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你就给我

　　沉默让蝉声清晰许多。

　　涂过药的手臂传来又凉又辣的感觉，小腿又开始痒了，肖之和不自觉伸手挠了挠。

　　她身前的少年刚有动作，肖之和马上站起来，起得太猛眼睛一花，她晃了晃，愣是站稳了，闭着眼甩两下头。

　　万金油气味太浓，秦影绰鼻子不太好受，他捂着口鼻，声音闷闷的：“这东西的盖子给我。”

　　声音在她头顶，很近，肖之和眼睛能看清东西了，她的视线首先落到那罐万金油上，它被两只皮肤皙白的手指捏着，瓶口朝下。

　　她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从他手里一把抢过罐子，迅速盖上盖子扭紧扔回腰包里。

　　这个行为没经过思考，她潜意识里怕又被丢掉，她的东西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丢过很多次，后来她学乖了，要么藏好不让东西落别人手里，要么马上抢回来。

　　肖之和做完才后知后觉自己对雇主的朋友不礼貌，有点后悔。

　　——“对不起。”

　　——“宋南茗不在吗？”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一个诚恳一个平和。

　　各说各的，不在一个频道上，两个人的问题没有一个得到回应。

　　肖之和很少有跟人交流困难的时候，但事不过三，她压下所有情绪，语气亲切：“是的先生，宋小姐不在。她让我在这里等她。”

　　新班第一天，希望他别跟宋雇主嚼她舌根，不然真是要命。

　　秦影绰本来往后退了一步，听见她这翻书一样的腔调，觉得有些好笑，明明类似的例子他见过不少。

　　没有任何含义的目光扫过她自然垂下的、手掌交叠手腕的双手，腰侧颜色灰暗的包，在她不比包鲜亮多少的脸上停留。

　　肖之和强撑着对他扯出一个微笑，然后马上垂下眼帘，逃避对视。

　　他的打量不含任何特殊意味，就像拍集体照时摄影师的镜头照过每个人的脸那样。她纯粹是自己心里有鬼，才哪哪儿都不得劲。

　　宋南茗拉着保温箱绕过花园，看见两个大活人门神似的立在那儿。

　　那个高高的背影明显是秦影绰，他怎么在。

　　“堵在我家门口干吗，开会？”

　　宋南茗的声音老远就能听到，肖之和歪着上身看向秦影绰身后，看到自己雇主的身影，心想救星来了，她快步迎上去，“宋小姐回来啦。”

　　肖之和伸手接东西的动作太顺其自然了，宋南茗显然也习惯被照顾，拉保温箱拉杆的人换成肖之和，过程无比丝滑。

　　肖之和没想到一个麻将盒差不多大的保温箱能这么重，她力气不小，但她很久没做过体力活了，接过拉杆时她手腕猛地一沉，幸好她反应快，另一只手立马跟上拽起来，才没让它摔了。

　　“你不是早就到了，怎么不进去？”宋南茗的手摸上银色门锁下方的指纹识别区。

　　“啊……”肖之和双手拉着保温箱，一秒之内斟酌三次，说出一个大概率不会出错的真实回答：“我觉得主人不在擅自进去不太好。”

　　门开的同时灯也亮了，别墅里面的装潢跟外部统一，简约的白灰棕三色，会客厅东西很少，只有几张长沙发和一张茶几、电视柜。

　　“下次不用这样，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她回头看肖之和一眼，补充道，“门口密码跟大门一样，指纹区摁两下数字键盘就出来了。”

　　“好的，我知道了。”

　　肖之和面色正常，心里尴尬。

　　“把里面的东西放到厨房冰箱冷冻层，戴上手套，手套挂在在冰箱侧面。”宋南茗指了指方形餐桌后面玻璃门隔出的空间。

　　秦影绰跟在宋南茗身后，肖之和明明特别费劲却还能维持正常表情的样子让他觉得新鲜，眼睛一直在她身上。

　　“直接从学校过来的？”

　　秦影绰没换掉学校的运动长裤，估计刚上完体育课。

　　秦影绰嗯了声，视线从肖之和身上收回。

　　她打开电视柜旁边的透明酒柜门掏出一瓶能量水，咕嘟咕嘟喝了半瓶，侧脸道，“有急事找我？”

　　都追到这里了。

　　宋南茗工作日经常一天不看手机，要想找她只能线下找。

　　几人平常见面都在外边，这里赵珏他们来过一次，嫌什么都没有，超级无聊，之后就只有秦夏会来，偶尔带上秦影绰。

　　宋南茗挺好奇的。

　　“赵玉被逮了，玩军火的事没瞒住。”秦影绰平静的声音听不出这件事有多么十万火急。

　　宋南茗不怎么意外，两口把剩下半瓶能量水喝完，

　　“看来这次赵叔手下留情，他们还有给你传消息的力气。”

