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房

　　捋清楚时间线的问题后，三人移步院中，将暗未暗的天空里有互相拍打的叶子，送来缱绻的晚风。

　　“这可真不像是一月份，太暖和了。”

　　程式感慨一句，随即又补充着：

　　“和七月份比，也太凉快。”

　　但屋里挂着的大衣同样朝外来者们诉说着现在就是隆冬的事实。

　　三个人一个坐在门槛上，一个坐在门前垫高的石阶上，一个蹲在地上。

　　坐在门槛上的是程式，她揪着头发尖，随口说了一句：

　　“还是外面好啊，在屋里总是想着那俩位……”

　　李清秋和云怀安知道她说的是谁，其实大家走出来，无非也是为了离两具尸体远一点，摆脱一下低落的情绪。

　　尸体……尸体！

　　李清秋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灵光：

　　“你们说，为什么刘时丹和李山新的死亡状态那么不同？”

　　云程二人思考无果，摇了摇头。

　　李清秋一拍手站起来：

　　“我们分析到现在一共找到两个关键，一是‘爱情’二是‘丧偶’。同时我们认为屋中故事的运转依靠‘屋主人’。”

　　“此前我们一直没有细思屋主人的概念，一直笼统的概括为李诚、刘溪梅夫妻二人。但如果屋主人是已逝的刘溪梅，那么现阶段的推理是有漏洞且诡异的。”

　　“这个故事里刘溪梅的主观元素太少了。”

　　云怀安一时间没听明白，看着他慢慢皱起眉，李清秋又细讲了下去：

　　“刚刚云先生对‘丧偶’的分析，我们都是认同的，而这段分析的起点，也是引出本故事两大主题的承载品——茶几里的三本书。”

　　“那三本书最初的多次翻阅说明了和谐的爱情，第二次的落灰则表现出了对可能丧偶的恐惧与焦虑。”

　　“这是看着妻子病重的李诚的感情，而非生病的刘溪梅的感情。如果刘溪梅也参与了这个故事的运转，至少我主观上不认为她在重要线索的存在感会这么低。”

　　程式附和他：

　　“的确，在刘溪梅的主观视角里，她应该是心疼日夜焦急的丈夫的，但的确没有出现这个倾向的提示。两人感情单方面破裂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这里的气氛就很温馨，也没有相关线索佐证。”

　　李清秋朝她一笑：

　　“真正让我这个猜想成型的，其实是刘小姐和李先生的事情。”

　　“刘时丹死在了床上，状态安详；李山新死在客厅，哮喘发作而亡。”

　　“李山新的死，和刘溪梅的哮喘症状有关。而刘时丹则不明，但我不认为她的死只是随机挑选了一种死法。”

　　“反而，两人的死被我很主观的看作一种情结，就是那种‘我真想替你受苦’的情结。刘时丹和李山新是对小情侣，这是个在这个故事中很敏感的身份。”

　　“如果把刘时丹看作刘溪梅，李山新看作李诚，再结合我所说的那种情结，那么这其实也是李诚的视角。但如果把它换为刘溪梅的视角，这种死法就太恶意了，大有诅咒丈夫不得好死的意味。但这种恶意的揣测找不到依据，反而是前者更有可信度。”

　　“重要证据，重要突破口，任务者的死亡。这局任务中最重要的几样元素几乎都是以李诚的视角展现的，所以我觉得，我们猜测的‘屋主人’中，应该是只有李诚李老爷子一人的。”

　　云怀安终于舒展了眉头，露出自李山新死后第一个笑容。

　　李清秋也跟着他笑了，但又正色地补充了一句：

　　“还有一个想法，我明天印证一下。”

　　一只手拍上他的肩，云怀安把手肘搭在了他的肩颈处：

　　“我也有个想法，现在印证一下。”

　　“等等，我们是在一个任务里吗，怎么都是检查屋子，你们俩这么多想法？？？”

　　门槛上的程式内心大概受到了不小的伤害，深觉自己就像是“我们三个真厉害”里面的我。

　　台阶下的两人被她逗乐了，李清秋笑道：

　　“可能因为我们做了两顿饭，厨房之神与家务之上帝的福报吧。”

