好吃。
      张忘在沈随旁边坐了下来:“月竹生。”
      月竹生吃得满嘴流油:“干嘛?”
      “先生今日留你们做什么?”张忘看了一眼月竹生,又看向沈随。
      月竹生和沈随吃饭的动作僵硬了一下,随后对视一眼。“没……没什么。”她夹起一块肉把嘴巴塞满,继续招呼白阁吃鱼。
      沈随也默契地埋头苦吃。
      阿落看了看三人,没憋住笑:“又不是多丢人,干嘛不能说?”
      白阁一脸八卦:“怎么?你俩私定终身被先生抓住了?”
      沈随闻言急得直咳嗽:“不……咳咳不是啊!”
      月竹生倒看热闹一般笑得拍起了桌子。
      “不是!”阿落优雅地吃了一口鱼肉:“是我们仨昨晚摸黑去了竹林,很大的一个竹林,很容易迷路出事,所以大人们从小就不要我们靠近那边,说很危险。”
      “那,你们去那里干嘛啊?”白阁好奇地停下筷子盯着阿落。
      “挖泥巴。”
      “啊?”
      “挖泥巴啊!”阿落重复了一遍。
      白阁仔细端详了几人:“你们这边的人是长得很快吗?还是只是你们几位心智不成熟?”
      张忘一反常态,脸上勾起一丝笑,但是他使劲用拇指掐着食指,生生憋下去了。
      “是她!”沈随无言以对般用筷子指了一下月竹生:“她要做泥娃娃,这段时间迷上了泥娃娃,我们架不住她死皮赖脸软磨硬泡啊!不然谁半夜三更去做那种蠢事?”
      月竹生面子上挂不住,越过张忘掐了一把沈随的手臂。
      “刚刚听到说,你们是游商啊,经营什么啊?”张忘对外面的世界很感兴趣。
      “都是小本生意,啥都卖点。”毛貌专心致志啃鸡腿。
      白阁接着说:“南域盛产毒蛊灵丹什么的,就都拿点来走走卖卖咯。你们镇子没有吗?”
      沈随搓着刚才被掐痛的手臂:
      “无忧镇啊,是月山边边的小镇子啦,生意应该不好,所以很少有南域游商来的。一般都是北荒的牲畜皮肉这些会有游商贩过来。哎,白阁小姐,你们有卖什么吃了变帅的丹药吗?”
      月竹生偷偷跟阿落讲话:“他不是一直说他是无忧镇最帅的公子吗?而今又不自信了?”
      “有吧?大概?”白阁看向毛貌,毛貌停止了对鸡腿骨头的撕咬,懵懂地看向白阁,附和着“对”。
      “那你们是准备租个铺面卖一段时间还是摆摊什么的,我到时候去买!”沈随两眼放光。
      “应该都是租个短期的铺子,我们商队每到一个地方都是这样。”白阁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不过我也不确定我们那丹药是否还有,到时候我问一下同行的其他商人吧 ,一定尽量帮你弄来一份。”
      “那就有劳了!”沈随站起作揖。
      “哟,变帅了,可别把弯弯姐迷倒啊!”月竹生阴阳怪气地拉长声线,而后和阿落笑成一片。阿落突然问起昨天的那个楼雪怎么样了,月竹生只说她一大早就走了,还留了辞别信,说又不想在这里住了,想去北荒来着。
      张忘感到有点聒噪,耳边全是两个女子叽叽喳喳的笑声,无奈地又喝了一口酒 ,突然看向白阁,只觉得有点奇怪,又谈不上哪里奇怪。她全身上下都是雪一样的白衣,这身衣裳也独特,长长的裙子把脚全部遮完,宽大的腰身,广袖也异常的大,她还戴着白色绸缎手套,脖子上也有一条白色绸缎用金线绣着几朵花的布条,围巾一般把脖子缠了起来。白阁姑娘说话和行为都很豪爽,长相也大气,像习武家的姑娘。但是她声音又柔和温婉,动作极其缓和优雅,很慢,慢得看起来非常典雅。
      “弯弯是谁啊?沈公子的……心上人吗”白阁坏笑了一下。
      “对啊!不过,”阿落放轻了声音:“要小声点,沈伯伯不喜欢弯弯姐她们家,要是知道了沈随跟弯弯姐有事,会生气的!”
      白阁恍然大悟点点头:“这样啊。哎对了,你们这边读书人多吗?”
      毛貌啃鸡腿的动作略微僵硬了一下。
      月竹生骄傲地站起来:“多啊,我就是啊!”
      沈随指着月竹生哈哈大笑:“你……哈哈哈哈就你?”又看向张忘:“她哪那么厚脸皮?”
      张忘也无可奈何笑出了声,随后摇了摇头。
      “你们想死吗!”月竹生又死死掐了一把沈随另一只手臂,“我虽然功课不好,可是我遗传了我爹的博学!”
      沈随停了一下,笑得更大声了。
      “不是啊!”白阁有点不好意思地皱着眉头说,“我是想找一个喜欢用折扇的浅蓝色广袖长袍的公子啦!”
      月竹生仔细思考了一下:“我们学堂里,喜欢折扇的有,喜欢浅蓝色衣服的也有,喜欢穿广袖的也有,公子也多的是,可是全部结合在一块的好像……好像没有。”月竹生站起来又沉思了片刻:“如果说学堂以外的人……”
      “十字街尾不就有一个吗?”阿落贪婪地盯着鱼脑袋。
      “赵叔?不是吧,他喜欢折扇?”沈随把鸡头夹给了毛貌,又给阿落夹去了鱼脑袋,“他整天给人写写画画的,不像是喜欢拿着折扇的懒散人呐!”
      “谁说喜欢拿折扇就是懒散嘛!”月竹生看着阿落幸福地啃鱼脑袋就开始温柔地笑,又回过头对白阁说:“他就完美符合你说的!折扇,浅蓝色广袖衣服,男的,书生!”
      白阁眼睛里流出一到光芒,立即起身行礼:“多谢各位,我明日就去看看,若当真是我要找的熟人,必定大礼答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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