　　“是路姨打的电话，说他们昨天晚上被打一顿后丢进悔室关到现在，一天没吃饭。赵叔不让她进去看儿子，她急得电话都打到秦夏那儿了，秦夏不在湖市，让我去看人死了没。”

　　赵家如今对内严苛，几十年间通过恢复清名的秦家扶持出几个官，位置不高，慈善和让利做了不少，终于把几十年前他们贩卖军火私占矿脉的黑底洗净。

　　但赵家分支的人里总有不安分的，这些年赵东风明里暗里没少敲打，五年前中央黑名库中赵家的档案才被撤出。

　　“现在有空就跟我去一趟。”

　　宋南茗摆摆手：“你自己去，赵叔看在你妈的份上不会拦你。”

　　“要是他们真快死了怎么办呢，你是医生，能抢救一下。”

　　宋南茗拧眉，感觉这话从秦影绰嘴里说出来有点奇怪，他几乎不开玩笑的……哦，原来是在开玩笑……？？

　　“……你是在开玩笑吗？学的秦夏？”

　　宋南茗发出质疑的同时也觉得有些荒谬，有些无言。

　　秦影绰本来还是那副一潭死水的表情，下一秒却笑起来，眼睛眨了两下，似乎想要营造出两分狡黠的感觉，但他眼里没有情绪，整张脸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僵硬感，像服装店的假人模特。

　　“怎么，不像吗？”秦影绰自我感觉还算可以。

　　秦夏平常就是这样笑嘻嘻的。

　　宋南茗：“你有空去挂个脑科看看，耽误了不好。”

　　秦影绰收回他的模仿，人看着正常很多，他像刚刚看肖之和那样，摄像头似的观察宋南茗的反应，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两分钟都不眨眼睛。

　　可惜宋南茗没有给他任何开怀的反馈，他认为宋南茗跟秦夏一块儿的时候经常心情不错，至少很轻松。

　　电话里秦夏让他带上宋南茗，戏谑地说拉她出去放放风……应该是希望她能开心吧。

　　啊，其实他也不太明白秦夏跟她怎么相处的。

　　看来是他装得不对。

　　秦影绰想这些的时候，肖之和已经放置好那些奇形怪状的标本和玻璃瓶，拉着空保温箱出来了。

　　宋南茗指了指玻璃门角落，示意她把保温箱搁那儿，这才想起，她没记住新助理的名字：“你叫什么来着？”

　　“肖之和，肖像的肖。”

　　“哦。肖助，你去走廊尽头的房间把窗开一开，长桌上的器材很乱，你收拾一下，桌子器材简单消毒，做完把门口柜子上的电脑和蓝色帆船包带出来。对了，回来后整间房间也要消杀一遍。”

　　“好。”

　　肖之和的身影踏上阶梯消失不见，秦影绰看着她小跑的背影又问道：“宋南茗，你找新人了？”

　　“你别说得这么有歧义行吗，是新来的助手。”

　　“是吗。要是缺人，给你几个生化人不就行了。”

　　“……麻烦。”宋南茗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生化人在公共场合本就限制诸多，公立学校更严格一点，得定期检查，一周一次，读取编码芯片加上筛查大概要两天，宋南茗本就繁忙，学校和实习医院两头跑，她哪里等得了。

　　c国中央对生化人态度暧昧，法案和实际执行不太一致……这一点秦航内部比谁都心知肚明。

　　走廊尽头是她的研究室，有监控，宋南茗通过手机看了看。

　　新助理没什么大错漏，至少东西都放对地方了，消毒也利索，动作快。

　　宋南茗心里满意几分，放下手机。

　　她没戴眼镜，眉宇间显露疲惫，秦影绰望着她的侧脸，忽然说：“秦夏说过你心急。以宋家如今的地位，无人从医影响不大吧。”

　　“总不能忘本。上个世纪整个医学界因为人灾遭受重大打击，除了生育科学其他技术水平大幅倒退，现在只比那时候的水平高一点点。人的医学进步缓慢，生化人倒是好修多了。”

　　不止医学，生化人自身不能带来任何科学的进步，这一点秦影绰不会不知道，但他还是不太明白宋南茗的心理，只知道她现在应该是心情不太好，于是他拍拍她的肩膀，先出去了。

　　宋南茗上楼换了身休闲服，对拎电脑包和蓝色帆船包站在大厅四处张望的肖之和说：“跟我出去一趟。”

　　“好的。是去办什么事吗？我准备一下。”

　　“出诊。不用你准备什么，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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