　　调侃几句后，云怀安打了个收的手势，示意他要开始讲了：

　　“我在卧室找房产证的时候，隐隐感觉到了一种阻力。床单下面本来应该是必找的地方，但我是从李山新的随口提示中才想起这个地方的。”

　　“我又想起来，昨天刘时丹在卧室翻找的时候。那架势，明明都可以称得上是地毯式搜索了，为什么却在将近天亮了才找到答案。”

　　“我本来以为，这种阻力是在防止我们轻易找到答案而设置的，但现在我有了不一样的猜想。”

　　李清秋心有所感：

　　“是‘屋主人’？”

　　“是‘屋主人’。身为房子的主人，一般是不希望客人窥探到那些私人化的、私密的物什。但这些同样可以为我们所用，如果此后发现了什么本该想到却漏过的点，或许也就找到了任务关键。”

　　程式给他表演了一个海豹鼓掌。

　　讨论终于结束，三人决定放松一下神经，看着漫天星子，随便扯起了闲篇。

　　程式好奇地八卦起了云李二人的故事：

　　“李哥是房产中介，云哥是做什么的呀？”

　　云怀安正和李清秋一起窝在台阶上，闻言笑答道：

　　“无业游民，他的客户，现在可以加一个倒霉催的任务者了。往好处想，这破任务只是给了我份工作。”

　　李清秋立马接话：

　　“你还得谢谢它呐。”

　　随即他又问：

　　“程式姑娘是干什么的？”

　　“主业工地打灰，副业饭馆相亲。”

　　看着程式一身牛仔连衣裙配足球袜的穿着，在进这个任务之前，她应该是在干副业。

　　“等等等等，你是……学土木的？还是学的施工？？？”

　　李清秋震撼地看着程式还算白净的小脸，不敢相信。

　　“开玩笑了，我学的土木设计。但是我每一个行业外的朋友知道我学土木的第一句都是问我工地怎么样。”

　　“……”果然天下没有晒不黑的皮！

　　院中的三人聊着聊着，竟然就这样浅眠了过去。

　　唤醒他们的是熟悉的“咚”与“第二夜已结束。”

　　三人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完全的意料之外。

　　灵幡竖在院中，漫天飘落纸钱。

　　在这如雪片一般的场景中，他们也明白了今天代表的故事。

　　“看来云哥说对了，昨天那样还真是丧妻前，今天这才是真正的丧偶。”

　　程式说完又问李清秋：

　　“你要印证的东西，还能行吗？”

　　“没问题。”

　　李清秋扫开落在身上的纸钱，往西屋那边走。也真是奇怪，这些个纸钱完全是凭空出现撒下来的，还无休无止。在地上越落越多。

　　出乎程式与云怀安意料的是，李清秋没有去书房或杂物间，而是敲响了剩下两间漆黑一片的屋子的门。

　　云怀安想起来李清秋和他说过，那里面住着一个老人和他的护工。不过这会儿那护工小姑娘估计还没来呢。

　　但是就这么敲门，能有人应吗。

　　正想着，他瞥到程式完全不明所以的眼神，忙给她解释了一番。

　　正说着，那边被李清秋敲了三下的门竟然真开了一条缝。

　　一名大概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内，他竟眼眶微红：

　　“您找谁？”

　　“我们是隔壁李叔的亲戚，听说刘姨病重了，赶紧从外地赶过来看看，结果没赶上。我也不好意思再去惹李叔伤心了，就和您打听打听，我这刘姨是怎么走的？我记得她有哮喘，这走的多难受啊。”

　　中年男人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总防着哮喘，宝贝着肺。谁能想到梅姐心脏还有问题。”

　　原来送走刘溪梅的，是心脏病。

　　“所以刘时丹死去的场景，是心脏病发。而李山新则是一直被严防的哮喘。”

　　李清秋和剩下两人进了屋，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那昨天那个推论？”

　　程式问。

　　“推论应该没错，其他线索的指向性很明显，而且把痛苦较小，死亡过程较短的方式留给刘时丹，把更加痛苦的哮喘窒息留给李山新的做法也能印证这个想法。”

　　李清秋答道。

　　“最后一个问题李哥，外面的纸钱什么时候停啊，照这个架势，下一个窒息的就是我们啊！”

　　“啊？！”

　　果如程式所言，纸钱已然下到了第一个台阶那么深，没顶只是时间问题，甚至不用到明天，再过几个小时就行。

　　“看来今天是最后一个故事。”

　　云怀安意外的冷静。

　　确实，这种架势根本没给他们三人下一天的机会，但也提示了他们，故事到此结束。可以开始填写任务了。

　　任务二，探索报告。要有主线经历和个人评价。

　　主线经历好说，评价可怎么办？

　　“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这样，先尽量把主线写完整——咱们分析的已经足够到位了，就按这个思路写，分三段写三天，最后再来一段写评价，照着中规中矩的方向来，就写最基本的这是个令人悲伤的故事，替他们惋惜，为他们难过这样来！”

　　程式不愧为理科生，立马梳理出来一个神似三段式的框架，把众人带回了高中作文课。

　　但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很具有可行性。其一是他们对自己的故事梳理很有自信，其二则是第一个新手任务，一般不会太难为人，评价这种明显属于高阶玩家的事情，写的简练一点应该不太会有问题。

　　有问题也没办法，紧急关头，谁也想不到更多话来表达评价。

　　打草稿的任务交给了自称高中选了纯文的云怀安，李清秋这个选了历政生的串串儿自觉靠边站了。

　　大概一个小时，云怀安在备忘录里打出了一篇一千来字的四段式小论文。前三段以自己的视角描述了李诚同妻子恩爱，却情深不寿，遭遇变故，痛失爱侣的故事，很细致地将李诚作为主要人物，最后一段则简单表示了悲伤。

　　剩下的就是程式和李清秋趴在沙发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把云怀安的小作文敲进任务作答栏。待两人花了十几分钟敲完字，云怀安便一个剪切之术把四段式粘贴到了自己的任务栏里。

　　最后关头，看着那蓝色的提交键，每个人心里都在打鼓。但时间不等人，三人一同按下了提交。

　　“咚”

　　这到底是新生铃声，还是他们的丧钟？

　　“任务员程式，已完成任务二，最终探索度72.8%”

　　“任务员李清秋，已完成任务二，最终探索度72.8%”

　　“任务员云怀安，已完成任务二，最终探索度72.8%”
　　“恭喜任务员程式、李清秋、云怀安完成任务明镜胡同13号，奖励会于1个工作日内发送至邮箱，请注意查收。现在请任务员有序离开任务场地。”

　　终于，可以回家了。

　　开路的是李清秋，在前方把已经漫到腰际的纸钱扒拉到两边，劈开一条归家路。断后的是云怀安，帮着李清秋扒拉，防止出现刚分出一条道就又被淹了的状况。

　　三人cos了一把摩西，分海来到院门口。拉开门上的拉环，跨出门一瞬间，纸钱，灵幡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外头的天还是七月的天，毒辣的阳光，却让劫后余生的任务员小分队宛如看见了上帝的神之光芒一半，差点要给它磕一个。

　　院里忽然闪出一个身影，一个穿着粉白色短袖和浅蓝牛仔裤的女生看着站在门口的三人。

　　“我听说今天有来看李叔的几间屋子的，是你们？”

　　她似乎有些差异地看向李清秋：

　　“秋儿，不是说就一个人吗，怎么又多出一个。”

　　“杜姐你放心，这个是程小姐，她是云先生的朋友，来当参谋的，不会打扰老爷子的。”

　　“哎，不好意思，影响你们了。最近老爷子身体不好，我实在得照应照应。”

　　“没事儿姐，今天要不我们就先……”

　　“我们先去看看。”

　　李清秋本来担心云怀安已经对房子产生阴影，打算借着杜护工的话离开，没想到云怀安这意思，是还打算买？

　　“那，云先生程小姐，就先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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